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教训
流苏这回真是不知道要夸赞霍去病英武还是要庆幸自己当初命大了，当时这家伙盛怒之下，自己还敢和他嬉皮笑脸的。 “他为什么砍东方大人？”流苏竟然还有心情问这个。 “不过就是小孩子闹别扭罢了，去病这孩子命苦，小时候就没人玩，长大了就成了闷葫芦，他砍完人自己也后悔。殿下不要在意······。”卫夫人说着就开始伤感起来了。 流苏半天没好意思和她说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生气，她一点都不生气霍去病差点砍了她，她早就不生气了，霍去病早就已经把她惹毛到极限了。 此时的卫青正看着窗外的暴雨，天色暗沉，明明已经落下了雨了，却仍然是这样的灰暗阴沉。 这天色，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多少年呢？应该是很久了吧。 那个时候他骑着从大宛来的骏马，就在这样的雨地里跑了一天一夜，这么多年啊，他又回到了原点。 还是那个在雨地里驰马的少年，一样的一无所有，一样的无助。 他感觉自己这么跑了很久，很累很累。 “喂。” 他听见少女欢快的叫着，抬起灰暗的眸子，他看到那个夜郎的小女孩抱着霍嬗开心的走来，虽然孩子很不情愿的在扭动，可怜巴巴的。 他伸手接过孩子。笑笑：“他不喜欢陌生人碰他。” 洛依说：“那他喜欢你么？”孩子在他的怀里安静的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是一张平静素雅的面孔，令人心生欢喜。 “孩子总是认生，等时间长了，公主这么热心善良，嬗嬗一定会喜欢你的，去病也是一样。”卫青笑着看着一脸期待的洛依。 “太好了。”洛依欢快的将自己的脑袋凑到嬗嬗的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卫青看着少女的模样，脸色慢慢和缓下来 一定不能改变，他辛苦打下的太平天下不能改变，这天下终究是要朝着他的故事去走，他已经失去太多，为的就是这个故事的一个美满的结局。 士人和乐，君臣同心，天下太平。 他不能流芳百世，不能成就一世功名，但是他终究遇到了值得他奉献的君主，他要助这个君王永世留名。他的故事将来一定会在戏台上上演，很久很久以后，用一个别人的名字。 “非乐今天杀了一个人。”流苏说，她看着卫青，她等了他好几个时辰，终于看到了这个大义凛然，菩萨心肠的大将军，原本准备说说陛下大开杀戒的事情，结果想想还是从非乐说起。 “她从来不会滥杀无辜的。”卫青淡淡笑着道。他头上一个大包，却不失神采。 “她才十六岁，大将军，她是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奔走，让她居无定所，让她深陷危险？” “我的非乐在家里闲不住。”卫青说。他淡淡的辛福的笑着。 “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没有人能保护了非乐，只有她自己能够保护的了她，如果，她是像洛依一样的孩子，我会给她一个富足安乐的家，她想要嫁给谁，我就让她嫁给谁。如果是像卫长一样的女孩子，我就保护她一生一世，可惜，她不是，郡主，她不是一般的孩子，我怎么能让她一辈子不开心呢。” “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这正是他父亲所希望的。” “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女儿深陷危险。” “那是一般的父亲，你没有见到过她的父亲，郭解说过，他的女儿不能够委委屈屈的在家里给男人洗衣做饭，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他的女儿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扬名天下。 我保护不了她一辈子，去病保护不了她一辈子，他的丈夫更不可以，男人骨子里的自负，怎么能容的下一个巨子做妻子。没有一个男人能配的上我的非乐。” 流苏绝倒！！！！！ “卫大将军，你要是在我的家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无比的人！” 卫青呵呵的笑笑，温柔的看着流苏：“你也是个好孩子，这世间的好男儿太少了，如果你早生二十年，哪怕是十年，那陛下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你和霍去病是不是被他洗脑了。” “陛下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君主，再没有人能有他那样的胸襟。” “他杀了你最好的朋友。”流苏说，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君王杀人何尝是能自己决定的，刘彻杀的何止是卫青最好的朋友，还有他自己最好的朋友。 