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离奇中毒
过了几日便是立春,此后天气一天暖似一天。待到下了几场雨,柳树钻了嫩芽,桃花杏花也迫不及待地开出一片彩霞。沈府花木茂盛,俨然成了一座大花园,成日里蜂儿蝶儿飞来飞去,嗡嗡成韵。 这大好的春光里,沈庭玉的旧疾忽然发作了。十天里倒有三五天神情恹恹地躺在床上,时而狂躁,时而抑郁。公子一病,香浮居的下人们也跟着无精打采起来。 “唉,公子幼时虽然也经常生病,但是也不用经常要卧床,这些年越发精神不济,天天吃药便好,不吃便发病,总也断不了根……”寸心愁眉苦脸起来,“若是有谁能治愈我家公子的怪病,我愿意减寿十年。” “楚大夫说,养生丸还因缺一味药材,算着日子,今天也该到了……”珍珠坐在石凳上,停下针线,托着腮帮,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果儿揉着一朵碗大的绣球花,也跟着长抒短叹。 香浮居院落宽旷,院中种了几架紫藤,紫藤花开正好,爬满了拱门藤架,如同瀑布般,流光溢彩。灵越的目光穿过紫藤花架,慢慢停了下来。今日天气尚好,沈庭玉不愿躺在床上,珍珠和果儿将躺椅挪到院子花架下,让他舒舒服服地依靠在大引枕上,将一床薄被盖到他胸口。他看书喜静,珍珠便让众人退到角落的石桌边,待他召唤方能上前。 灵越静静地看着沈庭玉。这一病,他更瘦了,瘦到好像一阵轻轻的风就能吹走。他脸上皮肤苍白,两颊却有一种奇异的酡红,好似醉酒一般。似乎感觉到了灵越的目光,沈庭玉忽然回过头来,正好对上灵越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淡然一笑,却怎么也掩不住眼底深不可测的忧郁。 他向灵越颔首。 灵越上前,轻轻地叫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庭玉默然看着灵越,半晌道:“你方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灵越心中一跳,“我见公子气色有异,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她咬着嘴唇,不肯接着往下说。 “像是什么?”庭玉眼波一荡。“难道你还懂医术?” 灵越微微一笑,她怎么会不懂呢?她有四五年的时光都是在和锦娘在药圃里度过的呢!一部精妙无比的《花间药典》她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锦娘曾经赞许她悟性过人,若是让她去开庐问诊,她必成一方良医。 言犹在耳,可是,赞她的那个人却杳如黄鹤,不知身在何处。 “嗯?灵越?为什么不说话?”沈庭玉的疑问将她飘远的思绪又拉回。 “回公子,灵越未曾流落江湖前,也曾跟着人学过几年医术。”她平心静气道。 沈庭玉勾唇一笑,“看来你以前的经历颇为丰富啊。” 灵越将嘴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沈庭玉默然,放下书卷,“灵越,我不问你以前的事了,你且大胆说说,到底怀疑什么,就算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灵越伸出手,“还请公子赐脉一观。” 沈庭玉将自己的左手衣袖轻轻卷了起来,露出手腕。他的手腕太瘦了,触目可见突出的骨节嶙峋。 灵越心中一阵酸楚,她不动声色将手指搭上了沈庭玉的脉搏。 沈庭玉只觉她的手指白如春葱,十分滑腻,一种奇异的感觉遍布全身。他故作镇定地看着灵越,却发现她紧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可是有什么不妥?”他忍不住问。 灵越收回了手指。岂止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若非遇到自己,恐怕沈庭玉活不到下个冬天了。 “公子,的确如我所猜,你是中毒了!” 她的声音非常小,却在庭玉的头上炸开了一个响雷。 中毒? “你说什么?中……中毒?”他难以置信。 “嘘……”她示意小声,“从脉象来看,确定是中毒无疑。只是奇怪的是,你的体内却是两股毒。一毒天长日久,悄然潜伏,一毒却性烈,好像在压制前一种毒,然而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却如同蜡烛两头烧,虽然光亮大盛,却不能长久……”
她越说声音越低,因为面前的沈庭玉脸色越发暗沉,一双黑亮的眸子,仿佛凝结着千年的寒冰,令人生寒。 他猛然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灵越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双纯净的眸子犹如柔波,荡漾着令他为之一颤的悲悯。 他讨厌这种悲悯。 他的心底狂躁起来,语气更加生冷,“问你话呢!” 云灵越轻轻叹息一声,“灵越是流落江湖之人,蒙公子相救,方从雪地里捡回性命。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然你会死的!” 沈庭玉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慢慢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书卷:“死又如何?” “死本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你想过没有?你的死,会令亲者痛,仇者快……那你的心结,永远也解不开,就连是何人害你,你也不知道,你轻轻巧巧地死了,甘心吗?”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沈庭玉的眼睛里冒出了火,还有泪。 “七年前李夫人之死,难道真是个意外吗?”灵越毫不躲闪,直言相问。 沈庭玉盯着灵越,面如沉水,“你……你到底是谁?” 灵越剪水般的瞳眸慢慢蒙上了一层盈盈的水雾,凝聚成珠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却未落下。 春天的风温暖而潮湿,夹着桃李的芬芳,将她的声音轻轻吹来:“庭玉哥哥……” “你……你……” 沈庭玉瞪大了双眼,久远的记忆随着这声称呼悄然开启。他面上的表情先是一滞,先是十分困惑,继而不可思议,最后化为不可抑制的狂喜,“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