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一怒敢拉仙下凡
子柏风一连串的话,又急又快的,哪里有丝毫醉意?主薄神色古怪地看了府君一眼,府君对这个子柏风,竟然如此了解? 听子柏风说完,非间子面色毫不动容,微微一笑,道:“大涝大旱都是天灾,身为修道之人上体天心,本应顺应天地而行。而盗贼横行是凡间俗事,你问错人了。我鸟鼠观庇护一方,降妖除魔,匡扶天道,这才是修行者本分。因我受伤的那些人,我自有歉意在心。” 歉意在心?子柏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似乎头发都竖了起来。 他就算是耍赖,不承认,或者其他的什么,子柏风都不会如此生气,可非间子这一句歉意在心,却让子柏风火冒三丈,这算什么?果然高贵冷艳的回答啊! 这一刻,怒火加上酒意,他的情绪终于完全无法控制。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言的**,他很想一拳砸在眼前这张微笑的脸上,直接把他的鼻子打进嘴里,把嘴打进肚子! 他咧嘴一笑,就像是猛兽终于盯紧了猎物,瞳孔收缩,紧紧盯着非间子:“你刚才说,降妖除魔?你鸟鼠观的道士,何时降妖伏魔过?” 非间子正色道:“十余年前,我师兄下山收取玉税之时,听说洋河之畔有蠃鱼作乱,一人一剑将其斩杀收服,免去了人间一场大灾祸,这难道不是庇护一方?” 说到自己最尊敬的师兄,非间子心生向往,语气也格外地严肃。 “哈……”子柏风却笑了,只笑了一声,就一转身,哇一声,吐了。 真吐了,吃进肚子里的酒水rou菜,混着胃酸粘液,吐了一地,四下飞溅。 非间子悄悄向后退了一步,皱起了眉头,道:“你喝醉了,我今日不怪罪你,若是你日后再敢对我师兄不敬,我便送你一剑。” 眼前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依稀似乎往日的自己,所以他竟然没有立刻拔剑。 “哈哈哈哈……”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子柏风养天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你说十余年前,洋河畔,蠃鱼?” “没错,十余年前,洋河畔,蠃鱼。”非间子正色道,他已经快要忍无可忍。 子柏风却突然不笑了。 他站直了身子,再也不摇晃,紧紧盯着非间子:“非间子,你知道我姓什么?” “姓子?”非间子微微皱眉,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也亏得修士们修道要修心,所以养气功夫还不错。 “没错,我姓子。”子柏风沉声道,“子本就不是大姓,附近千里之内,便只有一处有人姓子,洋河畔的子村,全村三百八十三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到了现在,附近千里内姓子的人,便已经不超过十个,其中一个,便是我子柏风。这全是拜贵师兄所赐啊。” 子柏风抬起头,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后果,什么麻烦,他只想把自己胸中的一切说出来,这世间有几个人知道真相? “蠃鱼便出在我子村,那时我每日在洋河畔读书写字,蠃鱼每日与我相伴,听我诵读诗书。天旱时行云布雨,内涝时引水入河,与我子村村民和谐相处,但有一日,来了一名妖道,自称鸟鼠山的道士……” “住口!”非间子飞剑凌空,对准了子柏风,“你再说一个字,我便把你斩于剑下!” “快,把他拉回来!”府君大惊,立刻下令道。几个士兵虽然两股战战,却还是冲了上去。 “都站住!”子柏风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打算过来的士兵,抬眼看着眼前的非间子。 丰神俊朗的少年修士,此时面色狰狞,他真想直接杀了子柏风。 “当日里那道士也像你现在这般,表面上冠冕堂皇,一肚子男盗女娼。”子柏风似乎生怕刺激的非间子不够,“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反正知道真相的也不过十个人而已。但是你能回去杀了你那妖道师兄吗?” 正所谓酒是英雄胆,吐了酒之后的子柏风,反而酒劲上头了,此时真的是大义凛然。 子柏风闭上了眼睛,把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一句一句都讲了出来,那滔天的大水,那决然的眼神,那仙风道骨却藏污纳垢的道士…… 说完了一切,子柏风睁开眼睛,看着非间子。 他不知道非间子的年纪,他只是发现,这个非间子确实是少年一般的天真。 “你……你胡说!”非间子只有这一句话可以用来反驳。 “你可以认为我是在胡说,不过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子柏风何曾说过假话。”