卫青起身看看天色，流苏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天色悠长朗朗，乌云翻滚着，淡青色的男子立在那里，宛如九天神官。 “去病求过你的事，卫青想要再求你一次。若是卫青在郡主这里还有几分人情的话。请郡主向陛下求情。” 流苏安静的看着卫青，看了很久。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看着卫青，看着他沉默的低头。 “他们对不起你，你不用管他们。”流苏说。 “我不能不管他们。”卫青说，没有看流苏。 流苏等了很久，以为他要有什么下文，其实没有，卫青什么都没有说。他顶着一个大包，静静的看着窗外，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霍去病也会是不是。”流苏说。 “是。”卫青回答。 “你真的这么在乎他们？”流苏说。卫青身上有杀气，她不敢去看他的脸，他的全身好像是镀上了一层灰色。 暗沉的吓人。 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何苦要装作是卿卿我我的？ “殿下不是想要问我，殿下是想要问去病，他就在外面，你何苦不去问他，殿下要的答案，不就是一个值不值吗？我与去病终究是不同，你要问我的，和要问他的根本就不一样。”卫青说，展颜看着流苏，突然一脸的慈爱和温和。 流苏淡淡低头走了出去，霍去病正在外面。她正好看见霍去病在打太明。 霍去病一进卫青家里就看见太明在和师弟投壶，输了就要被扇耳光。 一局一个耳光。 他上一次在黄帝庙就看到了，太明的准头根本就比太石高了不知道多少。 于是他就道：“太明，我来和你比。”他脸色森寒沉闷，口气严肃认真，绝无更改。 太明只能认栽。大大小小的仆童丫鬟都惧怕的在一旁看着。骠骑轻易不肯责罚人，平生不迁怒，性情沉闷孤傲却宽容。 此番莫名冷脸，大家都吓坏了。 太明素来敬畏霍去病，但凡是霍去病在，他就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回欺负小师弟又被他看见了，总是有些心虚的，他一心虚，手上准头就失了，一连就输了三局。 输了两局就被扇了两个耳光。霍去病下手几狠，太明一下就眼睛红了。 等到第三局的时候，太明还是输了。 霍去病的手却没有落下。 太明却已经认错：“骠骑，我错了。” 霍去病板着脸，道：“你哪里错了。” 太明怔了怔，赔笑道：“我······？”他眼眶红红的，脸上陪着笑，看起来十分可怜怪异。 流苏一出来看到这奇景，简直是要笑喷，天下也就霍去病能收服得了太明这熊孩子。 霍去病冷冷道：“你若是不知道自己错了哪里，认错又有什么用！” 太明本来还在赔着笑，一听完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过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问道：“我知道，我······我不该打小师弟”。 霍去病道：“你投壶并没有错，赢了有些彩头也没有错。” 太明的眼眶已经更加的红了，他凝视着霍去病，却又不敢看他的眼睛。 霍去病叹了口气，道：“你觉得你投壶技艺高超，小师弟喜欢偷偷摸摸告密很讨厌，所以你就趁着投壶欺负他，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世间上大多数的人都有些缺点，若是人人都能仗着武力欺负他们，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太明拼命点头，眼泪已流了下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流苏忽然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霍去病竟然会这样的教育太明，她一直都觉得卫青和霍去病对待李氏的态度有些矫情。 但是现在她再也不敢这样想，她一向都是一个冷静的人，也是一个良善的人。 好多时候人们觉得别人行为不正常，觉得别人矫情，想不通别人为什么要那样做，那是因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就比如柳玉和明月到死都不会相信庄鹰是真的想要放过自己。 流苏终于走过去拍拍太明：“恶人自有恶人磨，太明，你还是带着你师弟去洗洗脸吧。” 一时间庭院的人都散了去，只剩下流苏和霍去病。 霍去病纠结的看着流苏出来。 淡淡的施礼：“殿下！” “将军，可想过百年之后，是否会声名狼藉？”流苏没头没脑的问。 霍去病惊讶的看着流苏，他想的要命，他每一天都在想！ 霍去病多思多情多虑，他当然会想，怎么会不想，有哪一个少年人不是想要扬名天下，不是想要清清白白的，成就一世英名？ 凭什么霍去病不可以？ 凭什么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