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哭泉驿遇敌

    李唐宾能发现走马梁，夏侯云自然也能发现。所以张寻早就遣庞从率领一千人埋伏在了走马梁小路两侧。庞从本来想等齐军全部入谷之后，再将其首尾截断，一网打尽。没想到尚有数百齐军没有过来，就被李重允误打误撞中发现了埋伏。庞从只好提前发难。

    齐军一个挨着一个的挤在小路上，就像活靶子。虽然天色漆黑一片，唐军也不用瞄准，只需向路上放箭就是了。转眼间就有大批齐军倒毙。

    李周的肩头也中了一箭。但紧接着他就被李重允护住。李重允挥舞着一株灌木，就好似一把大伞，将所有向他射来的箭矢纷纷挡开。

    在队伍最前面的李唐宾等踏白也遭到了攻击。但李唐宾第一时间就下令离开小路，所有踏白在他的带领下，选择了一个灌木较为稀疏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山谷。虽然有少量唐军发现了他们的行动，但射过去的箭大多为灌木所遮挡。没给齐军踏白造成太多杀伤。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结束。不一会天光放亮，庞从清点战果，此役一共消灭一千六百余齐军。推算应该有四五百人走脱。虽然未获全功，也给了齐军一个狠狠的教训。

    齐军左军将军李周在李重允的拼死保护下，杀出了山谷。待回到大营，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直接从李重允拔出的那株灌木上折下一根枝条，裸身背在了背上，去向尚让请罪。

    尚让面沉似水道：“李周，你屡挫我军锐气，搞这么一出‘负荆请罪’，就能饶过你吗？”

    李周跪在地上直哆嗦，不敢说一句话。

    尚让思索道，这个李周，平素打仗也不赖，怎么这次出征屡走背运呢？今晚这事，其实也怨不得他，任谁摊上，都是九死一生。李周没有全军覆没，已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尚让哪里知道，李周的背运就是遇上了张寻。换做别人，怕要比李周更惨。

    尚让指着跪在一旁的李重允道：“就用那枝条抽你叔叔百下，以示惩戒！”

    李周听到这个惩罚，立即磕头谢恩。能保住脑袋，他已经很满意了。

    天一大亮，尚让就命令继续攻山。

    这回齐军既不投石，也不放箭了。而是潮水般的向东西二山发起冲锋。唐齐两军在山腰间rou搏，都是寸土必争。齐军刚攻上山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唐军就发起反冲锋。唐军刚刚夺回山腰，来不及重整工事，齐军就又打了上来。双方你来我往，直打到日暮方才停战。双方伤亡都很大。

    不过尚让手中兵多将广，似乎很死得起。收兵之后，他竟然与美姬刘氏在大帐中饮酒作乐，看起来心情不错。

    尚让的监军，内枢密使李谠却忍不住了。因是内臣，他不怕尚让生气，直接闯入帐中，质问道：“明日太尉可是还要攻山？”

    尚让举杯一饮而尽，头也不抬的说道：“李枢密可有良策？”

    “雄关难克，何不派一支偏师，绕过此关，直插敌军身后？”

    尚让忽然哈哈大笑，伸出一根小指，点着刘氏的额头道：“美人儿，你来说。”

    刘氏被尚让逗得咯咯直笑。她本就生得美艳，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她是大唐蓝田县令之女，为尚让所获，收为侍妾。尚让每次出征，必将其带在身边。

    刘氏以绣帕掩口道：“李枢密这计献得迟了。此时盖洪应该已在半路上了。呵呵呵。”

    李谠讨了个没趣，甩手走了。原来，尚让早于昨日就已命副帅盖洪领着左右虞候军，总共一万四千人朝东北方向进发，打算从金锁关东面二十里处的鬼谷，绕过金锁关。攻击唐军的背后。

    尚让这边成竹在胸，杨复光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统计伤亡，只这一天的战斗，唐军就阵亡五百多人。照此下去，只需四五日，东西两山就将失守。到时齐军如果从两山夹击金锁关，唐军只能退兵。

    杨复光心里咒骂张寻，这个小兔崽子，还说要埋伏齐军，如今伏兵都快让尚让打光了，这仗还怎么打？不行，老夫必须出马了！

    张寻听说杨复光忽然备好了车马，赶忙来求见。

    “都监要往哪里去？”

    “老夫去鄜州找李孝昌搬救兵！不然还在这里等死吗？”

    “万万不可。”

    “你又有何说辞？”

    “如今战局正在关键时刻，都监忽然走了，知情的知您是去鄜州搬救兵，不知情的，还以为您畏战逃跑了呢……”

    “放肆！老夫岂是那种人？”

    “这不是哪种人的问题，此时此刻做出此事，就是会惹人猜疑。都监难道忘了当初王铎在江陵故事了吗？”

    当初王铎为都统，镇守江陵。闻听李系在潭州大败，于是命手下大将刘汉宏守江陵，自领大军去襄阳，想要两面夹击来犯的黄巢军。没想到刘汉宏等人以为王铎是想逃跑，遂毫无战心，纵兵大肆劫掠，弃城而走。王铎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打了败仗。

    张寻抛出这个典故，杨复光也回过味儿来了。

    “唉！本想我亲自出马，能说动李孝昌。可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如之奈何？”

