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晚唐逆流在线阅读 - 第140章 摩诃池泛舟

第140章 摩诃池泛舟

    张寻虽然听懂了,却明知故问:“下官不熟悉朝中情况,西门思恭背后的大树是谁呢?”

    “郑畋。”

    “郑畋?他不是已经上表辞官,告老还乡了吗?”张寻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模样。

    “呵呵,那只是这老狐狸的以退为进之策。他上表装可怜,迷惑了皇上,已经被任命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复位宰相了!”

    “原来如此,郑相公一定会反对家父当都都监吗?”

    “这不是废话吗!他抬出一个老朽的西门思恭做都都监,不就是为了让王铎放手领兵,不被北司节制吗?”田令孜叹了口气:“唉!如今jian佞当道,蒙蔽圣听,老夫即便明知王铎与西门思恭难担大任,也无能为力喽!”

    张寻听了这话想笑,他田令孜明明是最大的jian佞,却口口声声说别人是jian佞。

    张寻没说话,田令孜又道:“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老夫就给你指条明路。”

    “洗耳恭听!”

    “如今郑畋负责朝中军务,王铎又身兼户部尚书。给关中诸军筹措粮饷之事,就是他们二人在负责。数十万钱粮从各地调集,都要过这二人之手。这其中,难道会没有什么猫腻吗?”

    张寻一点就透。田令孜这是想以贪腐的罪名构陷郑畋啊!

    “晋国公可是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

    “呵呵,老夫哪有这份闲心?但只要想查,就不会找不到。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田令孜说完,就离开了马房。把张寻一个人晾在了这。

    离开了田府,张寻眉头紧锁,心中一团乱麻。

    真的要帮助田令孜构陷郑畋吗?

    让田令孜帮忙进言替换掉西门思恭是一码事,帮田令孜扳倒郑畋,却是另一码事。郑畋是这晚唐朝廷仅有的一股清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帮助权阉,构陷清流,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再说了,万一郑畋被搞掉了,田令孜说话不算数怎么办?这种人的话,可是从来都靠不住的!田令孜又没有明确许诺说郑畋一倒,他就支持杨复光上位。这一切,只不过是老太监言语间的暗示而已!他随时可能翻脸不认帐!

    张寻终于想通了。绝对不能按照田令孜说的办!

    回到住处,已经到了晚饭时候。奚康等人一看张寻的脸色,就知道此行不顺利。没人敢多说话,只是默默准备晚饭。

    张寻一点胃口都没有。虽然已经决定不能按照田令孜的话办。但要如何完成使命,他还没有主意。杨复恭指望不上,田令孜又开出难以接受的条件。这成都府中,究竟还有谁能帮上忙呢?

    菜已经上齐,张寻本想不吃了,却忽然被一股浓香所吸引,让他食欲大增。他往桌上一看,发现香味是从一个陶制的蒸器中飘出的。他问道:“这是什么菜?谁做的?”

    奚康说:“这是刚刚郑公子差人送过来的。属下已经尝过。”

    “哦?”张寻觉得奇怪,怎么郑绍余这么快就知道自己住哪了。他夹起筷子尝了一口,原来是一种煲制的rou食,rou质鲜嫩,香中带辣,回味无穷,但没尝出是什么rou。他问道:“这菜可有什么名堂?”

    “郑府的下人说,此菜名曰‘太白鸭’,是蜀地特有的菜肴,传为当年诗仙李白所创。”

    看来郑绍余真是用心了。这少年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没有翻脸就不认朋友。

    想到郑绍余,张寻忽然灵机一动。似乎堵着的心终于敞开了一扇窗!

    “备马!去郑府!”

    “好歹吃完再去呀!”奚康夹起了一口饭还没进嘴。

    “你们吃吧。契必鸿,你跟我去!”

    张寻和契必鸿两人两马,在暮色中疾行。此时尚未宵禁,街市上行人往来如织。他们穿街走巷,一路打听着,终于找到了摩诃池。张寻记得郑绍余说过,郑府就在摩诃池边。

    原来成都城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潭春水。在夕阳的映衬下,湖边的亭榭拂柳都成剪影,与湖面的接天莲叶相映成趣,波光粼粼,清影含碧。湖面上画舫穿梭,不时传来袅袅仙乐,歌姬的声音曼妙,更是撩人心弦。

    张寻没有时间欣赏美景,纵马沿着湖堤疾驰,将摩诃池绕了大半之后,终于见到了正临着池边的郑府。文人就是懂得雅趣,郑畋还挺会挑选住处。

    原来张寻此行,并非为了回访郑绍余,而是想见郑畋。

    在张寻心中,郑畋是一个有大义、顾大局的人。当初李昌言兵变,他二话没说就选择了辞职。这样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张寻自认为有办法说服他支持自己。与其跟田令孜一起搞阴谋,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的去争取郑畋。

    当然了,他不能冒冒失失的就来求见宰相。还是要用迂回策略,先见郑绍余。

    这回没让张寻苦等。门房前脚进去,后脚郑绍余就兴冲冲的迎出来了。

    “杨兄!真的是你?真没想到,你我二人早上刚刚分别,傍晚就又重逢了!真是有缘!”

