第299章 沙陀铁骑

    忠义军与宣武军在汜水发生冲突的消息一传到河阳，康君立喜出望外，自以为得计。在他看来，这场冲突势必会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两军之间的一场大战。到时候，河东军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

    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预想中的大战并未出现，反而接连收到噩耗。北面首先传来消息，宣武军大将丁会领马步军一万，离开怀州，军于济水北岸。摆出了要渡河进攻河阳的架势。

    仅仅一日后，南面又传来消息，金墉城的忠义军也离开了驻地，屯兵河阳桥南，与河阳城仅有一水之隔。

    这一南一北两军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商量好的。康君立越想越胆寒。如果忠义军和宣武军果真联手，河阳城势必难保。

    康君立的第一个反制措施，是派大将安休休领兵千人，赶往河阳西北面的济源县，扼住了河阳通往晋阳的归路。万一归路被断，他们就被困死在河阳了。康君立作为援军，自然不想陪河阳节度使诸葛仲方殉葬。

    但康君立也没打算不战而逃。河东军自从剿灭黄巢以来，纵横中原，未曾遇到过什么对手。河东诸将早已从骨子里生出了一种优越感和自信。虽然敌人是己方的两倍还多，虽然河阳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夹击之下，康君立仍然认为胜负在五五开。

    不过，怎么迎战，河东军内部却产生了分歧。

    主将康君立认为，宣武军距离尚远，且未渡济水，真实意图尚难判断，很有可能只是虚张声势，实际仍在观望。而忠义军近在咫尺，来势凶猛。遂应集中优势兵力，与忠义军一战。击败忠义军后，再挥师北上，迎战宣武军不迟。

    对于这个先南后北的战略，副将李存孝表示反对。李存孝认为，忠义军虽然距离近，但隔着黄河天险，其实很容易防守。只需派一两千人扼住河阳桥，就能将忠义军拖住。而这段时间，足够击败北面的宣武军了。而且河阳与济水之间是大片的开阔地，无险可守，万一让宣武军从容渡河，对方很容易就能打到河阳城下。到时候再想出城决战，将会十分被动。

    两个人说得都有理，各有支持者，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个时候，原本无足轻重的河阳军一派的意见，反而变得十分关键了。

    康君立和李存孝两人争得累了，都不说话，看向河阳都指挥使刘经。刘经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自己身边的参军韩伯。

    这老头虽被称为“河阳第一谋士”，自从河东军来了，却很少发表意见。不过，从诸葛仲方、刘经等人对他特别的尊敬中，可以看出这老者在河阳军中的不凡地位。此时，康君立和李存孝都看向韩伯，想看看这老者会说些什么。

    韩伯咳嗽一声，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水。才说道：“两位将军的战法，俱是良法。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其实都行。不过，兵法云，施己之长，攻彼之短。河东铁骑长于野战，短于守城。那么从先易后难的角度来看，先北后南似乎更是上策。皆因南边地狭，北方地阔，更有利于河东铁骑发挥威力。”

    老头简单的几句话，说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康君立不再固执己见，同意了李存孝的作战方案。面对所有人钦佩的目光，韩老汉脸上看不出喜惊，一副平常气色。刘经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老头，心中暗想：“主公虽已年迈，智虑却愈发炉火纯青。若是富于春秋，没准这天下都是他老人家的！”

    河阳城东北三十里，济水河畔。

    丁会为了麻痹敌人，故意在济水北岸扎营掘壕，摆出了一副消极观望的姿态。南岸的河阳守军果然放松了警惕，以为短时间内宣武军不会渡河。结果当晚，宣武军连夜渡河，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一万宣武军一夜之间全部渡过了济水。

    渡过南岸之后，丁会没有轻进，又是扎营。这让河阳军很是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丁会接到了情报，五千河东铁骑在枭将李存孝的率领下，离开了河阳城，直奔宣武军而来。

    丁会吃了一惊。他虽然料到河东军会来迎战。却没想到能来这么多。河阳一共只有七千河东军，没想到一下就派来五千打他。他暗自叫苦，心说忠义军怎么就那么好运呢？

    丁会哪知道忠义军的踏白司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所以说好运气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从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丁会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李存孝交手了。在他看来，李存孝作战勇猛，但智虑稍逊，是属于一力降十会的类型。对于这样的敌人，硬碰硬肯定吃亏。丁会决定智取。

