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刘巨容和王铎

    中和四年十一月，忠武都将鹿晏弘攻陷房州，兵锋直指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自知无力抵抗，遂向邻镇忠义军求援。

    邓州，忠义军节度府。

    关于是否援助襄州，张寻召集众将讨论。

    “属下认为应该援助。”节度判官奚康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正所谓唇亡齿寒。我忠义军与山南东道唇齿相依，理应互相扶持。而且，主公若想成就齐桓晋文之霸业，就必须要帮助友邦，主持公道。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人心，扬我忠义军的军威！”

    “此言差矣！”踏白司的掌门人施惊墨立即表示反对，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襄州沃野千里，户口稠密。又有江河之利，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距我邓州又只有咫尺之遥。这样的好地方，怎能永远放在刘巨容的手里呢？主公宅心仁厚，不兴不义之师，刘巨容才能在襄州安睡到现在。正所谓不破不立，浑水才能摸鱼。如今鹿晏弘进攻襄州，正可以给我们一个顺手牵羊的机会。襄州，不，是整个山南东道，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其控制在我们的手里！”

    众人依次发言，观点泾渭分明，分成两派。双方似乎说得都有道理，一时间谁也无法彻底说服对方。张寻在一旁只是听着，迟迟没有表态。

    最后轮到资历最浅的参军郑准发表意见。他说道：“当年汉中张鲁攻打刘璋，刘备应邀赴援，可谓仁义之师。可最后结果怎样，我想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吧？”

    张寻听闻此言，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节度掌书记曾慎远说道：“给刘巨容回信吧。让他坚持十天。十日后，忠义军一定会到襄州。”

    当3000忠义军抵达襄州城外时，鹿晏弘的忠武军也刚好出现在襄州西面的谷城县。鹿晏弘得知忠义军到了，当即给张寻修书一封。信中说：“鹿某与张兄虽然不算感情笃厚，好歹也曾在同一面旗帜下作战。为何要对为兄步步紧逼，赶尽杀绝呢？”

    张寻回书道，鹿兄既要回乡，就应整肃军纪，做到不惊扰沿途州县。可如今您先陷房州，又攻襄州，究竟意欲何为？刘巨容毕竟有功之臣，久镇荆襄，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弟为大唐的节度使，不能坐视邻镇遭受攻掠而不管。还望鹿兄迷途知返，不要铸成大错。

    鹿晏弘见到回信，气了个够呛。一怒之下下令进攻襄州。

    刘巨容亲自领兵出城迎战。襄州兵首战小却。鹿晏弘自以为得计，下令全力攻城，却被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忠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败涂地。鹿晏弘不得已，只得收兵回了房州。

    打败了鹿晏弘，忠义军偏将郭琪请求入城休整。没想到却遭到了刘巨容的拒绝。只是提供了一些粮草和酒rou劳军。

    对此郭琪并不感到意外。他按照张寻事先的交代，将押送粮草酒rou的襄州军全部就地缴械，关押了起来。并将营寨向襄州城移了五里。

    这可吓坏了刘巨容。他马上写信向张寻解释，说自己并非猜疑忠义军，只是城中实在没有营房安置云云。并再次派出一队人马，向忠义军送去大批猪牛羊等牲畜。这一次郭琪没有不依不饶，收了牲畜，将之前扣押的襄州兵全部放归。

    但是，忠义军并没有返回邓州，而是去了谷城，占了县城。对外宣称，是为了保护襄州，防止房州的鹿晏弘再次进攻。

    房州被鹿晏弘占了，谷城又落入忠义军的手里。刘巨容虽然恼火，但也为自己平安度过了这次劫难而感到庆幸。他哪里知道，自己早已落入张寻的股掌之间。

    一个月后，刘巨容忽然接到大唐天子的一纸诏书，调他回朝任职。山南东道节度使的位子，则由义成军节度使王铎接替。限其一个月内离镇。

    这个消息仿如晴天霹雳，让刘巨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在山南东道呆得好好的，怎么说调就调走了呢？

    原来，这只因张寻的一份奏折。

    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张寻细数刘巨容的不称职之处。第一宗罪，不能保境安民。连鹿晏弘这样区区三千人的一支流寇都不能抵御，竟然转瞬就丢了房州。第二宗罪，刻薄对待援军。忠义军不辞辛劳来襄州援助，却在战后被拒绝入城，只能风餐露宿。可见刘巨容之刻薄寡恩。第三宗罪，纵容下属。战后，襄州军不但不感谢忠义军的援助，竟然还到忠义军营中挑衅，使两军爆发冲突。可见刘巨容御下不严，难以胜任节度使之位。因此，张寻要求免除刘巨容节度使之位，并且建议让义成军节度使王铎接替做山南东道节度使。

