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是名门
李蛰弦撕下胡子，又将头上的毡帽拿掉，露出真容，多少与原来的面貌有个七八分的相似了，对面的黑脸汉子见他的胡子竟是假的，顿时大怒，骂道：你这厮明明没有胡子，却假装某这雄伟的络腮胡，若是在外闯了什么祸事，到时候别人只记得你一脸胡子，岂不是要把某也错打一耙了吗！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日后若被你害了着实就太亏了！ 说完，项烨便又揉身而上，只是知道了他并非敌人，掌势上略有留手，但秦贞终于认出了李蛰弦的身份，连忙拦住他，说道：李公子，为何你也会来了长安？还穿成这般模样？ 当初离开汴梁之时，李蛰弦在黄河渡口与秦贞相遇，并一路同行，甚至是到五尺观躲避孟昶的追杀也是靠了她的指点，而临别之时，李蛰弦也已金银相赠，彼此间也算是互有恩情，李蛰弦离去之后，秦贞还在想他到底有没有躲过那次劫难，是以看到他忽然出现在此地，着实令她吃惊不已。 李蛰弦不好细说，毕竟自分别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皆可说是骇人听闻，而自己虽然暂时甩脱了孟昶的追杀，却又惹来了两个更大的麻烦，因此只是摆摆手，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方才的打斗怕是已经惊动了城里的有心人了，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 秦贞虽觉有理，却又担心自己的弟弟，万一离开之后，秦质逃回来却找不到自己，那可就糟糕了，这时却听项烨大声说道：担心个甚，你弟弟那副模样逃得出来个鬼，还是多找帮手到时候去寻他们的踪迹讨回来才是真的，放心吧，他们是要做大事的，你弟弟可是个宝贝，不会有事的，保准你比照顾的更好！ 秦贞自然知晓他说的意思，暗暗点了点头，便跟着李蛰弦离开了龙华寺，但这时李蛰弦却不知该往哪里走了，若是带回夕山园，便暴露了自己当前的藏身地，这项烨来历不明，万一与自己众多仇家之一有点关系的话，那就遭了，想了想，觉得还是找个客栈为好！ 李蛰弦对长安不熟，走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客栈，项烨看出了端倪，眉头一皱不悦的说道：还以为你有什么大庙，既然是找客栈，还不如随我走了，银钱可带足了？ 李蛰弦顿时望向秦贞，秦贞尴尬的一笑，踢了项烨一脚，汉子呵呵一笑，带着几人到了一处园子，只见其占了大半条街，隔着老远便见其亭台楼阁错落布置，楼台之间有廊桥相连，门口不展酒旗，不设茶幡，静神一听，隐隐约约还有女子的笑声传来，看着项烨脸上浮现出只有男子才懂的猥琐笑容，李蛰弦哪里还不知这个看似官宦之家的园子是什么地方了。 秦贞在这城内也住了小半年了，也识得这个所在，并没有提出异议，虽然项烨性子粗陋，选了城里最是清雅的青楼，但这里其实乃是长安侯李源的产业，相对而言确实安全许多，长安侯李氏乃是安史之乱时救驾的地方豪强，在关中实力极大，家族绵延世居长安，李姓子弟极其旁支占据了长安城几乎两成的人口，即便长安败落，但长安侯的实力仍不容小觑。如今虽然不是唐朝的天下了，但李家剑客不绝，代有人才，不仅天痕剑庄，便是鼎岩剑庄也是有李家的后人存在，是以不管是朱友贞坐江山还是李存勖坐江山，除了换一换长安万年的县令之外，对李家丝毫不敢处置。 项烨选的园子叫做清河园，占地一千八百亩，其中有三大分园，听香园、细愁园、雨丝园，每个分园各有三位红姑娘，成为状元榜眼和探花，园里最盛之时，共有五百余名姿色姣好的女子，每个园子每年都会选一次花魁，如同朝廷的科举一般，由于是在夏末举行的，因此被叫做了夏闱，不过这些都是旧闻故事了，如今清河园虽然仍有这样的格局，但姑娘却只剩下百十来个，且细愁园及雨丝园都不再安排姑娘了，而是单纯只作为茶楼了。 由于长安侯不属于晋国，梁国，剑庄，专诸盟等各个势力，是以项烨选择这个地方密探最为妥当了，至于他是不是有其他想法，秦贞倒不在乎了。 此刻还是清晨，又是冬季，长安城的富家子弟官宦人家不会这么早就来青楼买笑的，是以入园之后，觉得格外清冷，路经听香园的时候还偶尔看见在园中空地上踢毽子的少女，环佩铿锵、笑声奕奕，仿佛没有忧愁一般，但这样的所在哪里又会没有忧愁的，不过得过且过罢了。龟奴引着几人到了细愁园中，园中共有六处楼阁，三处临水，三处傍山，项烨选了一处临水的地方，视野开阔，不易被人偷听。