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与那霸作难敷文院 范无尘初会千雪子
第七十八回与那霸作难敷文院范无尘初会千雪子 大堂上,茶过一圈。齐召南道:“这几日杭州城来了三个琉球棋手,领头的叫与那霸,自言是琉球棋王,要挑战范先生和施先生。结果在杭州城紫艺阁茶楼,连败镇楼棋手姚聘三三局,输了上百两了银子。与那霸不服气,要求以日本棋规开局,被姚聘三拒绝。后来,与那霸跑到敷文书院闹事,众书生取笑他。与那霸一气之下,弄了个绝联:画上荷花和尚画,竟然难倒敷文书院众才子。与那霸放言,堂堂中华上国,竟然不敢以日本棋规与其交手,此一笑;扬扬敷文书院,竟然无一人能对出此下联,此二笑也。观中华棋文,徒二笑耳。” 范西屏道:“与那霸小邦人士,不必与之计较。姚聘三就用日本棋法,与他下一局便是。”齐召南道:“老夫也曾经如此对姚聘三说过,但是,姚聘三讲,日本棋路与大清棋路迥异,怕中了圈套,而且,来我天朝,就得依我天朝棋法。姚聘三知道范先生在老夫处作客,所以索性不理睬了。”范西屏道:“姚聘三太小心了,日本棋规虽然不同我大清,却是沿习了唐宋数路法,只去除了座子,改白先为黑先。余观日本空枰开局,其着法拘泥于边角,日本棋士只知鱼翔浅底之味,不识鹰击长空之妙,不足以与我大清棋手争雄。” 齐召南道:“那是。范先生授与那霸四子,估计他也赢不了。此乃小事。现在老夫头痛的是,与那霸的绝对‘画上荷花和尚画’,这个对子如果对不出来,那就真的有损敷文书院的名声了。”范西屏道:“传说这句上联是唐伯虎所出,至今无人能对工整。敷文书院深蒙康熙与雍正皇恩,与那霸以此刁难,蛮有心机的,不可小视。”齐召南笑道:“是。与那霸是琉球棋王,被姚聘三杀的一败涂地,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找些面子回去了。” 范昭问:“姚聘三是谁?”齐召南道:“姚聘三是紫艺阁镇楼棋手,在杭州围棋界坐第三把交椅,前年范先生曾授其三子,结果姚聘三连败了五局,不再下了。”范昭暗忖:看来,这个姚聘三还不如我呢。范昭信心大振,道:“蒙齐老热情款待,那个与那霸,小生愿意用日本棋规会会他。”齐召南大喜,道:“这些日子,范公子一直向范先生学棋,想必棋力大进,若能替我杭州棋手撑起这个颜面,杭州棋界一定感激不尽。” 秋儿道:“少爷,如今官府还在通辑你,你怎好抛头露面?”范昭一心想着和琉球棋王杀上一盘,以此看看日本围棋水平到底如何,遂道:“不妨事,我戴上人皮面具,不会有人认出我来的。”齐召南微微一笑,道:“如果秋儿姑娘也女扮男装,更不会有人认出范公子了。” 下午,范昭与秋儿,随齐召南去敷文书院。敷文书院,位于凤凰山北万松岭上,始建于唐贞元年间(785-804),名报恩寺。明弘治十一年(1498),浙江右参政周木改辟为万松书院。明代理学家王阳明曾在此讲学。清康熙帝为书院题写“浙水敷文”匾额,遂改称为敷文书院。招收童生、监生、举人三类生徒,邀请博学鸿儒为山长,聘请品学兼优的贤士为教授。 齐召南带着范昭,过仰圣门,入明道堂,忽见一个二十岁许的书生。执一折扇在门口转来转去,口中不停的说:“画上荷花和尚画……”齐召南呼道:“李调元,你念叨什么?”李调元上前见礼,道:“山长,学生正在苦思唐伯虎的绝对。”齐召南展颜一笑,说:“倘若天下书生都如你这般痴心学问,何愁汉学不兴?!”范昭问:“唐伯虎的绝对真有这么难么?居然令历代学士翰林提笔书写不出下句来!”李调元脑子灵光一闪,一字字道:“翰林提笔书下联。有下句了,有下句了。”齐召南大喜,道:“快说,快说。”李调元欣喜若狂,说:“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帖翰林书。下联就是书临汉帖翰林书。”齐召南想了想,鼓掌道:“妙!对得妙。” 忽听身后一女子柔柔说道:“真乃天朝上国,果然人才济济,这么难的对子,居然也有人对了出来。” 范昭等人闻声转向门口,但见站着一女二男,女的身着日本和服年约二十许,撑着小花伞,阳光下格外清新美丽。李调元看得眼睛发直,喃喃道:“世上竟有这等美丽的女子,如果唐伯虎在此,一定会提笔入画了。”那女子碎步上前,弯腰鞠躬,道:“小女子千叶千雪,拜见齐老。” 齐召南道:“免礼。千雪姑娘来自扶桑,是我中华的客人。三日前,与那霸和千雪姑娘留下的唐伯虎的绝对,敷文书院学子李调元适才对了出来,不知千雪姑娘满意否?”