    丁会料定李存孝凭借骑兵的机动优势，一定会长驱直入。遂决定设下伏兵，让王虔裕领两千人做饵，自己则领着剩下八千人，埋伏在了一处险要之地。

    王虔裕已经年近四旬，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由于作战勇猛，朱温经常任命他为先锋。这一次，丁会也让他做先锋，却是命他做一个“败军先锋”，让他颇有些不爽。

    王虔裕投宣武军前，曾在河阳诸葛爽麾下效力数年，对于河阳附近的地势路径十分熟悉。他自恃轻车熟路，并没把河东军放在眼里。对于丁会的诱敌之计，他也颇不以为然。心想以万人敌五千，还要用计取胜，实在有损宣武军的威名。他早想好了，凭手中这两千人，一定要给沙陀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宣武军在野战中也不是好惹的！

    王虔裕领军一路疾行，在距离河阳还有二十里左右的位置，终于遇上了河东军。王虔裕麾下的左长剑都两千人都是步兵。其中一半是枪兵，一半是弓手。王虔裕立即下令枪兵在前，弓手在后，严阵以待。

    李存孝忽然遇到这支宣武军，感到很意外。他没想到宣武军竟敢派兵孤军深入到这个位置。他刚要下令全军出击，副将薛阿檀说道：“将军小心中了诱敌之计。”

    李存孝问道：“何以见得是诱敌之计？”

    “宣武军据说兵力在万人以上，如果他们真想与我军决战，断不会只派两千人在此列阵。如果这些人一击即溃，定是诱饵无疑。”

    “知道了！你先在此观战。若见敌人行事可疑，可立即鸣金。”李存孝说罢，亲自领着一千骑兵向宣武军杀了过去。

    王虔裕终于领教到了沙陀铁骑的威力。与当时中原地区流行的重甲骑兵不同。沙陀骑兵仅着皮甲，作战负荷很轻。而且战马高大，体型修长，非常适合快速冲刺。两点加在一起，让沙陀骑兵的移动速度较其他藩镇军的骑兵速度快上很多。六十步的距离，宣武军只射了两轮箭，就让沙陀人冲到了跟前。而且沙陀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技娴熟，竟能在马上闪转腾挪，躲开弓箭。宣武军射了两千多支箭，只给沙陀人造成了十余骑的伤亡。这给左长剑都的弓手们带来了强大的心理压力。甚至认为对方是“神兵天将”。

    弓手失准，枪兵也没出彩。虽然枪阵十分密集，但在沙陀骑兵强劲的冲击之下，很快就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弓手没了枪兵遮挡，直接暴露在了骑兵的攻击之下，成为了任人砍杀的活靶子。很多人不顾虞候军的督战，扭头就跑。王虔裕即便亲自斩了几个退后的弓手，也难阻挡颓势。一刻钟不到的工夫，两千人的左长剑都就被一千河东铁骑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王虔裕终于清楚为什么丁会面对五千沙陀军会如临大敌了，他只得下令撤退。

    两里外，丁会望到前方的战况，忍不住说了一句：“王将军败得这叫一个真呐！”

    王虔裕的“假戏真做”也骗过了李存孝和薛阿檀。薛阿檀一念之差，没有鸣金。李存孝长枪一挥，憋得手痒的另外四千铁骑也冲向战场，开始追杀左长剑都。

    王虔裕领着败兵一路向预先设伏的地方跑，沙陀铁骑在后面紧追不舍。他此时恨不得战马再多长四条腿，稍跑得慢点，可能就会一命呜呼。

    终于，王虔裕看见了丁会的大旗！

    河东军刚刚赶上左长剑都，正杀得兴起，忽听四面砲响，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有伏兵杀出。李存孝心说不好，真让薛阿檀说中了。但他并未慌张，而是指着前方，高声喊道：“儿郎们！随我杀到济水河边饮马！”

    拦在河东军正前方的，是霍存的左内衙军。他如王虔裕一样，摆出了一个严密的枪阵。意图拦住河东军的去路。心想只要另外三面的友军配合，就能把沙陀军围死。

    没想到，沙陀人虽然四面受敌，却没有四面迎敌，而是毫不停歇的继续向前突击。由于明显的机动优势，当李存孝一马当先突入左内衙军的军阵中时，另外三面伏兵竟然已经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一时间，三千左内衙军几乎完全承担了五千沙陀骑兵的冲击。结果可想而知，内衙军很快就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