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最后一个陌刀将

    韩建分析得没错，张寻就是在拖延时间。

    张寻实际上连一千人都没有，只带来八百战兵。还有两百辎重兵都是新招募的普通百姓，不识战阵，带来也没什么用，所以被留在长葛守城。

    八百对三千，胜算本就不大，即便赢了，也是惨胜。只为救一个周岌，就要押上全部家当，这买卖张寻不能干。他早就想好了，要以最小的损失救周岌，就必须拖延时间。

    然而王淑也不傻，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张寻拖延。要么立即解决周岌，要么先击溃张寻。王淑选择了前者。既然对方只想拖延时间，就不去管他。只要拿下困兽犹斗的周岌，援军营救失败，自然就散去了。

    李师泰接到再次进攻的命令，抄起陌刀，冲到金鼓手们跟前，骂骂咧咧的说：“这次如果老子冲到半山腰，你们这帮狗日的要是再敢敲那破锣，别怪老子回来剁你们的驴蹄子！”

    金鼓手们一脸委屈，主帅下令鸣金，你跟我们较什么劲啊？

    李师泰重整队伍，五百陌刀手再次向山顶发起了冲锋。援军故伎重演，再次擂响战鼓。然而这一次，王淑没有鸣金。

    “九哥，我们好像被无视了？”

    “没错。他们以为咱们不想真打。阳子，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赵东阳得令，拨马回归本队。

    出击的号令传达下去，很短的时间内，各队就依照军令展开行动。八都人马，组成八个方阵，踩着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蔡州背后逼近。在行进途中，八个方阵又逐渐变换队形，青龙、朱雀、玄武三都组成一个大方阵，形成前军。七杀、贪狼、破军三都组成另一个方阵，作为中军，与前军相距五十步，紧随其后。最后一个小方阵是骑兵方阵，由护卫都和踏白都的两百骑兵组成，作为后军压阵，与中军又距50步。张寻本人就在后军。

    张寻军的行动，出乎了王淑的预料。但他依旧没有鸣金收兵，而是让大将鹿晏弘领一千五百兵马，出阵迎战。留下一千人继续围困土山。

    王淑的命令虽然下达了，蔡州军却无法做到立即迎战。因为各部此刻正以弧形阵势包围土山，在最短的时间内抽调出一千五百人马出战，剩下一千人还要继续维持一个严密的包围圈，这是一个复杂的军事调动问题。蔡州军虽然也是训练有素，但在人马才集合三分之二的时候，张寻军已经距离蔡州军外围仅有百余步了。

    蔡州军最外围的军士已经非常紧张，眼看着敌军越来越近，没等长官下命令，就都把弓箭拿在手上，弯弓搭箭，准备迎击。

    这时张寻军的前军已经突入六十步以内，全军立即停止前进。

    “嗖！”一轮箭雨向蔡州军倾泻过去。

    从抬手抽箭，到上弦发射，训练有素的士兵不到三秒就能射出一箭！

    “嗖！”“嗖！”

    眨眼的工夫，已经有三轮箭雨砸在蔡州军头上，四十多人中箭倒地。面对零星的还射，张寻军没有一点伤亡。

    蔡州军顶着三轮箭雨，队形硬是没乱，一千五百蔡州军终于全部集结完毕。

    鹿晏弘也是一个硬汉，没有选择与张寻军对射，而是命令全军突击，顶着箭雨，快速接近对方，准备近身rou搏。

    张寻见敌军快速逼近，立即通过旗语，让前军后撤，中军保持原地不动。前军临时指挥官赵东阳接到命令，迅速带领前军后撤，直到与中军交汇，三百人全部从中军队列的缝隙中穿过。完全越过中军之后，再撤50步原地不动。于是前军变中军，中军变前军。

    中军指挥官裴仲命全体士兵弓箭准备，正在快速接近的蔡州军已经越来越近，终于进入60步射程之内，“嗖”的一阵箭雨射向蔡州军。

    只射一轮，裴仲立即下令，中军后撤，与此前前军的后撤方式完全相同，从前军的缝隙中穿过，再行50步后站定，复又变为中军。

    蔡州大将鹿晏弘一看就明白了，对方这是采用交替后撤的作战方式啊。鹿晏弘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眼前这伙唐军如此训练有素。交替后撤，对士兵训练要求极高。任何军队，在后撤的时候都是战斗力最为低下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被击败的时候。因为人之常情，撤退的时候都会争先恐后。一争先恐后，队形就会乱，一乱，就战斗力全无。

    但交替撤退，却是最淡定的撤退方式。像张寻这样，将军队分成甲乙两队，两队互相掩护，交替撤退，不仅需要熟练的队列训练，还需要友军之间拥有绝对的相互信任。当自己所在的部队作为掩护方的时候，一定要从容不迫，给正在撤退的友军争取到充裕的时间。而作为撤退方的时候，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行动，使正在坚守掩护自己的友军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轮换。