沿着水边的长廊而行，有几间房开着窗户，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在临窗赏雪咏梅，声声诗句吟诵而出，隐约有盛唐文风遗采，见到他们三人过来，有人还报以善意的一笑，不禁让李蛰弦感觉关中人的友好。 龟奴上好茶之后，项烨又让他灌满了一葫芦的桂花酒，这才就坐，对李蛰弦说道：长安侯李源本身就是隐世的大剑客，境界超凡，比之剑庄庄主不遑多让，不过他心性平和，不喜江湖纷争，所以只守着长安一亩三分地，这处园子是他的自留地，剑客中人也都给他面子，一般不会来此，即便来了也不会显露身份，更不会施展秘术，所以也不怕有暗客偷听，说话小声些即可。 李蛰弦点点头，这时方才说道：当日与姑娘分别之后，在下便带着花蕊儿姑娘到了五尺观，之后孟昶果然尾随而至，幸好有指算天庇护，后来在下师门又派人过来相救，总算是逃过了一劫，那日萧郎、宋姑娘二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秦姑娘与他们可还有联系？ 秦贞神色有些不安，似乎仍在担心失踪的弟弟，对李蛰弦的问题并不在意，何况她也不知他们的下落，是以说道：我与他们不同路，并不知晓他们的下落——姓项的，你到底看见没有，是不是那些人抓走秦质的？ 项烨的胳膊一把被秦贞抓住了，毕竟是剑客，手上的劲力不小，项烨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好对一个女子动手，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别抓别抓，我又不是不说，你先松手我再跟你说！ 秦贞只是秀眉一凝，并不松手，项烨只能无奈的说道：好好好，怕了你了，你们秦家的女子个个都跟男的一样，怕是血脉里的阳气被你们占了七八分了，你弟弟哪里还有阳气活命！ 秦贞作势又要动手，项烨赶紧护住脸面，喝道：你还想不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了？ 秦贞的手悬在半空，顿时止住了，脸上一片落寞，憔悴的模样让人一见生怜，项烨此时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了一下李蛰弦的存在，秦贞会意，说道：但说无妨，李公子在汴梁与我同查僵尸鬼等人的线索，在梁宫太子府下的地道中发现了血祭仪式的存在，这件事上，他与我们是一道的！ 李蛰弦顿时惊道：与僵尸鬼有关，莫非是之前那消失的眼珠？ 秦贞点点头，李蛰弦顿时沉默起来，此事看来不插手不行了，血祭大蟒神获取光明源，此事说来与茗惜的瞳术有些关系，若是僵尸鬼他们专注于此事的话，茗惜或许也会被他们注意，如今她正在病中，可不能再被他们伤害了。 项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便放心了，于是说道：长安城外有骊山墓地，埋得是谁你应该知晓吧，前段日子有人去挖那里的坟了，当然是什么结果也不难预测，这些人都死了，与以前那些盗墓贼的下场一样！贞妹子想必也跟你说过，她是杜南秦家的人，你可知道这秦家是谁的后人吗？ 李蛰弦闻言一怔，脸上显出古怪神色，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又是长安城又是骊山墓，又是姓秦，而且秦贞以前似乎说过他是扶苏后人，虽然他听过后只是笑笑，追溯一个有名气的祖宗，这种事情几乎每个姓氏都会这么做，若是还不知道就真是傻子了，不过又听项烨所说，似真有其事一般，但他却是有些怀疑，说道：始皇的后人不是被赵高杀干净了么，这杜南秦家又是怎么传下来的，若非始皇嫡系血脉，可算不得他的后人！ 此事就是秦家秘辛了，项烨也说不清楚，秦贞只好自己说道：当初我跟公子提过的扶苏侍妾之子后代，其实是假的，老祖宗始皇帝当初除了扶苏与胡亥之外，其余子孙却是被赵高害死了，但扶苏之子公子婴后来被赵高立为皇帝并未被杀，子婴继位之后便将赵高铲除，杜南秦家其实是子婴后人，是有据可查的—— 听着他说，李蛰弦脑中顿时浮现史记上的项羽本纪的文字，只觉得秦贞所说的似乎有些牵强，禁不住问道：子婴虽杀了赵高，但后来不是也被项羽所杀么——说到这里，只见项烨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李蛰弦顿时想起什么，支吾着道：既然有个始皇后人，阁下既然姓项，不会是—— 项烨憨憨的一笑，双手抱拳忽然说道：在下项羽第五十七代嫡长孙项烨是也，确实如公子所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