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诸生乱国在线阅读 - 第八章 河灯晚会

第八章 河灯晚会

    如今的梁国太后,乃是梁太祖朱温的张皇后,如今已是六十余岁的老妇人了,她在世的时间内,已经经历过三代帝王的更替,看见了儿子杀死父亲,弟弟杀死哥哥的惨剧,早已不想活在人世了,偏偏两代篡位的帝王却非要竖起一个母慈子孝的假象出来,对她格外的照顾,让她想死也死不了。这些日子,张太后身体有所不适,到底是耳顺之年的耄耋老人了,冬天一冷,身体就虚弱几分,到了快要夏季仍然恢复不过来,看来这个冬天是熬不过去了。

    朱友贞是一个极为注重脸面的人,何况他得位不正,更加看重天下人对他的看法,连指算天的一句话他都重视到召集四十万劳工修塔来避免预言成真,若是张皇后就这么薨了,外人指定要说是因为他弑兄夺位,上天惩罚,其母代为受过,如此一来,堂堂梁国帝王岂非成为一个不孝不悌的卑鄙之人,又有何人还会支持这么一个人品低劣的帝王。

    是以朱友贞便打算在母亲诞辰的这一日,召集了梁国内所有寺庙道观的和尚道士来相国寺为母亲祈福,并举办河灯晚会,号召所有的臣民以河灯许愿,祝愿太后长命百岁,据说每一个参与者甚至还能得一顿饭吃,更有从各地而来的戏曲班子、杂耍班子、以及优伶歌姬来此献艺,是以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汴梁城内无人不晓,就连李蛰弦与茗惜也听说了,以茗惜爱玩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错过了。

    李蛰弦只有暗暗苦笑了,自从在咫尺一阁读书五年之后,他的性格变化太多,韩愈有云,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曾经李蛰弦为生存奔波,凡事不作他想,一切只为自己与茗惜存活下去为目的,然而如今,他的内心却有了许多藩篱,或者说是道德在束缚他。回忆过去种种,只觉得做错许多事情,由不得他不沉静下来,思索日后该如何为人处世,是以性格也变得喜静不喜动了!不过这次茗惜既然这么期待,也只好随她去了。

    这一日,汴梁城格外热闹,仿佛梁国所有人都汇集到了京城一般,当真是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接踵而在。从客栈出去,街道两旁染坊、油坊、磨坊等各种作坊,还有杂货铺、当铺、酒店、首饰铺、药材铺、木耳店等等,货物鳞次栉比,东北的皮货、南方的珍珠、东夷的刀剑,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看不到的,不远处的山货店街,则专门出售京、杭、青、扬等处运来的粗细暑扇,还有茶叶店、纸店、绸缎铺,以及刻字、刷字、做衣服、卖漆器、卖竹器和裱糊字画的,店里的伙计殷勤的招呼着顾客,难得这么一天盛大的节日,若不把握,怕是连财神爷都不会原谅了。

    而汴河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无数妓家刚刚醒转,睡眼朦胧,凭窗梳妆,屋宇精洁,花木萧疏,偶尔飘飞出来一记媚光,便让人色授魂与,若是进门则狗儿吠客,鹦哥唤茶,若是登堂则鸨母相迎,让你如沐春风,其后便有美人盛装而出,叫你目迷五色,乃是一掷千金的所在。

    除此之外,汴河之上还有许多画舫,画舫沿河畅游,灯光俪影、丝竹雅乐,船上绮窗大开,三五知交凭窗而坐,一边欣赏灯光水色,一边饮酒谈笑,看那美人儿歌舞不休,情至酣处,方挑了那中意的美人儿,到那雅间里去恩爱一番。

    李蛰弦年少英俊,路过那种地方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媚眼向他抛来,看得他血液沸腾,虽然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情,但是男人的天性以及曾经市井厮混时或多或少听闻过一些,不面对其中光景有些憧憬,若非茗惜在侧,他早已进去一窥究竟了,不过此刻,只是想想罢了。

