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五族大会
“这么一个没有眼色的东西，你竟然还把他带来了这里。” “还是说，真的像这小子说的一样，你想取代卡奥斯，成为这世上新的神明？” 唐纳森的话音一落，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只余众人的呼吸声，消散在越发紧绷的空气中。 斐亚然闻言，忍不住怔了下。 之前听瓦伦叫诺拉斯父神时，便在心底生出的模糊疑问，经过唐纳森的提醒，终于明朗清晰起来。 安斯老师曾说过，这世上唯一的神明，唯有创/世神卡奥斯。 在斐亚然心目中从来都强大无匹的精灵王，说起那句话时的复杂神情，至今依旧让斐亚然无法忘怀。 斐亚然只在《创/世说》与吟游诗人的口中，听闻过卡奥斯之名，卡奥斯对他来说，更像是华国神话中的盘古娲皇，希伯来神话中的上帝耶和华，那是存在于传说中的有着创/世之能的强大神明，对斐亚然来说太过遥远，遥远到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真实。 这些年来，斐亚然通读了精灵族的所有典籍，从中不难发现，这个世界的神系发展与地球上的神话传说完全不同。 地球上不同区域的不同民族，所信仰的神明五花八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百花齐放，单单华国境内，信奉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等不同教派，不同神明的信徒便遍布在全国各地，二十一世纪开放的思想，让无数教派都能够有存活发展壮大下去的土壤，当然，更多无信仰人士也一样活得怡然自乐。 神眷大陆却完全不同。 这片大陆对于神明的记载，似乎只有创/世神卡奥斯。 即使后来陆续出现了精灵、龙族、天族、魔族这些强大的种族，众生的心中也仍旧有着一个仿佛刻入灵魂的深刻认知—— 继卡奥斯之后，这世上再无神明。 这在斐亚然看来，多少有些不正常。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而自从创/世之后，便再无任何消息的创/世神卡奥斯，又真的能一直凭借已经逐渐被众生遗忘的神话传说，永远屹立在那唯一的神坛上吗？ 无数个早晨，当斐亚然站在仅余残垣断壁的曾经供奉卡奥斯的前中央神殿，现在的遗忘神殿中时，不止一次如此想着。 而今天，被天族少主瓦伦称为父神的天族之主诺拉斯，显然再度勾起了斐亚然对“唯一神”的质疑。 这么想着，斐亚然便也随着在场的众生一起，望向仍旧端坐在天族席位正中央，神态祥和的天族之主诺拉斯。 诺拉斯是一位看上去十分苍老的老者。 这次参与大会的四大种族来使中，几乎清一色全部是各族中年轻力壮的佼佼者，所以，当这群人中出现一个白发苍苍，脸上、手背上全都布满皱纹的老者时，便显得极为违和。 诺拉斯的头发雪白，被梳理得极为整齐，头顶是雕有繁复镂空羽毛图腾的银色王冠，布满皱纹的额头下，一双银色的双眼，未因苍老的外表而现出丝毫浑浊，不时闪过睿智而又深沉的光芒。 他身着一身象牙白的天族长袍，领口、前襟、衣角等处，都有金线勾勒出的天族图腾，手握镶有鸽子蛋大小亚克宝石的圣光权杖，脊背是自然而优雅的弧度，那是只有处于尊为多年，才能浸yin出的尊贵姿态。 这么多年来，斐亚然只在精灵王安斯艾尔身上，看到过这样的姿态，没想到，这位天族之主竟然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意外。 意识到这一点，斐亚然原本对诺拉斯还有些轻忽的心态，立刻端正了起来—— 能让他看到安斯老师影子的人，必定不是现阶段的他能够招惹和轻慢的存在。 而事实也证明，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天族之主，果然也并非善茬。 面对众人或探究或咄咄逼人或暗藏深意的视线，这位天族之主只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缓缓对在座的各族说道：“所谓的神之名，不过是那些受过我天族救助，心怀感激的生灵，自发为天族之主冠上的名，并非特指我诺拉斯一人，没想到，倒是让大家心生芥蒂了。” 此话一出，这些年来与天族越发不对付的矮人王，顿时嗤笑出声。 而之前轻易便把天族推上风口浪尖的龙王唐纳森，则一脸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对诺拉斯的话不置可否。 