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晚唐逆流在线阅读 - 第207章 冯畜行袭

第207章 冯畜行袭

    孙伯贤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封官还能自己填的。这官填大了不合适,填小了自己吃亏,一时竟然犯了难。

    夏侯云笑道:“如果暂时没想好,可以先不填。等取了均州,论功行赏的时候再填。”

    还有这样的好事?孙伯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称多谢南阳侯,对邓州的方向拜了又拜。孙伯贤心想,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可一定得好好表现,争取立下大功。到时候填一个大官,也心安理得。

    邓州,张寻接到了夏侯云传回的消息,知道一切已经就绪,于是趁在麒麟山书院讲学的机会,抛出了一篇早已准备好的文章:《声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背信忘恩之徒冯畜行袭文》。文章说道: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武当人冯行袭,自幼诡诈。均州豪族孙喜,耗散家财,讨贼立功。欲邀功于朝廷。冯行袭妒其功高,伏兵江南,自乘小舟迎喜,谓曰:“州人知孙公之大功,无不归心,然公所从之卒甚众,州人惧于剽掠,尚以为疑。不若置军江北,独与腹心轻骑俱进,行袭请为前道,告谕州人,无不服者矣。”喜不知有诈,遂信之;既渡江,伏兵发,行袭手击喜,斩之,从喜讨贼有功者皆死。人而无信,不足为人,当为畜。

    冯畜行袭,自幼不孝。尝有盲眼老母,含辛茹苦,将其抚育成人。待长,不复顾母,弃之于路。行人见老妪凄苦,问之,则曰:“吾儿行袭殆非人也!”于是扬恶名于州里。冯畜行袭为阻其母怨言,竟毒哑之。人而不孝,不足为人,当为畜。

    冯畜行袭,以其不孝,知其不忠。尝为米铺奴,盗卖主家稻米。后为铁铺奴,盗卖铺中铁釜。为主家所逐,无所依,因孔武有力,为均州刺史吕烨养于军中,拔为小校。然冯畜行袭惯于背恩,自骗杀孙喜,大权在握,遂乘隙驱走恩公吕烨,占据均州,自为刺史。人而犯上忘恩,不足为人,当为畜。

    冯畜行袭,为人严酷少恩,不知仁义为何物。……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背信忘恩之徒,当为天诛!人神共愤,天怒人怨,不出三月,当遭横死。其来者当鉴之慎之,无效此非人之举。

    此文一出,麒麟山哗然,邓州哗然,荆襄哗然!有唐一朝,还从来没有节度使级别的大员,亲笔作书,如此直白露骨的去辱骂别州的大员。被骂的人还手握重兵,掌一州之军政大权。文章的文笔不论,单就这件事,就足以成为中和三年的一个热点话题。更何况,文章的末尾,还信誓旦旦的说,冯行袭会在三个月内惨遭横死。

    预言一州刺史之死,这事太稀奇了。从来声讨檄文里不乏诅咒,但没有像南阳侯这样把话说得这么死的。三个月后如果冯行袭不死怎么办?南阳侯岂不是要被啪啪的打脸?所以就这一句“不出三月,当遭横死”之言,就足以点燃所有流言家的热情,玩了命的传播这篇文章。文章出来没几天,甚至远在淮南,都有人开设赌局,赌冯行袭三月之内到底会不会死了。

    文章在麒麟山书院也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义愤者有之,叫好者有之,嘻笑者有之,不以为然者亦有之。襄州儒生卢光启就属于不以为然的。他对同窗朱朴道:“大宗师这篇文章有些过于意气用事了。给人一种欲加之罪的感觉。特别是开篇一段,说冯行袭言而无信。两国交兵,何须守信?依大宗师的意思,以后忠义军作战,都不能用计诱敌了吗?”

    朱朴却摇了摇头,说道:“大宗师此举应有深意。这篇文章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文章出来的第三天,身在均州州治武当县的冯行袭,就看到了这篇文章。他没待看完,就把纸撕了个粉碎。

    “一派胡言!”他对左右人厉声说道:“谁要是敢让老夫人看到这篇文章,我扒了他的皮!”

    原来,整篇文章中罗列的宗宗劣迹,除了诱杀孙喜和驱逐吕烨之外,没有一件事是真的。但这篇文章狠就狠在,这两件真事是世人皆知的大事。其他虚构的,全是些冯行袭的家事或者小时候发生的事,外人根本难以确认其真实性。

    如果放在现代,冯行袭完全可以一纸诉状,告张寻诽谤。十有八九能胜诉。然而这个时代,可没有官府敢接军阀之间的口水官司。冯行袭只能恨恨的说道:“看来名震天下的南阳侯也不过是一个鼠辈!没种来攻我的均州,却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谣言中伤,实在算不上英雄!”