    张寻这份奏折，其实理由略为牵强，有构陷之嫌。但是其实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办这件事。与这份奏折一起抵达西川的，还有给田令孜的巨额贿赂，以及一封由田令孜的干儿子，忠义军监军田匡荣亲笔写的信。

    信中添油加醋的说道，刘巨容的府上有一个神秘的术士，名叫申屠生。会点石成金之术，是田匡荣亲眼所见。田匡荣还说，他的干叔叔陈敬瑄路过襄州时，也曾亲眼见申屠生演示过此术，的确是真的。所以，如果田令孜想得到这个申屠生，就必须把刘巨容调到西川田令孜的身边去。

    有张寻的贿赂，又有田匡荣以点石成金之术劝诱，田令孜自然就同意将刘巨容调走。他当然不知道，田匡荣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下写下的这封亲笔信。

    不过，尽管田令孜实际上把持着朝政。尽管他内心深处非常想将刘巨容调离山南东道，这事还是不能太过轻易。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藩帅就如同土皇帝，不是说调就能调动的。而且，调走刘巨容，让谁来接任呢？

    张寻的奏折，巧妙就巧妙在，他提出替换刘巨容的是王铎。

    当初在关中围剿黄巢时，王铎曾经是天下兵马都统。虽然被杨复光架空了，事后依然获得了封赏，当上了中书令。

    重返朝廷的王铎，自恃功高，处处与田令孜为首的北司宦官们对着干。终于惹恼了田氏，被寻了一个借口逐出了朝廷，出任义成军节度使，治理郑、滑两州。

    郑、滑与汴州接壤。因当初朱温投降唐廷时，时任天下兵马都统是王铎。王铎依照职权，授给了朱温大唐的官职。算是对朱温有知遇之恩。所以当王铎出任义成军节度使后，朱温对他很是恭敬。王铎在郑滑待得还算舒心。

    但没过多久，随着朱温的军力渐渐强盛。对王铎便不再那么恭敬了。甚至时常露出要吞并郑、滑的意思。王铎由于年事已高，又是文臣出身，自知无力与朱温争雄。遂主动上书朝廷，要求回朝任职，或者换个地方当节度使。

    有田令孜在，王铎想回朝是不可能了。只不过，把王铎调到什么地方去，田令孜还没有想好。就在这个当口，张寻的奏章到了。正可谓瞌睡遇到枕头。正解了田令孜的一个心结。所以他毫无一点顾虑就同意了张寻的请求。当然了，是以大唐天子李儇的名义。

    与刘巨容接到诏书后的表现完全不同，王铎可谓得偿所愿。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将全部家当一齐带着，踏上了迁往山南东道的路。

    由于陈、许之间有大量的蔡州军在横行肆虐。王铎不得不从东都洛阳绕路而行。

    北风呼啸，行人稀少。在伊川县的官道上，却行进着一支衣甲鲜明的队伍。队伍走得极为缓慢。随行有数十辆马车，车上都满满拉着大木箱。车轮碾过驿路，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队伍的中间，还有十余顶雕花小轿，一看就是女眷所乘。

    前方，距离队伍大概一里许的地方，草丛中，埋伏着数百个手持钢刀的蒙面人。

    车队终于驶了过来。只听一个人高呼一声，数百人一拥而出，不由分说上前就砍。打头的几个护卫猝不及防，很快就被砍翻。车夫们见势不妙，纷纷弃车而逃。可怜车上那些女眷，只知道哭嚎，竟连逃跑都不会。

    王铎的轿子在队伍的中部。他万万没想到在东都洛阳附近竟然还能遇上贼寇，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谁呢？他们是否知道抢劫的是大唐的中书令，曾经的堂堂天下兵马都监，宰相王铎吗？

    这疑问只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就被深深的恐惧所取代。因为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一个爱妾因死死把着车辕不松手，而被砍断了双臂。

    年近七旬的王铎，一个箭步蹿出了马车，一头钻进了路旁的干草堆中。蒙面人见到有人逃跑，立即追了过来，不想放过一个活口。

    王铎哪里跑得过蒙面人？没跑多远就要被赶上，蒙面人已经抬起了手中的钢刀，忽然，一支箭射了过来，正中蒙面人的眉心！

    王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瘦高的汉子，戴着斗笠，手持弓箭，正蹲在草丛中。汉子身后，还有六七个人，看上去就像一群讨饭的乞丐。

    “跟我来！”瘦高的“乞丐”朝他喊道。王铎急忙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身后的喊杀声，仿佛就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