兽人王疾火，则从唐纳森开始与天族对上的时候，便望着面前小桌上的果盘静静出神，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诺拉斯身后的天族侍卫们，则仿佛没有感情的雕塑一般，安静地站在诺拉斯身后，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光明神被龙族挑衅而有丝毫情绪变化。 倒是坐在诺拉斯身边的瓦伦，在听到唐纳森的讽刺后，一时间气血上涌，原本精致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又在听到“父神”诺拉斯那一番明显推翻他认知的话后，变得无比苍白，眼底一时间满是惊疑不定。 把这一切收入眼底的斐亚然，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尖。 他下意识地侧了侧头，恰好与星轨同样若有所思的眼神撞在一起，多年来的默契，让两个少年，同时看出了彼此眼底的疑惑和思虑，只待独处时好好沟通交流交流。 “至于瓦伦，”手指抚上身侧少年那金色丝绸般顺滑的长发，诺拉斯脸上，渐渐现出充满慈爱的笑容，“他还只是个孩子，今后我自然会好好教导他。” 瓦伦虽然心中有着诸多疑问，也觉得前所未有的羞耻，但到底没有再说出什么更加拉仇恨的话，只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座的各族来使，包括东道主精灵族，绝大多数都是早已经成年的生灵，诺拉斯轻描淡写的一句“孩子”，便把瓦伦之前对整个精灵族，甚至对精灵王的不敬，都轻轻带过了，如果再因为这个与瓦伦计较，反倒显得他们太过小家子气，竟然对一个孩子的戏言耿耿于怀。 当然，会这么想的，大多是那些好面子的人族。 对于从来都被天族安上“粗鲁”标签的矮人，自然没有丝毫用处。 只听矮人王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厚实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小王子霍尔的肩膀，刻意用一副无比满足的语调大声叹息，“这么看来，比起那些一直把‘谦逊’标榜为美德的家伙，我的小霍尔简直太懂事了！” 敦实的霍尔王子闻言，顿时配合地笑出声来。 与矮人席位距离最近的席位上，兽人族小公主苍岚听到矮人王的笑声，不依地晃了晃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父亲，父亲～苍岚是不是也很懂事？” 兽人族长疾火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爱怜地摸了摸小公主的小脑袋，眼底的骄傲不言而喻。 不懂得含蓄为何物的矮人王，见状对苍岚笑了笑，“小公主，你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苍岚小公主顿时笑开了花。 龙族此时却已经作壁上观，与精灵族一同冷眼旁观中。 靠在龙王唐纳森怀里的龙族少年，刚想对唐安森吐槽一下矮人果然又和天族掐起来了，就看到龙王唐纳森，竟然丝毫没有注意烟火味十足的两族，反而望着精灵族那几个明显还是少年的小家伙，罕见地现出几分探究和兴味的神色。 龙族少年怔了下，这才忽然想起来，刚才因为瓦伦和唐纳森的打岔，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天族身上，这才没去探究那个被精灵族大祭祀白，躬身行礼的精灵少年。 白先生怎么说来着？ 啊，似乎是叫那少年翡翠来着。 与寿命短暂，每隔几百年便要全部更新换代所有族人的另外三族不同，龙族几乎是仅次于精灵族的长寿种族，所以对于大陆上流传的无数传说、各族传承的秘辛，龙族都掌握不少。 就连一向与世隔绝，在世人眼中几乎等同于传说的精灵族，龙族都知之甚详。 无论是精灵诞生于生命之树，还是精灵族那位不出世的，永远端坐于树海深处的精灵王，对龙族，确切地说是对龙族之主来说，都从来不是秘密。 唐纳森的近卫们，对此多少也有些了解。 少年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向精灵族看过去，目光最终锁定在那个叫做翡翠的精灵，那一头仿佛月光般的银色长发上时，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焦虑，暗暗在桌下磨起已经化为龙形的爪子来。 诺拉斯不愧是被斐亚然认为有着精灵王影子的天族之主，面对矮人王如此直白的讥讽挑衅，都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神态安详地喝着精灵族特产的百花晨露。 矮人王见状，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端起酒杯，狠狠咽了一口酒。 