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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回 归来笑拈梅花嗅

    第一百零三回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这三日,安含玉呆在屋里一心给云若飞做衣服。云若飞的尺寸,安含玉当然铭记在心,过了三十年,慧一禅师较年轻时略胖,以安含玉的眼力,些许偏差不难纠正。安含玉的女红是跟范灵薇学的,在镇江云家时,为讨婆婆欢心,下过苦功。云野出生后,安含玉不屑做飞檐走壁的盗窃之事,节俭着花钱,有了空闲就做一些针线活自家用。安含玉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不错,女红功底比寻常女子只强不弱。安含玉通宵达旦不停手,用了三日,赶制出一套长袍马褂、一顶瓜皮帽和一双鞋袜,决心要把慧一禅师,从头武装到脚。安含玉将衣服挂在衣架上,细细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

    当晚,安含玉睡了个好觉。第二日天一亮,便自个坐着马车上君山寺。安含玉拿定主意,若是师哥不肯下出,就来硬的,所以范昭也不叫了。安含玉熟人熟路,不等通报,直接走入慧一禅师的住处,慧一禅师正好用完早饭,正在品茶休息,见安含玉背个包袱跑进来,微微一怔。安含玉笑道:“师哥,师妹有事商量。”慧一禅师站起身,问道:“何事?”安含玉眨眨眼睛,道:“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儿子立志做个贪官,腐败满清朝廷的军队,以此来反清。可是现在遇到难题,咱们怎么复明呢?”

    慧一禅师低眉轻诵佛号,道:“贫僧已经是世外人,反清也好,复明也罢,与贫僧毫无关系。”安含玉早料知慧一禅师会这么说,遂道:“师哥,师妹有个主意,师哥要不要听听?”慧一禅师心中一动,问:“什么主意?”安含玉一本正经道:“师哥,要反清复明,我们这一辈是不行了,儿子这一辈可能也不行了。但是,师妹想,大清终究会灭亡的,所以,我们云家应该把反清复明的任务一代接一代传下去,不断积累财富,以备子孙之用。”

    慧一禅师眉头一皱,道:“师妹,这个主意不错,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安含玉微笑道:“师哥,儿子很孝顺,也很能干,依着师哥的吩咐,建成了忠义堂。可是没有可信任的人帮他,规模做不大。如果师哥肯出山帮帮咱们的孝顺儿子,忠义堂就能有当年云龙堂的规模了。现在鞑子皇帝很信任儿子,不但升了儿子的官,还使儿子入了旗。师哥,这是天赐良机呀!”云若飞一听,面容一阵波动,心思活动起来,当年自己叱咤云龙堂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

    安含玉见师哥脸上神情变幻,知道师哥已经心动,内心一阵欢喜,暗道:“范昭的这个主意不错,师哥一身英雄豪情,若是能激发师哥潜藏心底的豪气,师哥出山就大有希望了。”安含玉继续柔声道:“反清复明极其危险,当年,师哥的拜把子兄弟都靠不住,所以,除了自己家里的人,反清复明的事,对谁也不能说。师哥,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为了完成你的心愿,而置身于险境不顾么?”

    “这……”慧一禅师面皮一阵抽搐,麦良兴的背叛是他一生的伤痛。慧一禅师合上眼睛,霸刀剑绝带兵剿灭云龙堂的场景历历在目,眼角湿润起来。若是鞑子皇帝砍掉自己的脑袋,慧一禅师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若是儿子有了危险,慧一禅师一定会奋不顾身的替儿子挡灾挡难。一时之间,慧一禅师压不住的担心起来。安含玉见师哥禅心不定,继续乘胜追击,道:“师哥,儿子说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再苦,民族志气不能丢!驱逐鞑虏,光复华夏,好男儿就应该血洒疆场。”

    慧一禅师长长叹息一声。安含玉见状,抓起师哥的手,满脸喜色道:“师哥,儿子和余林隐正按着你的要求,遍请江湖朋友为云丫头贺喜。我已经答应云丫头,在她大喜那天,和师哥一块去喝喜酒。师哥当年的名声,在老一辈的江湖朋友中人尽皆知。师哥此时出场,不但喜上加喜,更能使忠义堂威名远扬呀。这第二件事,对云丫头,对儿子和忠义堂关系重大,师哥切不可错失良机呀。”

    慧一禅师身子微微颤抖,睁开眼,张嘴就想应承,忽然脑袋闪过一念:世间诸色相,皆为虚幻。慧一禅师心头一凉,瞬间冷醒下来。安含玉放下慧一禅师的手,将包袱打开,露出新做的衣帽鞋祙,笑咪咪道:“师哥,这是师妹用了三天三夜做出来的衣装,师哥穿上,看看合身不?”慧一禅师颤抖着伸出右手,抓起马褂。安含玉靠着慧一禅师的左肩,软声道:“师哥,穿上这身衣服,咱们就回家吧,儿子和孙子都在等着我们呢。”慧一禅师咬咬牙,松开右手,缓缓道:“师妹,师哥已将身口意供奉给佛祖,不能随你下山。”

