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都市小说 - 童年记事在线阅读 - 第二十二章 78 乘风凉 热岛,捉蝙蝠,卖唱,看星星

第二十二章 78 乘风凉 热岛,捉蝙蝠,卖唱,看星星

    乘风凉

    没多时大铭和小黄都来了,大铭穿了件海魂衫(像海军穿的)一条西式短裤,小黄则和我穿的一样。小黄要我去把晓萍请来。真是多事,德明家她天天来,难道今天就不认得路了。她是胆小,不是开小组她一个人不敢来。

    我赶到晓萍那里,她拿了一把竹椅给我,要我等一下,她要洗个澡。我坐下来,便觉得这里凉风习习,比弄堂里荫凉得多。她家的大天井就像个小花园,郁郁葱葱。那高一米、大如乒乓台的花坛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中间有个小鱼池,金鱼在池里戏水。鱼池旁立了座长满青苔的小假山,山腰上有棵小树,几处小桥流水、楼台亭角,几间农舍。山上小径,通往山顶的小庙,两个小和尚在吃力地抬水,拾级而上。假山后还有一只我从江湾弄来的青蛙,天一热它便呱呱地叫。遮阴于水池之上的,是一棵茂密的夹竹桃,桃花盛开季节已过,三三两两的花朵还舍不得凋谢。爬山虎将四周的墙壁全都占领了,那重重叠叠的叶子就像给房子穿上了一件nongnong的绿装,一派盎然的生机。

    只过了两三分钟,晓萍就下楼。她手拿一把折扇和一包吃的东西。“阿巍,帮我拿竹椅。”她经常这样差我做事,我也习惯了。

    “你不洗澡拉?”

    “洗好了。”

    “这么快?”

    “洗澡最方便,阿珍妈放好水,我水里一泡就好了。”

    晓萍有福气,生在有钱人家。可丽华就不同了,夏天洗澡在她家算是一件大事。夜饭后,丽华收拾好碗筷,就开始给三个meimei和小弟洗澡。洗澡水端进端出,完了还要洗全家人的衣服,最后才轮到自己洗。

    德明看到晓萍带了包吃的,他就要“哈一点”(小孩间讨东西吃的用语),晓萍却说等林援她们来了一起吃。说话间林媛和海伦都来了,德明摇着他阿爸的鹅毛扇,嬉皮笑脸的问林媛:“今天你‘盘房小姐’(平时不轻易出门)不做啦?”

    “想借你的宝地乘风凉,不欢迎啊。”

    “欢迎,欢迎。来林媛,你坐躺椅。”丽华起身让她,还递给了她一把蒲扇。这时,张妈拿了一壶冷开水给我们,还给我们一些她自己炒的南瓜子。

    林媛今天带了一包酱油瓜子,晓萍的是奶油话梅。我们几个一坐定,便有不少蚊子嗡嗡地飞来了,女生的rou香,加上它们饿了一天,叮起人来穷凶极恶。丽华回家去拿了一盘粗蚊香,就是木屑里加点驱蚊的草药,它烟大,专供室外用。她还带来了一大包香瓜子。点了烟,在我们耳边嗡嗡的蚊子便到别处去嗡嗡了。

    我们几个围坐在台子旁,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我们的话题大多由林媛掌握,她从小就喜欢领导别人。当然,首先是讲讲这大热天。大家都在埋怨这酷热的天气,大铭讲后弄堂的小孩早已是个个打赤膊了。

    “要是再热呢,来两天三十六度,你怎么办?”小黄问他。

    “那只好剥皮了。”我们大笑。

    “国外已经发明了一种可以装在家里的冷气机,像电影院里的一样。外面的温度再高,屋里照样是凉风习习。”林媛见多识广。

    “我家连电风扇也买不起,电冰箱想也没想过,这种冷气机看样子只好等到下辈子了。”德明又感叹起来。

    “说不定你哪天就用上了呢。”我安慰他。

    “阿巍,啥地方来钞票。”

    “钞票用不着你担心,现在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这话只有丽华说得出口。

    “德明,你家门口确实是又荫凉又有风,扇子也用不着,比别的地方要风凉多了。”

    “我们用井水把水泥地板冲了好几遍。”大铭急于向林媛报功。

    “SH有个‘热岛’你们知道吗?”林媛问。我们还是头一次听说SH还有个岛。

    “在什么地方?”