兽人小公主苍岚，此时终于按捺不住腹中空空的饥饿感，摇了摇兽人王疾火的手臂，委屈地道：“父亲～我好饿，我们去狩猎好不好？！” 小公主关乎民生问题的呼声一出，原本还残留在空气中的火药味顿时一扫而空。 兽人王疾火笑着抚了抚小女儿柔顺的头发，对大祭祀白道：“白先生，虽然清楚精灵以素食为生，但我兽人一族从诞生那天起，便以血rou为食，那是我们兽人力量的来源。所以还要麻烦白先生，为我们安排几个向导，让我们能够进入迷雾森林中狩猎才好。” 矮人王也附和道：“还有我们！我们也要向导！” 说完，矮人王还不忘和小儿子霍尔吐槽两句，“这精灵族的伙食，简直快淡出鸟了！” 龙族侍卫们也优雅地上前，目光暧昧地在一众出色的精灵们身上略过，有礼地对白道：“我们龙族，也从来不是吃素的种族。” 言外之意，也要向导。 诺拉斯也对白点了点头，示意天族也需要，而后侧过头，对身后的天族侍卫们嘱咐了几句。 所以到最后，这顿精灵族特别为四族来使准备的接风宴，到底还是没能进行下去——因为除了精灵，其他四族全都不吃素。 好在之前的九届五族大会，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白很快便为各族分配好了向导精灵，让他们带领各族进入迷雾森林。 斐亚然、星轨以及凯恩，出现在精灵族使团中的原因，就是为了接待其他四族中，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小客人。 所以自然而然的，兽人族小公主苍岚，矮人王子霍尔，以及一直靠在龙王怀里的龙族少年，便全部出现在了他们的队伍中。 当然，被诺拉斯微笑着塞进来的天族少主瓦伦，也冷着一张脸，加入到了这个完全由青少年组成的队伍中。 临出发前，矮人王和兽人王还不太放心，毕竟迷雾森林千百年来一直凶名在外，其中的凶险，对于他们这些成年人来说都深不可测，所以对于这个由几个孩子组成的队伍，他们实在无法不担忧。 斐亚然几人也不催促，反正他们对于带着这些食rou种族去迷雾森林猎杀动物的事情，本就十分排斥，如果不需要他们引路，反而更好。 就算斐亚然确实想通过与这些外族交流，获取些外界的信息，也不想参与这种活动。 十年来在精灵族的生活，已经潜移默化地让斐亚然发自内心地与大自然的一切生灵成为伙伴，让斐亚然对它们动手，斐亚然还真心做不到。 见两个父亲都持反对态度，在一旁等了半天，还迟迟等不到出发时间的龙族少年，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斐亚然几人露出个懒散的笑容，“不然就让这两个没断奶的奶娃娃跟着他们父亲一起吧，我可是早就想见识见识，据说连龙都能困死在里面的迷雾森林，究竟有怎样的魔力？” “我才不是奶娃娃！”苍岚小公主闻言，瞬间就炸毛了，扭过头对兽人族长跺了跺脚，“父亲！你看看你，我都被那头讨厌的龙瞧不起了！” 矮人王子也紧皱着眉头，目光坚定地与兽人王对视。 眼看着此行已经板上钉钉，斐亚然终于上前一步，对两位护犊子的族长，淡声说道：“两位族长不必担忧，迷雾森林虽然对他族来说危机四伏，但对精灵来说，不过是后花园般的存在。” 后……后花园？！ 在场的各族，除了精灵外，都一脸抽搐地看着那个还是少年模样的美貌精灵。 心底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本族历史中，被困死在迷雾森林中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力量强横的祖先们。 龙王唐纳森，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斐亚然抬起眼皮看了唐纳森一眼，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让那个“人形春／药”笑得那么荡漾，以至于他身上那些鸡皮疙瘩，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龙族少年则惊讶地看着唐纳森少见开怀的模样，目光再度落在银发精灵少年身上时，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精灵少年已经打了包票，矮人王和兽人王看了看精灵族的大祭祀白，在得到对方确定精灵少年所言不虚的回应后，这才终于给几个孩子放行。 于是，以由斐亚然、星轨、凯恩三个精灵少年、兽人小公主苍岚、矮人王子霍尔，身份不明的龙族少年，以及早早就拉了无数仇恨值的天族少主瓦伦组成的狩猎小分队，便在各族长辈们关切的目光下，向着迷雾森林进发了。 各族的其他狩猎队伍，也在几个孩子出发后，陆续进入了迷雾森林。 原本还十分热闹的接风宴上，顿时冷清了下来。 