千叶千雪柳眉一扫李调元,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蜀中三子’,失敬失敬。”李调元上前抱拳作揖,道:“千雪姑娘汉学深厚,人如美玉。三日前,李某不在书院,只闻得姑娘名声。今日一见,胜过传言。若是桃花庵主在此,必以姑娘入画,人面桃花,相得其美。” 千叶千雪浅浅一笑,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嘴角浮现两个小酒窝,道:“李公子说笑了。难道李公子不能作画,却要唐伯虎作画?”李调元折扇拍额,连声道:“姑娘说的是。小生即作一幅人面桃花图,送与姑娘。” 千叶千雪右边男子叫野泽一郎,大声道:“唐伯虎的春宫图画的极好,极品,在我日本岛国广受欢迎,尤其贵族小姐最为喜爱,乃出嫁必备物品,一图可值千金。我等西渡天朝,就是来天朝寻宝的,唐伯虎的春宫图也是我等寻宝之一。尔等才子风流,若有唐伯虎的春宫图出售,我等愿出千金购买。”野泽一郎说得结结巴巴,总算能表达清楚意思。千叶千雪俏脸发红,秀眉一蹙,责怪道:“野泽君,休要多嘴。”野泽一郎自知失言,忙闭上嘴巴。李调元本来视千叶千雪如花似玉,巫山神女,听野泽一郎如此说,立时觉得没了意思。 千叶千雪对齐召南说:“齐老,唐伯虎的绝对你们对出来了。与那霸以日本棋规挑战天朝棋士,可有天朝棋士应战?”齐召南一抚须,笑道:“我大清人才济济,你等想会范西屏,首先赢了范西屏的三手再说。”千叶千雪秀眉一挑,道:“齐老如此托大,想必胸有成竹,不知范西屏先生的三手是谁?”齐召南微微一笑,手一指范昭,道:“这位许公子,就是范西屏的三手,愿意以日本棋规应战与那霸。”
范昭心忖: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我拥有领先与那霸270年的日本围棋理论。 千叶千雪冷眼一扫范昭,道:“唐时,第一国手顾师言击败日本王子,谎称国手第三。上邦国手欺诈我下邦棋士,时日久也。今琉球棋王与那霸君坦诚相见,范西屏号称大清棋圣,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相见乎?”范昭一怔,拱手道:“姑娘,小生实乃范西屏先生的三手,并非范西屏本人,姑娘过虑了。”千叶千雪冷笑道:“许公子戴着面具应战,此乃天朝棋手风范乎?”范昭羞惭,一揖到地,道:“姑娘说的是,小生不端,使姑娘见笑了。”范昭取下人皮面具,千叶千雪仔细瞧了瞧,道:“你不是范西屏,棋林中名不经传,的确没有欺骗我等。” 李调元忽然手指范昭,大声道:“我识得你,你是江阴范昭。奇怪,你不是被朝廷通缉了吗?怎么会到这来?又和齐老在一起?”齐召南一脸尴尬,道:“范公子是老夫请的客人,休要胡言。”千叶千雪道:“原来你就是范昭,现在朝廷正在通辑你,你也敢在敷文书院现身,真有胆量。”范昭作揖道:“小生正是江阴范无尘,单名昭。适才戴面具与姑娘相见,实属无奈,望姑娘见谅。”齐召南咳嗽一声,道:“千雪姑娘,范昭不是案犯,只是重要证人,老夫留着他,是为了保护重要证人的安全。既然范昭身份暴露,这盘棋不下也罢。” 千叶千雪问:“齐老,是不是只要胜了范昭,就可以邀战范西屏?”齐召南话已经说满,无奈点点头。千叶千雪嫣然一笑,道:“一言为定,就使与那霸君与范昭一盘决输赢。” 千叶千雪转头和与那霸、野泽一郎用日语叽叽咕咕一通。与那霸问:“小姐,为何要与范昭一盘定输赢?”千叶千雪道:“与那霸君,范昭不熟悉本因坊家棋路,不似你已经了解座子棋战法。你知他,他不知你,你已经占了便宜了。再者,范昭是朝廷通辑的要犯,呆会,我使野泽君通知衙门来捉人,范昭必然心乱,你就可以乘人之危,战而胜之。”与那霸连连点头,道:“妙计。只是,衙门把范昭捉走了,我也赢不了他了。”千叶千雪道:“笨蛋。齐召南不会让衙门带走范昭的,所以,衙门来人,只会扰乱范昭的心神。”与那霸和野泽一郎听到高见,连连点头称是。 齐召南道:“千雪姑娘,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天色尚早,不如现在就开局?”千叶千雪笑道:“好啊,客随主便。与那霸君棋落如飞,想必这盘棋不会下到上灯时分吧?”范昭笑道:“我天朝棋手,一局棋一天下完,不似日本围棋,中途可以打挂。”千叶千雪不答话,瞧了一眼范昭,暗道:“这个年轻人怎么知道我大日本棋规呢?”千叶千雪虽然定下妙计,心中仍然隐隐升起一丝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