子柏风冷冷一笑,道,“若是你还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蒙城向东二百里,邽山脚下,洋水之阳,那里本来有七八个村子,子村只是其中之一。你也可以去附近打听打听,到底真相如何。我可以骗你,但总不能全天下人都骗了你。” 听完子柏风的话,其实非间子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他知道师兄为了山门,一切都可以牺牲,什么都愿意去做,这种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但是,他却不愿意去相信。 而且,这也并不代表他就此被子柏风说动了。 他始终没有忘记,子柏风的目的如何。 “你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要让我不收玉税?”非间子冷笑,“我非间子领命下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若是存了这种侥幸,那还是死心吧。你问我非间子凭什么收玉税,那我便明说了吧。” 非间子站直了身子,鄙视着子柏风,一字一顿道:“就凭我这把剑!” 剑长三尺,悬空飞在非间子的面前,直直指着子柏风,只需要非间子念头一动,就能够洞穿子柏风的身体。 但是子柏风却站得更直,他的心中怒火翻腾,已经烧的他忘记了恐惧。 “我本当自己在和人讲理,原来只是对牛弹琴。”子柏风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顿了一顿,冷声道:“这世间,并非只有这一把剑。” 非间子的剑凌空震动,却终于没有背后出手。 “那我便证明你是错的!”非间子心中在呐喊,他说子柏风心存侥幸,但事实上,心存侥幸的人,是他。 “啊啊……”看子柏风走了,踏雪回头看看非间子,又转头看看子柏风,颠颠跟了上去,把脑袋伸到子柏风的肩膀旁,蹭着他的身体。
非间子冷冷扫视四周,藏在角落里山石后树丛里的众人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耳目,他冷声道:“三月为期,我势必要将玉税收上去,若是逾期,便尝尝我的剑吧!” 众人噤若寒蝉,就连府君都面色发白。 非间子转身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大门嘭一声关上,再也不见人影。 两个士兵这才上去扶住了子柏风,低声埋怨道:“秀才爷,您这是在发什么疯啊……” 主薄也摇摇头,对子柏风的做法不予赞同。 府君叹口气,子柏风还是太冲动了,之前还只是试探,到后来,这家伙确实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冒险了。 只是,今日子柏风所透露的一桩秘辛,却了结了府君的一场悬案,也正是从十余年前开始,蒙城府辖下的一个乡几乎被大水抹去,洪水肆虐了一年有余,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给蒙城本就捉襟见肘的财政造成了致命性的打击。 此后民众流离失所,造成了各处贼寇横行,乱象频发,好在当时的府君打破了户籍制度,允许流民就地落户定居,这才暂时遏制住了混乱,但那时候造成的影响一直到了这任府君上任都没有消弭。乱象一起,想要再治理就难了,这也间接促成了府君委托书院选拔贤才,也造就了现在的下燕村正子柏风。而现在,子柏风就在府君的面前,把真相一把揭开。 命运是如此的奇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而府君对子柏风,却是更加欣赏了。 虽然鲁莽了一些,却是有勇有谋有担当,这样的年轻人,现在是越发难见到了。 在雄辩之中,其气势竟然连非间子都被稳压一头。 但实力就是实力,只有口才,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残酷。 主薄在一旁摇头叹息,府君看了他一眼,也在心中叹息。 这个主薄,算是一名地头蛇,上任府君在任时便是他。他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在玉税这件事情上,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样子。子柏风虽然鲁莽了些,但毕竟还问出了一个初步的期限。 三个月,其实也已经很宽松了,宽松到了府君可以去布置一些什么。 “带柏风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着,等他醒了酒便告诉我。”府君吩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违者当斩立决!” 众人都相顾骇然,非间子所在的这院子本就静僻,非间子来了之后,闲杂人等也不敢接近,现在在附近的,若非是有地位的人,便是府君心腹,闻言无不凛凛遵命。 只是子柏风大骂非间子的事迹,却还是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