龙王唐纳森百无聊赖地把金杯中的奈拉酒一饮而尽，而后忍不住对白赞叹，“果然，这世上，也只有精灵才能酿出如此纯粹的‘奈拉’来。” 白闻言，露出个礼貌而又温和笑容来。 几百年前，龙王唐纳森曾于一处宝藏中，得到一小瓶奈拉酒，从此便对那味道念念不忘，只可惜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会酿造奈拉酒的人来。 后来在一次五族大会期间，偶然得知奈拉酒本是精灵族的特产，而且极少有精灵会酿造，这才颇为遗憾地对白道出了寻找奈拉酒已久的事情。 奈拉酒酿造时间极长，白便承诺，待这次五族大会时，一定让唐纳森喝到心心念念的奈拉酒。 事实证明，白果然没有失言。 是的，精灵族一向如此，就像那人说的，除非大陆再度陷入动乱，否则他绝不会出艾泽拉斯一步。 精灵就是这么固执的，让人忍不住又爱又恨的种族。 晃动着杯中琥珀般晶莹剔透的酒液，嗅着其中不知混合了多少材料才能酿造出的醇美酒香，唐纳森出神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低沉的嗓音，有了一丝莫名的沙哑，“那个叫翡翠的少年精灵，是安斯艾尔的学生？” 白皱了皱眉，精灵王之名，在整个大陆上都甚少被人知晓，除了从出生起便把这个名字镌刻在灵魂中的精灵外，外族几乎没人知道精灵王的真名。 当然，像龙族之主唐纳森这样身份的家伙，会知晓精灵王之名，也算在情理之中。 虽然如此，白还是对直接呼唤精灵王真名的唐纳森，有了淡淡的不满，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是的，翡翠是陛下唯一的学生。” “看他和另外两个精灵的模样，精灵族的传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一直端坐在一旁的天族之主诺拉斯，忽而出言道。 白闻言，心底忍不住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诺拉斯淡淡道：“诺拉斯先生多虑了。” 精灵避世千年，在大陆上早已经是传说中的种族，绝大多数生灵，甚至对精灵一无所知，更是不清楚精灵是如何出生、成长的，所以白这次才会让斐亚然他们三个少年模样的精灵参与到这次五族大会中。 千年之前的黑暗战争，或许真的让生命之树产生了异变。 从翡翠出生开始，之后陆续出生的精灵，再没有出现过成年体型，大多保持在八／九岁的模样。 而因为生命之树恢复了孕育生命的能力，精灵王也渐渐收回了笼罩整个艾泽拉斯的时间魔法，封闭了千年的精灵族，未来也将逐渐恢复到战争前，与外族交流、去大陆上历练的活动。 而这样，就难免会让外族发现，精灵族那些以后将会持续出现的幼崽模样的小精灵。 从前的五族大会，因为是在迷雾森林中举办，自然不会让未成年的精灵参与，这次在艾泽拉斯举办，白干脆直接把翡翠、星轨还有凯恩三个少年模样的精灵推到人前，让外族明白，其实精灵族一直都是有幼崽存在这一事实。 但这点，瞒得过矮人、兽人以及绝大多天族、龙族，却瞒不过情况复杂的天族之主诺拉斯。 毕竟这位，可是与精灵王极为相似的，从创/世之初便存在的绝对强者。 虽然现在身体出了些问题，却丝毫影响不了诺拉斯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想到这，白心底难免叹息。 诺拉斯闻言，倒是没再说什么，垂眸继续喝着杯中的百花晨露，唇角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意。 唐纳森听着诺拉斯和白打哑谜般的对话，忍不住烦躁地眯起了眼睛。 唐纳森虽然已经活了几千年，也虽然知晓无数秘辛，甚至自认为十分了解精灵族和天族，但他到底只是这一代龙王，与精灵王和诺拉斯这类已经于整个大陆几乎同寿的存在相比，自然没有可比性。 但，即使知晓诺拉斯的情况，唐纳森对他也生不出丝毫尊敬甚至尊重的情绪来，反而因为诺拉斯知道许多他所不知道的关于精灵族的秘密，而感到焦躁。 所以，每每遇到事关精灵的问题，唐纳森都会按捺不住，对诺拉斯呛声，“诺拉斯，与其关心精灵的传承，不如想想你们天族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他这么说着，微微眯起纯黑的闪着金色光泽的竖瞳，恶劣地笑了下，“身为卡奥斯创造的第二大种族，天族的生命力竟然跌到只比人类强上一点。再这么下去，天族迟早会与人族无异。到那时，你那些忠实的信徒，还会信仰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脆弱‘神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