    张寻想，李鋋的黄头军迟迟没有出现，想是被黄巢军堵在了嵯峨山上。自己的确少了一颗计划中的棋子。也罢，就用保大军来代替吧！

    “觅仙愿替都监走一趟鄜州。”

    “好！无论李孝昌是否愿意出兵，你都要速去速回。”杨复光自己镇守金锁关，显然心里也没底。

    唐军兵力本就不足，张寻不能带走太多人，于是只领了五百亲兵，赶赴鄜州。临行前，他叮嘱裴仲，如果战局不利，就立即撤兵，向北边的宜君县退却。千万不要死守金锁关。裴仲点头应允。

    山路难行，走了半天时间，才行出二十余里。来到一处驿站，名曰“哭泉驿”。张寻见这名字，心生厌恶，觉得很不吉利。遂问驿卒此地因何得名哭泉。

    驿卒答曰，不知官家有没有听过这首诗：

    秦之无道兮四海枯，筑长城兮遮北胡。

    筑人筑土一万里，杞梁贞妇啼呜呜。……

    张寻道：“诗没听过，故事倒是熟得很，莫非是孟姜女哭长城？”

    驿卒不住的点头：“正是正是。相传孟姜女哭倒了长城，背着丈夫的尸骨归来，路过此地，口渴难耐，又是一场大哭，竟然感天动地，哭出了一汪甘泉。此地故名‘哭泉’。”

    “呵呵，穿凿附会之言。”张寻尝了一口宋蛮刚刚打上来的泉水，说道：“这水甜得很。口渴之人忽逢甘泉，应该高兴才对。此地宜叫‘乐泉’！来人呐！去把那刻着哭泉二字的石碑砸碎，重刻‘乐泉’二字！”

    驿卒心想阻拦，却又不敢，只能不住的摇头。

    契必鸿找来一柄铁锤，只抡了一锤，就将哭泉碑砸碎。碑碎的那一刻，忽然听得四面传来隆隆之声。驿卒忽然跪地叹曰：“孟姜女显灵啦！”

    张寻心里也是一惊。他倒不是怕孟姜女显灵，而是听出来这隆隆之声，似是大队人马逼近的声音。这时几个哨兵慌慌张张来报，说哭泉驿东忽然出现了一支齐军，至少两千人。

    坏了！定是尚让军绕过金锁关了！张寻直呼失算，哨兵侦查到两千人，估计只是先头部队，后面究竟有多少人，还很难说。

    张寻第一件事，就是派宋蛮回去报信，让杨复光立即放弃金锁关，带兵向宜君县撤。并告诉宋蛮，如果杨复光不肯走，就让裴仲把邓州军全部带走。

    之后他带着五百亲兵，立即启程向北，企图躲过这股齐军。没想到，已经迟了。他们刚出哭泉驿，就迎面撞上了齐军。

    张寻这五百人虽是重甲步兵出身，但都配有战马，也能当骑兵使。如果上马一路狂奔，也许能跑掉。但他没有选择逃跑。狭路相逢勇者胜。虽然敌人有两千人，他还真不发怵。

    五百骑很快列成一个方阵，张寻把自己也编入了阵中。

    上次亲自上阵，大概还是初次拉起队伍，与马山口的汝州乡兵对阵时。时间一晃过去了一年半，自己的位置越打越靠后，虽然手下兵马越来越多，自己的实战经验，却根本没有提高多少。张寻不禁感慨，这一路走来，还是不够脚踏实地呀！刘备当年尚有“髀rou复生”之叹，他张寻却还没有亲自纵马冲过阵！

    此刻，机会终于来了！

    张寻看到齐军也是骑兵，不过此刻仍在排阵，尚未成列。机不可失，他当即拔出腰刀，向前一指：“冲锋！”

    张寻小心cao纵着战马，保持着与前面和左右骑手的距离。虽然此前自己也多次参与过与骑兵协同作战的训练，但真上了战场，感觉还是十分紧张。这感觉，让他回忆起了当初考驾照时第一次路考。

    齐军的队列尚未排成之时，唐骑就杀到了跟前。队列的优势立即显现了出来，没有成列的齐军骑手被唐军一冲就散了，纷纷陷入孤军奋战，一人往往面对两三个唐军的攻击，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刺落马下。

    张寻也杀得兴起，虽然他还在队伍中间，但也挽弓搭箭，射中了一个齐兵。

    一员齐将见到形势不利，将长枪向张寻一指，高声喝到：“红袍银盔者，当为敌主将！随我杀过去！”言讫带着十余骑，一字排开，向张寻所在的位置杀了过来。

    张寻心里一紧，这是要对我进行斩首啊！左右亲兵也注意到了这股敌军，立即迎了过去，没想到那骑将十分勇猛，挥舞长枪，竟然接连挑落七八个唐军。转眼间距离张寻已经仅有二三十步。

    已经能够清楚的看清那人的面目。此人面色黝黑，方脸阔鼻，浓眉大眼，留着一缕长须，虽在马上，也能看出虎背熊腰，定是一员猛将。

    此时又有十余骑挡在了张寻身前，那人不得近前，横枪立马，大声喝道：

    “濮人葛从周在此！谁敢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