    若是茗惜明白那些妖冶的女子是作何营生的话,早已经将李蛰弦的耳朵给扯烂了,只是她当初跟着他在荆州讨生活之时,不过几岁年纪,后来又一直在鬼谷之中生活,孙乔自然不会同她说这些的,是以也不明白为何那些凭窗倚栏的女子为何穿得那么暴露,即便是唐风风流,可你也不能把奶子也露出来啊,真是羞煞人了,茗惜赶紧将李蛰弦扯离了这条****的街道。

    两人一路闲逛,看到人多的地方便钻进去看看那卖艺杂耍的,不过这些在外街的把戏都入不得汴京人的眼,若非今日人着实是多的原因,怕是演一天也挣不到几个大子儿。今日河灯晚会是在靠近相国寺的汴河边举行的,但是请来的和尚道士以及戏曲杂耍艺人优伶都是在相国寺的戏台子表演,进去看都是要提前收钱的,那里的表演水平才是梁国的杂艺界真正的实力,不过因为都是在晚上举行,时间倒是不急。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一路上走走停停,有好看的便看一看,有好吃的也不放过,等到了相国寺的时候,已是傍晚,虽然没有吃饭,但路边一路吃来的小吃却早已饱了肚子,交了钱,进入相国寺,只待晚上的戏曲与杂耍了。

    如今这汴京人口中的相国寺与其说是一座庙宇,不如说乃是一个大大的市坊,其中正中当然是寺庙无疑了,然而围绕着寺庙而建的却有四五条大街,天南海北的货物都有在此售卖的,城中的大商铺也纷纷在此开下了分店,除此之外,还有戏园子两座,其中一座为露天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台,酒楼六家,茶楼三家,剩下在此摆摊、游手好闲讨生活的达数千人之多,绝非一座单纯的寺庙。

    李蛰弦也是进入到寺内之后,方才察觉这些的,不禁为汴京人的豪奢而感到惊讶,看来梁国作为继承唐朝遗产的强国着实非凡,即便是与晋国连年征战,国力丝毫也不弱,看来那指算天的语言要落空了。

    身前不经意的走过一个身影,李蛰弦目光一紧,认出了这人秘术剑客的身份,这人似乎也并没有隐藏这些,灵域散开周围三尺,每入人群之中,围拢的凡人俗客便被那灵域压迫而开,仿佛是为他让出一条畅通大道一般,李蛰弦也不禁好笑,这人当真是嚣张,虽然这里是梁国都城,不虞有何性命攸关的争斗,但是若被人惦记,这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至少李蛰弦就不敢如此,他早已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自己的忌惮也清楚。环视一周,似乎有些担心这人群之中暗藏着专诸盟的哨探,他小心的施展开梅影之术,将一道外念识置入到停留在一旁树上的寒鸦眼中。

    此时天已经黑了,然而相国寺内一直到汴河送灯的河岸,路边的商铺还有树梢,都挂着西瓜大的薄纸灯笼,将夜间的京城照的一片光明,每个灯笼下还有值守的官兵,每隔一段距离也放置着救火的装备与蓄满水的水缸,京城里无数人暗中奔波着,为的就是保障这次晚会的成功举行。

    李蛰弦与茗惜看见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便随着众人过去看了一会儿,咿咿呀呀的弹唱,不知唱的是什么,到底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曲艺熏陶的,品味不了其中滋味,茗惜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便退了出来。倒是那边杂耍的台子好看的紧,翻跟头,钻桶套,转盘子,踩高跷,过刀山,闯火海,甚至是空中飞人,不时就传来一阵叫好声,听得二人也起了兴趣,然而当他们过去看了一会儿后,便面面相觑,只觉得当真是儿戏而已,那些所谓的杂技,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有些神奇,然而剑客却是真正的凭虚御风,真的控浪掀风,见惯了秘术手段后,眼前的这等把戏哪还能入眼。

    茗惜撅着嘴巴说道:早知道这么无趣就来了!

