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身在何处
这一梦真的好长，云烟氤氲的气流，不断的坠落，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一处可供借力的地方，李蛰弦无所适从的同时，竟然也感到了一丝的温馨，凉爽的风从身下吹起，浑身轻盈舒适，即便奶白色的混沌气流，也如同丝绸一般的顺滑，失重的状态，脑袋一片恍惚，却也毫无负担，仿佛这才应是自己最终的归宿一般，李蛰弦忍不住闭上眼睛，久久的呻吟了一声。 恍惚之中，身处于这状态下的身体禁不住也陷入了梦境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甚至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若非脚踩实地的感觉切实的存在，他还以为这里只是他闭上眼睛时感觉到的天黑而已。走出几步，没有一丝声响，李蛰弦发现自己也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火灼一般的痛苦，咳出来的煤渣，这咳嗽一起，如何也无法抑制住，每一次都如同刮骨钢刀一般撕扯着气管与喉咙，直到最后承受不住，又昏迷了过去，或者是说再度陷入了下一个梦境。 四周是一片荒野，半荣半枯的花草，一望无际的天涯，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音，自己就站在这荒野的中间，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存在，人类本性中的孤独感自然而然的被触发，一股寂寥之意如同雨后激起的扬尘一般扑面而来。身体无法动弹，整个荒野却在飞快的围绕自己旋转，不断的旋转，自己的眼睛逐渐变花、眩晕，直到看到了一片虚无，四面八方没有任何的存在，不是纯粹的光明，也不是如方才一般的黑暗，也不再有任何变化，只是虚无。 虚无如海洋一般，李蛰弦徜徉其中载浮载沉，不知自己会去向何方，时间变得好长，几乎如同在鬼谷中的咫尺一阁的那几年一般，不过那时自己进入了读书的空我状态，还不觉得时间流逝，然而如今，四周什么都没有，时间变得难以打发起来，不过好在此时没有之前的那种眩晕，脑袋已经恢复了思考与回忆的能力，李蛰弦本来也无事，便开始沉思起入太湖以来的种种事情。 首先是泰伯古墓的湖水与那不死医，还有以之察觉到的所谓劫印一事，不死医身份奇特，以非慕容氏以及非慕容氏家臣的身份，在这岛上呆了这么多年，即便慕容嫣然与慕容青冥上岛后，也没有为难他，看来他的身份也不简单，否则慕容氏不会容忍外人呆在湖中，难道他也如同叶墨烨一般，是被囚禁的，他身上有慕容氏忌惮的秘密？ 李蛰弦摇了摇头，或许是有的，只是不死医颇为谨慎，从他口中是套不出话来的，反正对自己也没啥作用，一个怪老头，还差点要了自己性命，不想也罢，倒是劫印一事令他颇为看重，只是这一路而来，一直是行色匆匆，和这个人斗，又和那个人斗，没有腾出时间来领悟，如今正好仔细想想。 这劫印不仅仅只是符印而已，最开始是其散发的黑气，让自己免除了湖水的侵蚀，之后墨家灵力将这些黑气全部吸纳了过去，只留下一些如同水流一般的气与那卍字符印，气流散开到了识海各处，刻下了一道道的凹痕，随着劫印的旋转，似乎是有一些灵气被自己吸纳了进来，顺着识海中劫气刻下的凹痕，落入到了劫印之中，不知去处。如今想来，这劫印似乎由三个部分组成，劫气，劫流以及劫印，而三者的关系在他看来，如同枝叶，树枝以及树干，其中劫气乃是力量化身，劫流作为沟通，而劫印乃是根本所在，如今劫气为墨家灵力与血脉吸收，劫流刻在了识海之中，而劫印更是伫立在正中，隐隐然有在其中生根的架势，李蛰弦尚无灵台气海，一直为无法修习秘术而感到伤心，如今看来，这劫印正转可吸纳灵气进来，莫非这识海也可化作气海么？ 而当自己与慕容神通以及慕容霸战斗之时，鬼使神差的反转劫印旋转方向，又有无尽的血气从劫印之中散发出来，这血气有着灵力一般的功效，若仅以其自重而言，甚至超出了灵力重力，自己施展出的万钧黑天之术甚至连慕容神通都露出忌惮之色，看来这劫印似乎是一把钥匙，能够将自己血脉中的力量转化出来，而非当初那样，需要在施展轻身之术或是疾箭之术后，才会出现。不过这血气虽然力道非凡，却仍然无法以之修习秘术，不过以量取胜罢了，而且若是血气释放太多，对身体也有影响，疲劳速度会急剧增快，之前与慕容霸一战，最后几乎无法维持清醒状态，大抵便是如此了。 除此之外，融合了这劫印中黑气的墨家灵力也变得特殊起来，让自己的轻身之术更进一步，达到了一个让慕容霸都有些忌惮的诡异步法，配合血月之术施展，进入到那黑暗空间之后，可瞬间抵达任意方位，若是身体能够支持，几乎可利于不败之地。 另外，李蛰弦还记得，被困于陡崖壁立之术时，墨家灵力从伤口而出，融合于本相暗影之中，化为利刃，最后甚至击穿了九天境灵力凝聚成的坚墙，似乎这灵力不仅有风系灵力的速度，还有金系灵力的锋利，着实有些不凡，看来自己清醒以后，还需专门研究一番，利用得当，自己便可在疾箭之术外，平添另一杀敌之法，而不是一味的逃避了。 转眼间又想起狱城之事，那镜系幻术与叶墨烨创出的影子意识之法，当真有些神奇，不过如今这幻术于己不过鸡肋罢了，境界太低，身边又满是慕容氏之人，与慕容霸一战时，甚至不好意思施展出来，这个就算了吧，学来权当是成全叶墨烨的一番心意了！ 旁人的本事于他而言不如自己的本事，心识术法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助他逃脱难关，当初若非落如瀑布后被一念寺的和尚带回，李蛰弦不知如今究竟死了多少次了，这一次若非心识术法在临死前的空冥境界中得到突破，怕是难以外念识看清慕容霸的秘术结构，自然也无法破解掉他的秘术，那时自己恐怕就死了。