    “呵呵,我是特意来谢过你的鸭子的。”

    郑绍余哈哈大笑:“快!快里边请!我这还炖着一只,正要吃呢!”

    郑绍余住在郑府西头的一间别院。张寻进了屋,也不客气了,坐上饭桌就开始狼吞虎咽。他可是真饿了。就着太白鸭,一会工夫就吃进去两碗米饭。

    郑绍余只在一旁微笑的看着。并未想过张寻还没吃晚饭,只以为是因为鸭rou好吃,恩公才又多食了一顿。

    因为一会还有正事,张寻推辞了郑绍余的劝酒。他跟这个小兄弟也就有话直说了。

    “我想见令祖郑相公。”

    “这……现在就要见吗?”郑绍余面露难色。

    “现在就见,怎么,郑公不便见客?”张寻心里一紧,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不是不方便,而是他老人家此时并不在府中。”

    张寻听了十分失望,看来今晚要白跑一趟。

    “不过,他现在离咱们也不远,此刻,就在那摩诃池上的画舫里呢。”

    没想到这老头卸任都统之后,还挺会享受生活。方才在湖堤上时,确实看到湖中画舫里有人饮酒作乐,没想到就是郑畋。

    这时郑绍余补充了一句:“说也奇怪,祖父搬到这里也有些时日了,从来没有去湖上泛舟消遣,不知为何今日有此雅兴。”

    他又转头问侍立一旁的郑贤:“你可知道老相公和谁一起泛舟?”

    郑贤压低声音说:“嗣虢王李约。”

    声音虽然不高,张寻却听得清楚。他顿时觉得奇怪,这郑畋身为宰相,竟敢私会唐朝宗室,也不怕惹人闲话吗?

    这时饭也吃完了。郑绍余见张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遂约他一起泛舟。他神秘的一笑,说道:“咱们去湖上制造一场偶遇,兴许祖父就趁机把你见了。”

    张寻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二人租了画舫,又在船上置下了一桌酒菜。就在暮色之中游起了摩诃池。郑绍余一边吃酒,一边高谈阔论。说起这摩诃池的典故,他滔滔不绝。

    “三百年前,大隋的蜀王杨秀,镇守成都时,取土筑城。因土取得太多,竟然挖出了一座湖来,就是这座摩诃池。摩诃,取自梵语。传说当时有一位西域高僧途经此地,见到这座池子,说了一句‘摩诃宫毗罗’,意思是‘此池广大有龙’,故而得名。”

    如果说皇室都是龙种,那此时这摩诃池上,还真有一条龙。张寻一边跟郑绍余攀谈,一边用眼睛瞄着舱外。在郑贤的指挥下,船工故意将画舫贴近了另一艘更大的游船。正是郑畋他们乘坐的船。

    “嘿!前方的船注意避让!”

    “没法子!舵被卡住了!快快减速!”

    两边的船工大呼小叫,手忙脚乱。终于惊动了大船上的人。郑畋在人搀扶下出舱看时,正看到了小船上“指挥”避让的郑绍余。

    “垂芳!你在干什么!”

    “祖父?原来是您的船!我在会友啊!”

    在两方船工的共同努力下,两船终于没有发生碰撞,但小船由于惯性,还是紧紧贴靠在了大船舷上。为防止小船倾覆,郑畋叫人放下软梯,将郑绍余、张寻等人全都请上了大船。接舷作战圆满成功。

    郑畋没想到孙子的朋友他竟然也认识。但还是张寻抢先说话:“晚辈杨守宗,拜见郑相公!”

    郑畋一听,才恍然大悟,原来孙儿口中的救命恩人杨守宗,竟然就是当初他在周至见过的邓州刺史张寻。郑畋竟然敛起了笑容。

    “张寻,你何时改的名字啊?”

    张寻顿时有些尴尬,说道:“入蜀之前刚刚改的。”

    “守宗,这个名字改的好啊!但是你可一定要记住,究竟要守得是哪一门宗!”

    这是话里有话啊。看来郑畋很反感宦官认假子。这虽然在晚唐已是蔚然成风,但仍为很多士人所抨击。他这是在拿话敲打张寻,让他记住自己是大唐的官吏,而非杨复光的私属。

    张寻心里暗自叫苦。怎么老是在这些细节上出问题呢?一句“祸事”惹毛了田令孜,一个假子的身份又让郑畋感到了不快。本该事先想到这些。唉!自己做事还是有欠周详啊!一见面就惹老头子不高兴,他还能帮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