    张寻也是欺负鹿晏弘都是步军。若有骑兵，即便交替撤退也难像这样全身而退。

    鹿晏弘不得不重视眼前的对手。他要求全军追击的时候保持好队形，不要拉长战线，跑散了队伍。

    但这是最难的。追击过程中，追兵必然会有快有慢，追得越久，快慢之间的距离就越大。往往追着追着，方阵就变成了一字长蛇阵。这也是最危险的。此时一旦对方杀个回马枪，跑在前面的会被打个措手不及，落在后面的一时半会还无法支援前方，就很容易陷入被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窘境。

    鹿晏弘也是经验丰富的战将，眼看己方队形越来越散，立即下令全军暂停追击。原地整顿队伍。

    土山上，一片血rou横飞。

    陌刀，是一种杀伤力非常强大的攻击型武器。长长的刀柄，使其具有很大的攻击范围。厚重的刀刃，让其挥舞起来，能够获得巨大的动能。史载“当陌刀者，人马俱碎”。陌刀兵本来是应对骑兵的利器，但王淑却让他们仰攻山头。

    五百陌刀手撞上三百长枪兵，就似猛虎扎进荆棘丛，霎时间荆棘七零八落，猛虎也已遍体鳞伤。

    土山上这最后三百长枪兵，全部是周岌亲兵中的亲兵，亲信里的亲信。论关系，大都跟周岌沾亲带故，有族兄、族弟、甚至族叔，还有更多的是各种侄儿、外甥、女婿、干儿子，最次也是累世为周家效力的佣仆之属。总之，这些人的利益与周岌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周岌就是他们的恩主。周岌活着，才有他们的饭吃。周岌发迹了，才有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因此，他们甘愿以血rou之躯，牢牢挡在李师泰的陌刀前，不让其伤害恩主分毫。鏖战中，近百个亲军被陌刀斩碎，但有更多的陌刀手，被长枪刺破了胸膛。

    仰攻的艰难处境，让五百陌刀手的交换比很难看。而且这些蔡州军，既不是李师泰的亲信，也不是王淑的干亲，更跟秦宗权不沾亲带故。当过半的同袍被杀红了眼的敌人刺倒后，陌刀手们动摇了。

    李师泰却没有动摇。

    这是一个武疯子。他最敬仰的人是盛唐名将李嗣业。据他自己说，他还是李嗣业的玄孙。但没有人相信。因为李师泰褐发碧眼，一副突厥人的长相，根本不像汉人子孙。但自从上一个质疑他跟李嗣业关系的校尉被打得瘫痪之后，再也没人讨论李师泰的孙子身份。

    与李嗣业一样，李师泰也擅使陌刀。在晚唐，这样的武将已经很稀少。因为陌刀实在是一种奢侈的武器。打造一把陌刀，需要上好的生铁30斤，熟铁10斤。同样的材料，能够打造20杆长枪了。

    李师泰一把陌刀上下翻飞，长枪兵挨着就死，磕着就亡，无人能当。他杀得兴起，竟然孤身冲进长枪阵，径直奔着周岌所在的位置杀去。周岌亲将乔从遇赶忙挺枪而出，拦住李师泰去路。

    两将斗到一处，四五十合，不分胜负。但乔从遇明显体力渐渐不支，李师泰几刀劈下，他都只能躲闪，无力招架。周岌看得着急，决心帮属下一把，他趁乔从遇躲闪到一旁的机会，向李师泰射出暗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周岌这一箭，正中李师泰大腿。虽然不是要害，却也将李师泰一箭射倒。李以武将的本能，倒地的一瞬间，就将陌刀丢到一旁，就地朝山下滚去。此举算是救了他的命，乔从遇接连几次补枪，都没能刺中。

    张寻军退了五里，鹿晏弘就追了五里。

    施惊墨非常焦急的说：“九哥，越退越远了，周岌那么点人能坚持住吗？”

    “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住，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继续撤！”

    又撤了两里。山上的战况已经看不清楚。虽然没有与对方接战，但鹿晏弘的心里却越来越有底气。因为他相信，凭剩下那一千多蔡州军，足以收拾周岌。自己只要把这股援军远远的撵开，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

    然而，他得意得早了。

    战场的东方，忽然出现一股唐军，旗号看得清楚，上面一个大大的“庞”字。

    鹿晏弘心里咯噔一声，坏了！是庞从！

    原来对方交替撤退，实际上是在诱敌深入！鹿晏弘估计自己可能已经陷入埋伏圈，面临被全歼的危险！他是极为果决的人，才一看见对方旗号，就下令全军停止追击，马上撤退！

    实际上，庞从的出现，并非张寻设下的埋伏。他只是在出兵时派人去鄢陵找庞从搬救兵。张寻虽然知道庞从的忠武第一军一定会出现，但是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他心里根本没数。

    还没等跟庞从军汇合，张寻大旗一挥，前军和中军从交替撤退的状态，立即转为追击。张寻心说，鹿晏弘啊鹿晏弘，你像跟屁虫一样追了老子七八里，想舒舒服服的跑掉？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