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告别
洛依得知霍去病为了躲自己去了黄帝庙,立即丢下使团侍女跟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黄帝庙的山门早就关闭了,她偷偷溜了进去。然后她就听到了埙声。 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她跟着声音慢慢的走,穿过了不少的回廊和小道。 她终于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几个军士,一人坐在步撵上,背对着她,在那里吹埙。 她慢慢的走过去, “什么人?”两个军士拦住她,板着脸极其严肃的问。 洛依向步撵上张望了一下,笑道:“霍去病,是我啊,我正好路过这里,听见你在吹埙,就来看看。” 大半夜还正好路过,她的这个谎扯的十分的不高明。军士板着脸要说话。 霍去病淡淡的道:“她要听,就让她听吧。”他说着就又自顾自的吹起来。 洛依一听大喜,就在亭子里的石桌子旁边坐下,也不管这天气是这么的冷,她一手撑额,痴痴看着霍去病。 霍去病没有转过头,他依旧背对着她,他穿着青灰色的衣饰,头上带着象牙的发冠,有些头发散在肩上,勾勒出他好看的肩背。 他坐得笔直,洛依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稳固,沉静的背影,拒人千里的沉默与严肃。 难怪大家都怕他!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好看? 洛依想着,耳边的曲子渐渐的变得越发的苍凉起来。 洛依愣愣的看着他,寒风扬起了他的发丝,他的头发并不似女子柔软。但是她看着就觉得好看的不行。 “嘻嘻。”洛依愉快的笑起来,霍去病也停了埙,静静地侧耳等着她说话。 洛依轻轻说:“霍去病,我能摸一下你的头发吗?” 霍去病呼吸一顿,显然没有见到这么奇怪的要求,良久,他说:“可以。”他的声音平淡严肃。 洛依上前几步伸手抓住了他肩头的一缕头发,然而她却猛地松开了。 那月色下看起来异常惹人喜欢的青丝摸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可人,触手是一种过分的干枯稀薄,更有几分彻骨的冰凉。 洛依愣愣的看着霍去病,霍去病没有回头,他依旧挺直了背,默默的坐着。 就在洛依觉得面前的人是一座石雕时,他慢慢的开口:“洛依公主,过几天,你就回夜郎吧。” 洛依一听跳了起来:“我不,霍去病,我要留下来。” 霍去病淡淡道:“公主殿下,我心匪石。” 洛依大叫:“对啊,你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你又不是铁石心肠,总有一天,你会为我感动的。” 神也不知道她竟然这样解释这句诗,霍去病只好耐着性子再给她解释一遍:“这句诗后面还有一句,不可转也,就是说我不会改变心意。” 洛依苦闷的看着他的背,大声叫道:“我不信。” 霍去病不说话了。 他已经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所以他选则沉默。 他从不敢剖开自己的心同人谈论情爱,他的心里每一瞬每一息都在紧张的想着汉匈之战,他总要在自己离开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好。 他有时候也会想到流苏,然后他就会惊恐欲绝的将思绪拉回来。 他从来没有梦到过流苏。 也从来没有同任何的女孩说过情爱,他面对洛依,任何的办法也没有。 非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长安城外的草青青的,柳树已经发了芽,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看着自己的小马儿吃草。那马很是听话,师父送她的时候很是顽劣,后来被霍去病训练了很久,倒是听话了,只是不是听她的话,。而是听霍去病的话,这让她郁闷了很久。 她看见自己抓了一把草,却是自己抓着玩儿,没有给那个已经听话了的小马儿。 然后天上的云散开,阳关照在身上,很是温暖。 霍去病骑着马儿跑来,朝她淡淡地一笑,也不下马,就说:“非乐,去病哥哥要去大战了,你要好好的玩啊,泸州王是个有福的人,你和他好好的。” 非乐有点不明白了,去病哥哥每次去打战都是叮嘱她不要乱走,不要出门,这一次竟然要她好好玩,还是和刘健玩。非乐觉得霍去病是这个道别很奇怪,于是就想问。 但是她还没有问,就被吵醒了。那是一声凄厉的鹰鸣。 郭家驯养的海东青,带来了长安的消息,流苏赶紧收拾了一下跑起来。已经开了很大的太阳,雨后天晴。 “大将军来了两封信。”赵恪将信递给了非乐和刘健。海东青在非乐的肩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振翅向天,渐渐飞走。 非乐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不一会儿就大哭起来,哭的伤心无比。 流苏和刘健被吓住了,都看着她。 “怎么了?”刘健问。流苏皱着眉头看着她,有什么事情这么伤心。 “他什么意思啊。师·······。” 流苏看着非乐递过来的信,急忙伸手接了过来。 信很薄,是用白色的麻布写的,只有几行字:非乐,得良人相伴,海阔天高,可不复还。 流苏明白为什么刘健也有一封信了。只是这卫青什么脑子,非乐喜欢刘健虽然是大家都知道,但是他就这么同意了?刘健几乎就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啊,除了几次在朝中遇到,两人都没有打过照面,说的话也都是一些问候。 而且可不复还是什么意思,叫她不要回长安了,这个徒弟他不管了?把人丢了?刘健觉得不对,立马打开自己的那一封。 信很长很长。长到刘健不能够把上面的字都认出来。流苏一把抓过信来看,这几个月她学了一些字,更加上前世就有学过书法,大篆小篆都还是能认得一些,虽然不能每个都写出来,但是认还是没有问题的。 信上有很多的话是客套话,大体上还是说的刘健是个豁达开明的人,必有后福,非乐和他情意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也很佩服刘健的为人。于是他很同意非乐和刘健在一起。 这都没什么。大概就是一个把女儿嫁出去的父亲的心思,只是还有一部分,卫青说刘健在长安修道,四处游历,以陛下的性格是不会管他的,朝中的大臣也没有心思去管他这个一大闲人,但是,他要是和非乐结婚就麻烦了,非乐的身世不能让陛下知道,所以,他会帮着上书给陛下,让他带着非乐回到淮南去,在他父亲的陵寝旁边建一个道观是最好不过。淮南离着长安太远,也没有什么人管他妻子是哪里人。
流苏不得不佩服卫青的脑子,把非乐放出去了,说是让她出去玩,结果让她别回来了!好吧,非乐闹都没地方闹去,而且,他是看准了刘健是不想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当道士了。但是流苏也不得不佩服卫青的胆子,那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啊,这么就糊里糊涂嫁给了刘健。 赵恪都被吓到了,大将军做事一向万无一失,也明明白白,照着这么快速和干脆到让人糊涂的作法,倒是有点像他们家的骠骑将军,只是那字迹干净平和,的确是大将军的字迹无疑。 这两封信的到来让大家都心情沉重。直觉让流苏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非乐就更伤心了,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梦,本来她是个记不住自己做过的梦的人,但是这次的梦太真实,接着就来了这样的信。 所以她哭着把梦里的内容告诉了大家,她要回家,因为她觉得家里要出事,要出事的人总是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她父亲知道自己要出事的时候就让她拜卫青为师。 流苏不想回长安,她给非乐讲了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流浪的老人,他无家可归,只能在大树下面睡觉,他从来都不会再一棵树下面睡两个晚上。” “为什么?”非乐很奇怪。 流苏苦涩的笑了一下。“因为,如果在一棵树下面呆久了就会对这棵树有感情,就会舍不得离开,可是老人总是要离开的呀。” 她从前不觉得,佛陀的智慧,真的是无法看透。 “你就是那个老人,你不能总躲在你师父和哥哥的家里一辈子,你将来会离开他们,现在你可以和刘健走了,你师父他当然希望你能够走了。”流苏说。 卫青果然是很有智慧的,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 她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她也做梦了,但是不是和非乐这样只做了一次,而是她最近经常做梦,她梦到过霍去病,梦到过皇帝舅舅,梦到过很多长安城里的人。 皇帝舅舅虽然抽风了点,但是对她确实是回护有加。而那天霍去病对她说喜欢“点”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 她记得那天汉宫里的灯光不太明亮,霍去病的头发特别好看。 她在劝要回长安的非乐,但是自己却有点想要回去了。 流苏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回长安。她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回长安。 她原来不过是想要去长安城看一看,见到皇帝成为翁主绝非她的本意,现在她已经有人在跟踪自己,若是回到长安,势必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能拖累了非乐和刘健,也不想在一棵树下安家,因为她与这棵树早就注定了离别。 她留下一封书信,转道去淮阴。 一路上走了很长的时间,她并不急着赶路,只是想要去看看罢了。 这一路上,她都感觉到庄鹰在跟着他,这个可爱的少年好像在玩着某种有意思的游戏,神秘的自娱自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