    “你们听好噢,它在金陵路以北,BJ路以南,XC路以东,HN路以西。那里要比别的地方热得多。”

    “HN路在什么地方啊?”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连HN路也不晓得。”

    “林媛,为什么那里特别热?”大铭问。

    “那里高楼多,房屋密度高,行人多,通风差,加上饮食店和工厂排放的热气,气温就比其它地方要高得多。”

    我们还在讨论热岛呢,弄堂里来了个卖棒冰的老头。他肩背一只木箱,手拿一小木块,边走边敲边吆喝:棒冰吃伐,赤豆棒冰。今天生意特别好,因为天太热。晓萍说学会游泳后请大家吃棒冰,德明却说吃不吃棒冰倒无所谓,他还是想看看我爬三爬。

    这时,有好几只蝙蝠从对面二楼亭子间窗上的一个窝里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大铭问蝙蝠是不是鸟,林媛告诉他蝙蝠不是鸟,它们不生蛋,是哺乳动物,专门晚上捉飞蛾吃。我从(十万个为什么)中得知,它们的眼睛退化了,辩别方向用的是声波,即回声来定方向。

    “听我阿娘讲蝙蝠是老鼠偷吃了油变的。”晓萍插进来。

    “你小姑娘懂什么,明天我捉一只老鼠,给它吃油,看它会不会变成蝙蝠。”德明不相信。

    “你有本事现在就捉一只,看看它像不像老鼠。”晓萍也不让步。

    经晓萍这么一说,德明就来劲了:“阿巍,想想用什么办法来捉?”

    我又没有捉过蝙蝠,怎么想得出。我看着林媛,等她拿主意。林媛想了想:“我有办法了,你们拿几根长竹竿,在空中快速地划来划去,就有机会敲到蝙蝠,把它们击昏。趁现在天还没全黑,蝙蝠的反应慢。不过最好问一下张妈,让她同意。”

    说捉就捉,德明拿来两根竹竿,大铭说他也要来。按林媛说的,我们三人站成一线,在蝙蝠聚飞的地方使劲地挥舞起竹竿来,只几下的功夫,我们就挥汗如雨了。林媛叫我们不要看上面,只管摇竹竿。快精疲力尽时,大铭的竹竿终于击到了一只蝙蝠,它被打晕了,掉在了地上。

    德明把它的两只翅膀拉开,大家仔细地观察了起来,唯独晓萍不敢看,她嫌蝙蝠脏。那蝙蝠的脑袋和眼睛确实像老鼠,身体也和老鼠差不多,就是多了两只翅膀和少了一根尾巴。林媛告诉晓萍,蝙蝠比老鼠干净多了,它只在空中捉飞虫吃,不像老鼠在拉圾里找东西吃,所以蝙蝠被看做是益兽。

    看好了蝙蝠,德明要我们跟他去水龙头再去冲个冷水澡,因为浑身汗酸臭。夏天男人洗澡最方便,不少人穿着短裤就在水龙头洗,不必关后门,洗完后到屋里换上衣服就行。要是女孩子,除了要关后门还要派一个人把守楼梯口。后弄堂有不少男人就在屋外,众目睽睽下冲洗。今天我们没有替换衣服,德明只好为我们站岗。

    他们几个还在看蝙蝠呢。只听晓萍“啊”了一声。原来那只蝙蝠活了过来,它先在地上爬了几步,接着展开翅膀“扑”地一下飞走了。

    这时张妈端来了一盘西瓜,这是沾了林媛的光,她才是大客人。又是瓜子又是西瓜,我们嘴巴动个不停,茶是一口接一口。

    林媛告诉我们她jiejie考进了SH中学。“林媛,我们以后一起去考SH中学吧。”晓萍说。

    “喔哟哟,晓萍,你就太平一点,考什么SH中学。”德明又说起晓萍来。

    “你以为我考不进啊?”