    安含玉眼见就要成功了,不意云若飞说出这句话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好在安含玉将此时的情景盘算了上百遍,当即察觉慧一禅师说话语气不够坚定,遂道:“师哥要我自己回去,我怎么去面见儿子孙子还有孙女,呜呜呜。”安含玉说着,低声哭泣起来。慧一禅师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句:“师妹别哭,师妹别哭,此事从长计议。”安含玉索性伏在慧一禅师的肩上放声大哭,道:“我为了师哥的骨rou,云家的香火,三十年来颠沛流离,含辛茹苦,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可是你却好,三十年来,坐在深山里不闻不问。你不知道我们母子俩的消息,我也不怨你。可是现在你知道了,依然不顾我们母子的死活。呜呜,爷爷公公婆婆地下有知,必定怨我没有做好媳妇本分。也罢,我这就去死罢。”说罢,安含玉转过身子,便要撞墙。吓得云若飞赶紧拉住。

    这是范昭传给安含玉的最后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

    安含玉哭道:“你拉住我做什么?你们和尚禅师什么的,不是四大皆空吗?拉住我做什么?”慧一禅师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贫僧岂能见死不救?何况你是……”安含玉一抹眼泪,追问道:“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佛祖心中装着众生,才有舍身饲虎、割rou喂鹰的传奇,你眼睁睁看着我们母子俩身处险境而不顾,老想着贫僧如何如何,怎么能四大皆空?怎么能涅槃成佛?”慧一禅师答不出,只管默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安含玉银牙一咬,道:“好吧。师哥铁心成佛,师妹也不拦你。为了儿孙着想,师妹我回家告诉儿孙,以后不要反清复明了,专门反明复清。儿孙平安了,云家香火得以延续,我这个做媳妇的,对得起云家列祖列宗了。云家反明复清的罪名,就由我一个人来背好了。然后,我也去出家,我也四大皆空。我去观音庵陪大姐去!”

    安含玉说完,转身走出门。慧一禅师颤声道:“师妹,不可……”安含玉停住脚步,冷哼一声,问道:“不可什么?”慧一禅师想了想,走上前,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师妹可不能由着性子。”安含玉眼睛一亮,暗忖:“是时候了。”遂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原来,我得使出性子,师哥才肯与我下山呀?”慧一禅师心头一跳,道:“贫僧不是那个……”安含玉伸手拧住慧一禅师的耳朵,脆声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今日你不下山也得下山,下山更得下山。”

    慧一禅师急道:“师妹别拧耳朵,耳根子痛。”安含玉手一软,道:“你只知道自己耳根子痛,却不知道师妹心里痛。”慧一禅师道:“师妹放手,此事从长计议。”安含玉脆声道:“师哥肯下山,穿上师妹专门为师哥做的新衣裳,师妹就放手。”慧一禅师道:“不行。这样成何体统?”安含玉不吭声,伸手点了慧一禅师的麻xue和哑xue,给慧一禅师着上新装,再解开麻xue,拧着耳朵,往山下走去。安含玉用的是疯僧的独门点xue手法,慧一禅师解不开,又不敢挣扎嚷嚷,只能苦着脸。众和尚见状,无不目瞪口呆。

    安含玉哄骗吓唬众和尚:“慧一高僧慈悲为怀,与我下山降妖除魔,自愿身受耳朵被拧之苦,以增修行。尔等休要阻拦,以免我不慎拧破了慧一高僧的耳朵,见了血光,就不吉祥了。”众和尚不知底细,只见慧一禅师苦着脸,不吭声,还以为安含玉说的是真的,让出路来。服侍慧一禅师的小沙弥报于方丈正道禅师,正道禅师高诵一声佛号,道:“来者自来,去者自去,一切随缘吧。”

    安含玉下了君山寺,见张三惊诧不已的模样,展颜一笑,道:“张三,驾着马车,把我和云老英雄送回镇江。”张三挠了挠头,问道:“安奶奶,张三见过不少世面,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古怪的事情。”安含玉脸一沉,道:“乱说什么?”张三回过神来,连忙从车上搬下小板凳,道:“安奶奶,回镇江两百余里,天黑前赶不到了。”安含玉又点了慧一禅师的麻xue,将慧一禅师推进车厢内,道:“休多说。”张三不再说话,驾车赶往镇江。

    到了镇江,已经入夜,城门早已关闭。安含玉背着慧一禅师,展开飘云步,越过城墙,飞檐走壁,回到将军府。云若飞自思尘缘未尽,才会有如此果报。张三稍作休息,连夜赶回江阴范府,已是清晨。范昭闻报,惊呆了,感叹道:“姑奶奶非常人也!会武功的女人就是任性啊!云儿,你可不能这样。”

    但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夜,范昭做了个恶梦:乾隆二十四年春,范昭已经妻妾成群,儿女满堂。但是,范昭还是狠心抛下妻妾儿女,假装要出家做道士,实则为穿越回中心地球作准备。任凭张朝仪带着妻妾儿女们哭天抢地,范昭就是铁定心要做回许时今。忽然,云梦月火从心起,学那安含玉,拧着范昭的耳朵不放,使范昭错过了穿越时辰,永远留在大清。范昭从恶梦中醒来,见身边颜诗雨犹在熟睡,微带甜笑,不禁自问:“到时候我真的有那么狠心,抛弃妻妾子女,返回中心地球吗?”

    没有谁回答这个问题,九觉道长也哑巴了。但听屋外小雨,滴滴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