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不言

    梦雪居内一树一树的白海棠已然竞相开放了，朵朵花瓣宛如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妙音知道这些白海棠都是母亲在时栽种下的，很多都比她的年岁还要大。

    年年春来海棠依旧，美人归去再难寻。

    在海棠树下站了一会儿后妙音就直接去了父亲的小书房。

    此刻林大老爷正端坐在书房内安静的欣赏一副美人图。

    图上美人坐在秋千之上，衣袂飘飘，青云如丝，巧笑倩兮，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林大老爷目光痴迷的凝视着面前的这张美人图，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画像上温柔的游离，仿佛那画像是有灵性的，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温柔一样。

    突然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然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音儿，你又顽皮了。”林大老爷的话里话外满是宠溺。

    接着他的耳边就传来了女儿家的俏皮的娇笑；“父亲大人真的无趣，就不能故意不知道是我吗？”

    林大老爷笑着捏了一下宝贝女儿的手；“也唯有音儿你敢这样对为父啊，外头晴好怎不跟你嫂嫂出去散散心，来陪我这糟老头子了？”

    妙音笑着到了林大老爷对面那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微微打量了她的父亲大人一番后道；“爹爹莫要妄自菲薄了，您风采不减当年，您仔细倒持一下跟哥哥一起出门必不似父子，而是兄弟，这世上哪有如此年轻俊朗的糟老头子啊？”

    女儿一番话把林大老爷逗的哈哈大笑；“我的乖女儿这小嘴真真比蜜还甜呢。”

    父女俩说笑了一番后妙音就拿过了棋盘来；“爹爹，咱们好歇日子没有对弈了，您看看女儿棋艺可曾更上层楼。”

    女儿如此有兴致林大老爷自然要陪着了。

    父女俩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很快一局结束，林大老爷略占上风；“虽然这局为父赢了，但却是险胜，音儿，你棋艺大有长进，看来这些日子没有少下功夫。”

    妙音谦声道；“爹爹明明是嚷着我嘛，女儿的棋艺上天分不足，虽然看了不少棋谱，进步却平平。”

    接着父女俩继续第二盘。

    “父亲，自从老东西去了后女儿就看您一直闷闷不乐，听说她临死前特意把您留下，那老东西究竟跟您说了什么？”敏感如妙音，岂会觉察不出父亲这阵子的不对劲来，她相信这其中必有缘故。

    捏着墨玉棋子的林大老爷心微微一颤，看着女儿那双灵动透彻的眼睛他微微蹙眉，多希望女儿不要这样聪慧，偏偏他的宝贝女儿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沉吟片刻后林大老爷才喃喃开口；“音儿不必担心，为父不要紧，她临终前留为父在床前不过是说了一些戳为父心窝子的话罢了，她后悔当初有了亲生儿子后不该对为父仁慈，以及又说了一些对为父还有对你的诅咒罢了。进来为父心情不佳主要还是你的蛊毒，为父担心若这蛊毒一时半刻解不了你会遭更多的罪。”

    关于老夫人临终前让自己知晓的那些真相林大老爷选择对女儿决口不言。

    他很清楚若女儿知晓了母亲当年早逝的真相后会怎么做，她肯定会沉不住气开始对二房的人肆意打击报复。

    女儿的手不该沾血，有些事必须得自己亲历亲为。

    林大老爷清楚自己不会放过二房，甚至是郭家，但眼下不是动手的时候。

    林二老爷跟林少堂借着老夫人之死绝食几日落了个孝子贤孙的美名，若他们在这个时候出了状况那就不太妙了。

    他们来日方长。

    老夫人以为他林嘉禾真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软蛋，会因为顾念手足之情不敢对二房痛下毒手，她错了。

    林大老爷承认自己的确有些优柔寡断，有些妇人之仁，但是若触碰了他的底线，他这只所谓的病猫也会生出虎威来。

    爱妻和子女就是他林嘉禾的底线。

    林大老爷的说辞也算是圆满，故此妙音没有觉出破绽来；“爹爹宽心，女儿的蛊毒早晚会解的，您莫要为了女儿太费心劳神了。”