    “那倒不是。不过一个人在那里住读,你敢吗?”听德明这么一说,晓萍就没了声音。

    前几天中学发榜的时候,那邮差(应该叫邮递员)一进弄堂,后面就跟了一帮小孩子,哥哥jiejie的密探。到了晚上,打的骂的、哭的笑的都有。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晚上乘凉时,大人的话题就是谁家的孩子考进了什么学堂。讲到考学堂,只有林媛、晓萍和大铭感兴趣。

    他们三个还在谈读什么中学呢,晓萍改了主意,说她还是考向明中学,这样就可以天天回家了

    这时,弄堂里来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长得蛮漂亮的,后面还跟了一帮小孩。她到了正在家长里短的张妈跟前,问能不能在这里唱几曲,大家开心开心。原来她是个卖唱的。

    张妈给她搬来了家里那张结实的小饭桌,那女人站了上去:“我借这块宝地为大家唱几曲,请大家捧个场。”她唱的好像是沪剧,她的嗓子很好而且还有扮相。张妈和那些老头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

    两曲唱完,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些糖果,说是自己做的家乡酥糖,请大家尝尝。这糖要两分一粒,一分算是听曲的钱。张妈递上一角:“弄两粒来尝尝。”

    那女的递上两粒糖,却没收张妈的钱:“阿姨,你出过力了,我不能收你的钱。”

    “我怎么能白吃你的,干脆来五粒,算一角。”张妈要面子。

    这时晓萍也掏出了一角:“我也要五粒。”

    “你小姑娘乘风凉还要带钱啊?五粒糖你怎么分?”

    “问你妈去要。她买了五粒。”我提醒德明。

    很快,这女人的糖就卖完了。我看她有四、五角的进账。那女人又站到了台子上,这回我们听出来了,她唱的是粱山伯与祝英台。

    唱了没几段,也不知道哪里冒出个街道干部,大概是市场管理所的(就像现在的城管),问那女人有没有执照,他要那卖唱的到别处去。

    张妈开了口:“从来没听说卖唱要什么执照。人家到这里唱几句是讨口饭吃,你就睁一眼闭一眼,行行好吧。”那男的说现在要提倡新风尚,唱那些老戏不适宜。

    那女的怕得罪那街道干部,便说了声对不起大家,默默地离开。

    望着她的离去的背影,我总觉得她有些可怜。晓萍还说那男人心肠太硬,那女人是没办法才出来卖唱的。德明却说她唱了没几句就可以上饭店了,晓萍认为几角钱上不了饭店。我告诉她太平桥大新春饭店一大碗rou丝豆腐羹只要两角一分,我去买过好几次。有时阿婆太忙没法烧中饭,我们就跟她去大新春饭店,rou丝黄豆汤一大碗也就两角五分,一大盘素什锦两角就够了。林媛插了进来,说也许她还要养老养小,这倒我们没有想到。

    那女人被赶走后,弄堂里又恢复了安宁。

    “小河的水清悠悠,庄稼盖满了沟,解放军……”,弄堂的那一头传来了优美动听的的歌声。我知道这是后弄堂一个阿姨唱的,听人说她在广播乐团工作,是唱歌的。每天上午她都关紧门窗要吊嗓子,“啊啊啊,喔喔喔,依依依,啊喔,啊依。”我很少听到她从头到尾地唱完一首歌,总是一段歌词反复唱个没完,不过很多我们听到的新歌都是从她喉咙里唱出来的。听张妈说,她只是在广播里唱唱,是上不了台面(人不漂亮)。

    林媛说她有这首歌的谱子,歌名叫(看见你们格外亲)。晓萍说她也要唱,哪天让她抄一下歌谱。“喔唷唷晓萍,你就省点力。你这种胆子还要唱歌,有本事现在就唱一只让我们听听。”德明最喜欢揭晓萍的短,出她的丑了。被德明这一搅,大家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突然,海伦指着夜空说:“哎,你们看,今天夜里的星星特别明亮。”大家仰起头遥望夜空。望着望着,我有些惊呆了:那满天的繁星闪闪烁烁,星空深邃无底,在深黑色的夜空中发出了冷峻而璀璨的光亮,那灿烂的星光把夜幕打扮得分外美丽。