    “报!”冯行袭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小卒来报:“石鼓关守将传回消息,忠义军出现在石鼓以关东约十里处,人数不下五千!”

    “总算来了!”冯行袭知道早晚会有此一战。不打败张寻,他就坐不稳这均州刺史。他手中有劲兵五千,又自忖有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撑腰,所以底气还是很足的。很快他就点齐三千人马,亲自领兵,赶往石鼓关。同时派人向襄州求援。

    冯行袭到了石鼓关,就收到了襄州传回的消息。刘巨容不仅未派一兵一卒,反而怒斥冯行袭以下犯上,不应该驱逐前刺史吕烨,要其“早日束手,勿做顽抗”。

    冯行袭怒斥刘巨容背信弃义,这两年算是白给襄州缴税了,关键时刻竟然指望不上。他叹了口气,觉得形势严峻了很多。当时就有退守武当的想法。

    不过,冯行袭举棋不定的在石鼓关守了三日,却发现忠义军仍然驻扎在关东十里之外。似乎根本没有叩关的意思。冯行袭本能的预感到,忠义军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出所料,仅仅两日之后,他的老巢武当县就传来消息了,竟有一伙贼寇,自称孙喜余部,盘踞在汉水北岸,扬言要进攻武当。

    手下参军劝他回师,冯行袭略微思索,笑道:“这定是张寻的调虎离山之计。孙喜当时兵力最盛时,也不足两千人。此时即便真的有些余部,又能有几个人?就凭他们能攻得下武当吗?他们是想骗走我,再进攻石鼓关。”

    冯行袭没有回师,只命留守武当的牙将领一千人,守住汉水南岸,防备孙喜余部渡江。

    武当县北,汉水北岸。

    一群人吵吵嚷嚷,忙个不停。虽然这些人全都是青壮男子,但一打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军人。因为穿着非常随意。有的像猎户,有的像樵夫,还有的好像早上太急,穿着自己婆娘的衣服就出门了。甚至季节上也不统一,有穿羊皮袄的,还有光着膀子的。如果不是这些人正在忙着做同一件事——扎竹筏,南岸的均州兵甚至会以为对岸正在办一场集市。

    “这些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一个均州校尉摇头叹道,语气颇有些悲天悯人。

    “你说对了。我看对岸这七八百人里,恐怕都找不出一个会写自己名字的人。”另一个校尉轻蔑地说道。

    “不要轻敌!”一个显然是将军的人大声呵斥道。“握住你们的弓!扶好你们的箭!眼睛盯紧前方!不要有丝毫的松懈!你们的面前!是一群披着羊皮的虎豹!你们的面前!是一群收起了獠牙的野狼!轻敌!永远是胜利最大的敌人!小伙子们!你们给我记住!要想活得长久,就要像我一样!永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咯——”

    一支利箭忽然从将军的后颈射入,从咽喉贯出,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做如此精彩的阵前演说了。

    当均州兵们真正注意到是谁杀死了他们的将军时,王渑和他的白虎军已经从均州兵的背后杀了出来。均州兵们猝不及防,欲逃无路,大部分跪地请降,少部分扎入了滚滚的汉水中,随波逐流。

    当晚,几个水性好的均州兵终于在下游爬上了岸,将兵败的消息传到了石鼓关。冯行袭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决定连夜拔营回武当。

    三千均州兵很快就收拾好了行装,一切都进行得非常的安静。如果能顺利撤回武当,冯行袭有信心击败孙喜的余部。即便忠义军随后赶到,他也可以死守武当。到时谁胜谁负,仍未可知。

    冯行袭正在如此盘算着,忽然石鼓关外战鼓齐鸣,砲声震天。他的脸色骤变。忠义军屯兵关外这么多天,早不攻,晚不攻,非得等我收拾好了行装,撤离的这一刻进攻,可想而知,这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唉!看来大败黄巢的南阳侯果然名不虚传。败在此人手中,我冯某人也不冤!

    冯行袭虽然认输,却不认命。此时回师守关已经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既定计划撤回武当。

    均州兵在黑夜中跑了大概七八里,终于被忠义军的骑兵赶上。冯行袭毅然抛弃了后军,领着数百骑兵轻装疾进。

    又奔出了十余里,距离汉水已经不足十里,前方忽然一声锣响,杀出了一支人马!看人数足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