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南山散步

    “这事与我有关，我不应该多嘴。”她歉疚地说。

    “你不要自责，我对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他显得很平静，略带微笑，但他感觉到了他的微笑很僵硬。

    他没有多说，与她擦肩而过了。

    她很难过，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办公室，章楚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起一本教材，翻开一个页码，但她根本没有去看，她还在回想着刚才田川说的话。

    也许在整个一高中，只有一个人是同情田川的，那就是她章楚涵，她确认田川是有才华的，她确认田川的观点是正确的，她确认公开课是一个冤案，当别人都在想着田川的忤逆和不恭时，她想到的是他的那些精彩的课程。

    记得有一堂课讲的是说明文《白杨树》，学生们都在想，这篇文章太浅显易懂了，连一个生字都没有，这也没什么可讲的呀。田川走上讲台，说，这一堂课我们学习《白杨树》，这是一篇说明文，大家以为这篇文章很浅显，我也同意，但浅显的文章最容易出现什么问题呢？就是忘记，深奥的文章我们要进行串讲，要进行分析，要进行背诵，大家的记忆就深了，那么这篇文章我们没有必要串讲了，我们也不分析了，也不背诵了，但是要想记住它就很难，我想了一个办法叫大家记住它，那就是把这篇两千字的说明文缩写成五百字的说明文，你缩写好了就记住了，大家看行吗？行。学生一致回答，连她都回答了，这堂课就上得这么简单，他说完了就从那看书，显得很悠闲。

    她坐的是第一排，因为她经常听语文课，所以学生们就有意把最前排的一个空位让给她，有的时候后排有空位了，第一排的学生就主动到后排去坐，把位置让给她，她走出座位，把田川的教案拿了过来，翻开一看，《白杨树》的教案只写四个字：缩写课文。这么简单的教案教导处能通过吗？幸亏他是名牌大学毕业，一般人不敢挑他的毛病，他估计别的老师是不敢这么写的，但她钦佩他的这个教案写的好。

    还有一次，他走上讲台就说，今天我给大家讲两个故事啊，大家都乐了，黎老师讲课就是天马行空，没有拘束，今天又讲上故事了，他的故事一定很好听。

    田川在讲他那成竹在胸的故事：说是过去有一家开饭馆的，这一天突然来了一位客人，他先朝跑堂的要了一盘饺子，饺子端上来以后，他又说：我不吃饺子了，给我换一盘包子，跑堂的将饺子端下去，又端上来一盘包子，这位客人吃完饭后，起身便走，跑堂拦住他说：哎，你还没给钱呢？给什么钱？客人说。包子钱啊。包子不是拿饺子换的吗？那饺子钱呢？饺子不是还给你了吗？这位跑堂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客人趁机溜掉了。

    同学们也叫田川的故事给说懵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田川又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说是过去有一个武术大师，带着一个徒弟，有一天这位师父要检查一下徒弟的本领，可是叫他和谁交手呢？这位徒弟说，师父，就咱俩交手吧，如果你把我打败了，说明你没有教好我，你给我五十两银子，如果我把你打败了，你也要给我五十两银子，因为我赢了你。

    “总之，无论胜与败，他师父都要给他徒弟五十两银子。”田川说。

    同学们乐了，但又不禁茫顾左右，一时摸不着头脑，最后又都把惊异和欣喜的目光投向田川。

    “有一门学问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学好了这门学问，也就不会象堂倌和武术大师那样受骗了，这门学问是什么呢？就是我们今天要学习的逻辑学。”

    这段开场白太好了，章楚涵纳闷他是从哪整来的那两个故事，田川真是要能力有能力，要储量有储量，她听他的课不仅是求知，也是享受，也是娱乐，可惜她后来不听他的课了，这真是天大的遗憾，而庆幸的是公开课的事她知道了，并且她为他提供了支持，她觉得她为他做了一件大事，这是她对他的一个报答。

    公开课的风波好象过去了，一切恢复平静，但办公室的空气好象凝固了，一点生气都没有。第七节课，学校安排老师看电影，当大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一点笑容都没有，好象互相都不认识，好象是去接受审查。

    没有人招呼他一起去，包括齐老师，当人们都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看见章楚涵是走在最后，步履缓慢，也许她是在有意等着他，但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走出办公室。

    下班的时候他独自一人骑车回家了，他觉得很孤单，哪怕是所有的人都反对他，但下班的时候一起走在路上，好像也有点温暖，他突然感觉到，哪怕是和敌人在一起，也比一个人的存在要温暖。

    吃完晚饭，他自己到南山上去散步，南山上有一条土路，土路的两侧是果园，山的南面是一个村庄，这是一个很清静的地方，好像南面那个村庄就是杏花村，这确是一个散步的好去处，不过这地方有点冷清，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也许人们觉得这地方有点荒凉，也许人们觉得这的路有点陡。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想起了陶渊明的这句诗，这句诗是写作者闲适舒朗心情的，但他今天觉得这本不是作者真正要追求的境界，人是群居动物，谁不愿意在沸扬的人群里生活，谁不愿意享受荣华富贵，谁不愿意儿孙满堂，谁不愿意有所建树，当在仕途上受到了排挤，当自己的抱负得不到施展的时候，才想到了世外桃园，才想到了清净。

    他走过山梁，背后的县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好像远离了尘嚣，他走了一程，觉得有点走远了，太阳已经落山，他开始往回走，当他走上山梁的时候，一个景象叫他惊呆了，章楚涵也正往山梁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