不过自己终究是好运，在鬼谷时，念力感知外物便已入立境，而分割外念识则是破境的突破，虽然不知下一个茫然境究竟是怎样的，但是李蛰弦却可肯定这次感知到慕容霸的秘术灵力构成，必然乃是一个突破，唯一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施展这样境界的外念识，当时毕竟是急中生智，本能的刺激，若是平时也想这么施展，怕是极难的了，清醒之后少不得要找个厉害的人试验一番。时隔五六年之久，心识境界总算是有突破了，如今算算，自己这个年纪修炼到如此境界，比之一念寺的和尚算是天才了，他们还说至少要修炼几十年了，尾生尾安两个老头的资质不过如此罢了！ 李蛰弦想了几遍，转眼间便将之前漏掉的一些事情想清楚了，其中不清楚的细节只能日后慢慢琢磨，此刻也不知到底身在何处，为何感知不到外界的事情，偏偏意识又这么清醒，时间这么难打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正这么想着，忽然只觉得虚无之中忽然出现一道道蓝光，冷不丁的骇了一跳，急退了几步，岂知这些蓝光并无攻击之意，到了他的身边之后顿时缓慢了下来，如同游动的细蛇一般在他身边游来游去，李蛰弦心有所感，忍不住伸出手去，这些细蛇便跟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游动，甚至攀上他的臂膀，他微微一怔，随即大笑出声，认出了这些如同细蛇一般的蓝光究竟是什么了！ 这些竟然是慕容霸施展的雷系秘术中的灵力，只因被自己的外念识切断了灵力的联系，这些成天境的灵力也被外念识吸纳了过来，这次与慕容霸一战，看来也不是没有收获啊，李蛰弦记得当初在灵隐剑庄与朱獳一同拽取灵源的情景，这灵力只消往灵源中来回走一遍，便可提升数倍，到时候只要回到剑庄找到白狼小仙，借用一下灵源，过不了多久，自己便可拥有如慕容霸一般数量的灵力，到时候再与他一战，看看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象了片刻慕容霸吃惊的场景，李蛰弦便也觉得无趣了，来来回回的将太湖中发生的事情思考了好几遍，心中开始担忧茗惜的安危起来，自己记得昏迷前看到了一道白光过来，而自己掌心中的白蛇印隐隐有所感应，他心中也猜想过或许是金蟒过来相助，但是没见到茗惜的身影，他也无法肯定，如今她陷于慕容霸之手，不知还活着在么？ 可恶！李蛰弦攥紧拳头，积聚着无尽的力量却无法打出去，四周一片虚无，没有一个受力之地，他只能以狂啸发泄，喊了许久，仍然没有一丝变化，李蛰弦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妙来，自己应该是没死，但是自己昏迷前处在那样的境地，又有何人能够救自己，莫非是叶墨烨么，若是他的话，自己又身在何地，为何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为何感知不到外界，为何不能醒来。 忽然将李蛰弦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脸色顿时一变，莫非是叶墨烨以他的意识将我的意识占据了么，就是用那个叫做影子意识的幻术！啊，李蛰弦暗叫一声，越想越是觉得有此可能，唯一奇怪的就是，当初他占据慕容丞的身体时，是摧毁了他的意识的，而我如今却还可以思考和回忆，意识并未消失，不该这样啊！ 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啊？李蛰弦开始四处奔跑起来，想要在这个无天无地，空无一人的空间中找出一条出路，但是无论他如何奔逃，最后看到的仍然还是无尽的虚空，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分不清楚有什么存在，除了不断的思考和回忆，他觉得再多呆一刻，自己也会化作这虚无本身。 不行，不能停止思考，否则自己真的会消失的，那时可能真的会死，李蛰弦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若非被叶墨烨占据了身体的话，那么就应该是意识被封闭在了身体的深处，换句话说，自己应该伤的非常重，自己感觉不到痛苦的原因是因为身体本能的封闭了意识，或许有人正在救自己，或许没有，但不管如何，自己不能放弃生存下去，不行，我要活下去！ 我思故我在，或许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道理，但是此刻李蛰弦却陡然领悟出了，如今能证明自己活着的痕迹就是识海中储藏的所有了，记忆，术法，以及意志。李蛰弦不断的在脑海中搜寻着各种东西，一旦想起什么，便沿着这思路不断的延伸下去，忽然他看到识海中的一段文字，“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随即便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咫尺一阁中度过的易经中的经文，这样正好，在书阁之中自己度过十几万册书籍，一本书只要起个头，自己便能完整的默背出来，那时施展血月之术的情况下，自己还读了五六年，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有苏醒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