    走了一步棋后妙音继续道；“爹爹，女儿设法拿到了老东西给郭采薇的那笔私产其中的一部分，两处田庄和一个铺面，其中一处田庄跟铺面竟然跟路家的产业比邻，女儿打算跟落家做一笔交换，用于他们比邻的田庄跟铺面来换他们在开封城的两间铺面，女儿不好出面跟路大官人谈，故此求爹爹您替女儿走一趟。”

    因为林大老爷亲生母亲苏葳蕤跟路家结了冥婚，故此林路两家有了交情。

    去岁冬至苏葳蕤的尸骨已经跟路大官人的弟弟路远锐合葬一处，路远锐的嗣子陆俊跟林大老爷结为了异姓兄弟。

    “音儿看上了路家在开封城内的那两间铺子了？”林大老爷问。

    妙音道；“一处在朱雀大街的绸缎庄，还有一处是在虹桥附近的茶庄。”

    林大老爷恩了一声稍微琢磨后道；“路家可能会答应彼此交换，不过为父还是觉得你不该插手这些买卖，有田庄在每年你只要安心收田租子不是挺好嘛。”

    妙音道；“女儿不会亲自经营的，不过是坐在幕后罢了。日后女儿嫁给三哥自然是夫妻一体，他要夺那个位置，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可就多了。”

    林大老爷见女儿早已经拿定了主意，如此他也就没有再多劝说；“那为父尽量去跟路家谈，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从梦雪居出来后妙音就去了秦素秋的秋来轩。

    马上到了用午饭的时候秦素秋见妙音过来就忙吩咐春桃；“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多做几个郡主喜欢吃的菜。”

    春桃领命下去后秦素秋就让妙音来自己身边坐下。

    妙音拿起秦素秋面前笸箩里的绣品仔细端详后道；“这对百灵鸟绣的真真是活灵活现，嫂嫂的绣艺这般出众到时候就帮我绣嫁衣吧。”

    “嫁衣当然是你自己绣了，让我给你绣算咋回事啊？”秦素秋嗔怪道。

    “我绣艺不佳嫂嫂又不是不知，若我绣的嫁衣穿在身上被人笑话丢的还不是你们的脸嘛，嫂嫂就帮我绣嘛。”妙音拉着秦素秋的手这么一撒娇，对方也就投降了；“成，等你选好了衣料我就帮你绣，不过音儿你还是要多提升你的女红技艺，琴棋书画终究是消遣之物，才女之名在女子还是闺阁女儿时的确有用，可是等你嫁做他人妇了才女这个名声可能会是累赘，女红厨艺对于一个深宅妇人而言是很重要的。宫里的娘娘们不都纷纷提高自己的厨艺，用自己的私房菜博官家一笑嘛。”

    妙音擅长的是抚琴和作画，厨艺跟女红不值一提，秦素秋看她没有要在这两样上多花心思的意思故此才提点她。

    对于秦素秋的好心提点妙音欣然接受；“我知道嫂嫂是为我着想，女红跟厨艺我会慢慢进步的。”

    曾经她也曾为了讨某人欢心而洗手作羹汤，可是如今她的心还是冷的，她暂时不想为谁让自己一身烟火，尽管她要嫁的人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尽管前世他因为自己而放弃了追逐帝业。

    用罢午饭后妙音就拉着秦素秋去了她的听雪居，接着妙音让墨竹把东西拿出来。

    “嫂嫂，这就是郭采薇从老东西那里得到的私产的一部分。”妙音指着面前泛黄的地契道。

    秦素秋先是一愣，然后满是不解的问；“东西如何到了你手里？”

    妙音姑作神秘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两处田庄一处铺面，嫂嫂，我打算把其中最大的这一处田庄给你跟哥哥，你放心二房的人不可能知晓的，我早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秦素秋忙推辞道；“东西是你费心费力得到的，我和你哥不要，你仔细收了便是。”

    妙音直接把某处田庄的地契塞到了秦素秋手里；“嫂嫂莫要跟我推辞了，另外一处田庄跟铺面已经归我了。我猜郭采薇手里肯定还有不少金银细软，只可惜她把东西给私藏起来了。”

    秦素秋道；“放心，不管她藏的多隐秘有心之人肯定也会给挖出来。”