    李蛰弦拉过她的柔夷,生怕她被人群挤散了,轻轻一笑,说道:来了就随便逛逛,打发时间罢了,走,我们去河边看看,想必那晚会要开始了!说着,二人便离开相国寺往汴河河岸而去。

    刚刚离开相国寺,李蛰弦心底一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寒鸦的视角中出现一个身影,似乎正跟着自己和茗惜从杂技台子过来了。本来若是以他自己的视角来看,应该是发现不了的,毕竟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谁能发现身后的人跟着自己,然后在寒鸦的高空视角之中,那人分明不断的穿过阻碍他前行的人流,步履匆忙,而目标正是自己。

    为了证明心中的猜想,李蛰弦没有立即往河岸而去,毕竟那里人多,看不出那人的目标究竟是否是自己,只能往相国寺外一条小巷而去,这里只有一些卖那些在此做工之人吃食的食摊,这次晚会如此盛况空前,大家都去相国寺吃东西去了,这里倒是人少。茗惜有些不解,这里分明离河岸远了,但看弦哥哥的神情,她却聪明的没有问出来,走到小巷一半的时候,李蛰弦心中咚的跳了一下,那人果然跟了过来。他知道自己的行踪泄露了,这人说不定就是专诸盟的哨探,若是被他们盯上了,麻烦就大了。

    离开小巷之后,李蛰弦匆匆与茗惜解释了一下,然后便往人堆里扎去,这里人挤人的,即便是专诸盟的哨探也没有办法跟的那么紧,自己也有了逃走的机会,毕竟汴京这么大,城门十来个,又有数个水门,怎么都可以逃出城去。只是令李蛰弦不明白的是,自己不过刚刚进入汴京,而经过了鬼谷六年时光,自己不仅相貌成熟了一些,便是气质也有了不小变化,他们是如何查出自己身份来的。要知道即便是那日与宋依冉相遇,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就肯定自己的身份,这还是曾经朝夕相处的近邻,而那些哨探最多不过有自己小时候的画像而已,怎么就找到了自己身上了。

    李蛰弦想不透这些,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除了专诸盟的哨探之外,这天下之中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加记挂着他,这个人便是司马长空了。要说司马长空这几日过得也是度日如年,明明已经知道李蛰弦就在这城中了,但是却没料到这京城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众,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当真如同海底捞针,而且他又不敢假手他人,不然被剑庄之人得知,日后少不得会被姬无涯知晓。所以这些天,他便拿着自己手绘的那副记忆中小鲜的画像四处寻找,走遍了四城,却无任何消息。

    却说今日他本不想出门的,因为他也知晓今日乃是那梁帝搞的什么祈福晚会,街上的人流必定如同蚁群一般,即便出去找人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不出门,那宋依冉竟然瞒着他带着花蕊儿出门了,虽说有萧郎在暗中保护,但若是这期间花蕊儿受伤亦或是失踪,那对蜀国可就是国事了,这一趟他可是在孟家大公子面前发过誓要完成的,如何能冒这个风险,于是他便匆匆的赶了出来。只是他料到了今日必定人多,却没料到人会多到这种地步,若是不施展开灵域的话,几乎就走不动路了。

    司马长空来梁国乃是有使命在身的,自然不会轻易施展秘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人群后面,之后就不知怎么的混入了相国寺之中。不过即便是随波逐流,他也没有忘记搜寻李蛰弦的下落,四处观望之时,倒真的被他发现了异处,尤其是在那演杂技的戏台边时。

    因为近日的这杂艺表演乃是相国寺花了大价钱从吴国请来的,寻常人根本没机会看到如此精彩的节目,一般只要混到戏台边的人都不会轻易离开,然而司马长空却发现两个似乎刚进去就出来的年轻人,而这二人的相貌如此不俗,也由不得他不注意了。这一看当真是惊得他目瞪口呆,可应了那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话了,于是他便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