    “歌里唱道‘抬头望见北斗星’,用它可以来定方向,你们知道哪颗是北斗星吗?”丽华问我们。我们哪里知道,大家看着林媛。

    “北斗星又叫北斗七星。它的形状有点像把勺子,勺子柄上的北极星指向正北方。在北方的夜晚很容易找到北斗星,面对北极星,前面是北,后面是南,左边是西,右边是东。不过在我国南方,由于纬度较低,北斗星升不高,有时会埋没在地平线以下,要找到它到比较难。”

    “什么叫纬度啊,有什么用场?”

    “赤道你们知道吗?(十万个为什么)里都有。”见大家点了头,林媛又讲了下去,“人们设想了许多与赤道平行的线,赤道北面的线是北纬线,南面的是南纬线。再设想与纬线垂直的线为经线,利用两线的交点,就能来定某个地方的位子了。我们SH就在北纬三十一、二度,东经好像是一百二十几度。”林媛就像在给我们上地理课。

    “找不到北斗星,用什么来定方向呢?”

    “可以用南十字星来定方位,它是由四颗明亮的星组成,把对角的两星相连,即成‘十’字形。其中最亮的两颗星连接的延长线即指向南方。”

    林媛的话我们一知半解,但在我们的眼里,她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花八门的学问在肚子里装着。她脑子里有学问,肚子里有墨水,用的时候就能拿出来。

    “我阿娘说,这几天天上的牛郎和织女要在鹊桥相会了。林媛,能告诉我们牛郎和织女星在什么地方吗?”晓萍就像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想知道。

    “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织女是天帝的女儿,她私自下凡与牛郎结为夫妇,生了一对儿女。可天帝逼着她离开人间,王母用银河把他们隔开,只许织女在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与牛郎和儿女相会。那天,天上众多的喜鹊为牛郎和织女架起一座‘鹊桥’。这就是‘鹊桥相会’,所以说七月初七是个美丽而伤感的节日。”

    来,我来指给你们看银河。”大家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找那条‘银河’。

    “欧,我看到了。”德明最先发现。不一会儿他们几个都说找到了。望着满天闪闪烁烁,朝我眨着眼睛的星斗,我一时找不到方向了。

    “银河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

    “阿巍,我知道你目光短浅,一点想象力也没有,只会死读书。”

    “来,我指给你看。”林媛抓住我的手指向天空,再慢慢地移动着。在她的指点下,我在满天密密麻麻群星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星带。

    “在银河中间的两边,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其中最明亮的一颗在银河的西北边,她就是织女星。另一颗很亮的星在银河的东南面,他就是牛郎星。你们找到了吗?”

    大家仰望着银河,在努力地寻找那两颗苦命的星。这回我也跟他们一样,说找着了,不然的话德明又要说我只会死读书了。突然,一颗带着一条长长发亮尾巴的流星划破夜空,飞落到地上。

    “听人说天上一颗星,就是地上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地上有那么多人,天上哪有那么多星。我们中国就有六亿多人,你知道吗。”

    “一个亿是多少啊?”

    “你这个小姑娘连亿都不知道,自己扳手指头。”

    “林媛,天上有数不清的星星,会不会有一颗星像我们地球一样有人住呢?”德明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我不知道,不过有这个可能。我们地球只是太阳系的一个行星,而太阳系只是银河系很小很小的一分子。你们也看到了,银河只占了夜空的一条线。在那银河后面,是没有穷尽的天空。所以在整个宇宙中,我们的地球是何等的渺小,我们人类又是何等的渺小。”听了林媛的这番话,我们对星星有了一种神秘感。大家又都抬起了头,仰望那美丽和无穷的宇宙,引发出无边无际的遐想……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都十点多了。弄堂里乘凉的小孩早都进屋睡觉去了,而我们几个却兴奋异常,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久久不愿离去。直到张妈催我们回家睡觉,大家才相互道别,各自回家了,我照例要帮晓萍拿椅子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