    二房的孙氏跟林玉容都派了心腹人手去查郭采薇的私产。

    十多天过去了，她们一无所获。

    林玉容甚是泄气，她满心不乐的到了秦素秋这里；“嫂嫂，你说郭采薇有祖母给的私产，我怎没有查到呢？莫非是消息有误？”

    秦素秋沉吟片刻后忖度道；“兴许是消息有误，再者若祖母给郭采薇的私产都是一些金银细软的话她私藏起来咱们想查也是查不到的，妹妹你说呢？”

    林玉容吃了一口新下来的龙井茶后意兴阑珊道；“嫂嫂所言极是，想想祖母竟然如此偏心我心里头就难受。”

    秦素秋忙温柔宽慰道；“妹妹莫要难受，祖母最疼的是妹妹，不过她是受了某些人的蒙蔽罢了。”

    说着秦素秋就给林玉容茶盏里添了一下茶水，她的云袖轻轻卷起，露出了宛如白莲藕的皓腕，不过最吸引林玉容的还是那皓腕之上的一对精巧的翡翠镯子。

    那对镯子是上好的翡翠，纹路别具一格，上面的图案是无数针眼大小的小孔排列而成的。

    “嫂嫂这对手镯真好看，一看就是上好的翡翠！”林玉容眼巴巴的瞅着这对翡翠手镯，恨不得马上就据为己有。

    秦素秋笑道；“妹妹好眼力，这对手镯的确是用上好的翡翠，我若没有记错的话这翡翠是从藩国进贡来的。”

    林玉容一听镯子用的翡翠是贡品后就更有兴致了；“嫂嫂可不可以把镯子借我佩戴几天啊？过两天我要随母亲回舅舅家一趟，若我戴了嫂嫂这对镯子，到时候必然会格外有面子，我答应嫂嫂等回来后就完璧归赵。”

    秦素秋稍微迟疑了一下后就把手镯从自己的皓腕之上取了下来；“这对手镯妹妹既然喜欢那就送给妹妹了，这手镯妹妹若真的喜欢就常常佩戴，若是妹妹拿去就束之高阁了那我可是要生气的。”

    林玉容没想到秦素秋如此大方，自己只是这么一提她竟然就把如此名贵的手镯送给了自己，顿时喜不自胜；“我就知道嫂嫂最疼我了，嫂嫂放心这手镯我自然会日日佩戴的。”

    当接过手镯后林玉容发现竟然还有幽幽香气散发，如此她就更喜欢这对翡翠手镯了。

    林玉容离开后秦素秋就忙让寒露去一趟听雪居；“你告诉郡主那对老夫人给的手镯已经戴在三小姐手腕上了，三小姐甚是稀罕。”

    寒露自然知道那镯子里的暗香是伤女子身体的，更明白秦素秋把手镯给林玉容的意思，故此就忙去了听雪居。

    妙音得知那对暗含毒香的手镯已经戴在了林玉容的手腕上后甚是欢喜，原本她是打算把那对手镯给郭采薇的，可是郭采薇太郭谨慎，就算她不知镯子里暗香有毒她也不会佩戴自己或者秦素秋给的手镯，到不如给眼皮子浅，没有甚城府的林玉容。

    林玉容手腕上多了一对名贵的翡翠手镯很快就在整个林府内宅传开了。

    小满一边给郭采薇梳头一边小心翼翼道；“娘子，奴婢觉得三小姐跟大奶奶走的太近了，若奴婢没有猜错的话三小姐手腕上的手镯是大奶奶给的，毕竟大奶奶是国舅府的千金好东西自然多的很。”

    郭采薇轻轻哼了一声；“秦素秋不过是要通过拉拢林玉容来拉拢婆母，然后她们一起联手对付我，林玉容是个愚蠢的，可是咱们的妇人可不是啊，她虽然厌恶我，但是不可能跟秦素秋联手的，毕竟二房跟大房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娘子，难道您就甘心一直被夫人跟大奶奶压着吗？”小满有些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

    郭采薇淡淡一笑；“只要她们别让我不痛快，我自然不会让她们不痛快，彼此相安无事也好。”

    接着郭采薇又对小满道；“你准备一下我下午回娘家一趟。”

    一听回郭府去小满顿时兴致勃勃起来，她是郭府买的丫头，在那里生活了不少年头了，觉得还是在郭府自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