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认字风波
山中的日子过得格外缓慢，也格外无聊，小鲜二人隐藏在这山中别院之中，如同被世界遗忘了一般，一路的追杀暂时也不再出现，二人心神稍稍安定的同时，也感到了时间的难熬。小鲜的伤势好得很快，自从那日在梦中见到那双奇怪的眼睛之后，伤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小半月过去，眼看伤口已然结疤，骨头的断裂也渐渐好转，起码他的左手已然可可以进行正常的活动了，这对俗话所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是个大大的讽刺，但或许也只有他能有此运气了吧。 无聊的日子中，小鲜选择以修炼心识境界来打发，也是自那夜之梦后，心识境界提升，经过多次试验，小鲜发觉已能以念力控制六十斤以内的物体，虽然尾安住持曾说心识念力能够假使世间一切外力，但小鲜发觉除了重力之外，其他诸如风力等其他自然之力则完全无法控制，曾经他以为是风力一闪即过，那分寸不好掌握，但连续几日的大风天中，他施展念力时，仍然毫无感应，如此这般之后，他方才领悟到心识念力或许也并非那般万能，或许需要达到一定境界方能领悟掌控一种外力的方法。 不过幸好，小鲜如今能以心识控制自身在奔跑及射箭时散逸的灵力了，虽然这些灵力存储困难，大约在半刻钟之后便会散去，却也让小鲜兴奋非常，毕竟灵力乃是秘术剑客身份的标识之一，只是他虽身有灵力，却无秘术剑诀或秘术法印，无法将灵力施展出来，即使运用到箭矢之中，不过也只是让箭矢的力道强了三分而已。 不过现在的关键还是提升心识境界，尾安住持将心识以阿难尊者七处征心的典故分为了七层，每层分别有立境，破境与茫然境，小鲜初入门径，如今已然是身念识立境，念力能假使世间重力，轻易便能举起并移动六十斤物体，但这仍然远远不够。事实证明心识法门为真实的，小鲜能够肯定世间一定存在境界提升的基本方法，而非仅仅依靠顿悟，毕竟顿悟难寻，就连佛祖也只经历过一次菩提树下的顿悟，更何况凡人。 小鲜忽然想起尾生方丈临别前赠给自己的那本佛经，他从怀中拿出，看着蓝底黑字的封面写着四个字，隐然透出一股庄严气息，乍看之下便觉得其言深奥，隐藏着莫大的秘密，小鲜翻看佛经，密密麻麻的无数小字，它们认识他，而他却不认识它们，究竟写着什么了，能够用它来提高心识境界吗，小鲜深深的思索着。 该不该先学习一下认字了，小鲜想道，另外那日从章秋痕埋书之处得来的书籍又写着什么，看来要解开这些谜团，首先要学会认字了，毕竟秘术剑客乃是世间比贵族更加高贵的身份，若不认字，恐怕日后会被人笑话，便是与同身份之人交往也有所不便。 此间的主人曾经做过晚唐的大官，而且似乎乃是进士出身，学问自然是不差的，但别人愿不愿意教自己这么一个邋遢小子还说不定，小鲜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一个丫鬟请求了一下，那丫鬟闻言顿时一愣，好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去向老爷禀告了。过了一会儿崔老爷派管家专门过来叫他过去，小鲜闻言有戏，便匆匆跟着官家到了二进院子的书房中。 书房之中古色古香，大堂正面便是圣人孔子的画像，小鲜不识得此人，转过西侧，绕过一盏四屏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琉璃屏风，到了崔老爷的书桌前，只听崔老爷微微一笑，问道：听丫鬟说，你想向老夫求教学问？ 小鲜老实的回答道：求教学问不敢当，小子如今还不识字，便是名字也写不出来，所以想向崔老爷学习认字。 崔老爷点点头，说道：虚心向学是好的，只是不知为何你起了求学的念头？ 小鲜当然不会说受到崔老爷府中书香之气的影响，毕竟自己从未来过这书房，而这崔府的其他地方也没有书香之气泄露出来让他闻知，这般乱说反而徒惹人怀疑，而且让人印象不佳，因此他从怀中将那佛经拿了出来，说道：家慈曾是吃斋念佛之人，这本经书母亲曾经日日诵念，只是小子幼时不懂事，不曾跟随母亲认字，母亲也娇惯小子，也未曾勉强，而这次父母皆亡，小子伤心不已，但却不能尽孝于父母膝下，便向诵念这母亲留下的经书为他超渡亡魂，可翻开这书，却不知如何来念，我—— 说到这里，小鲜已然泣不成声，当然这也是装的，虽然说出这番话来心中悲戚不已，但经过初入府中时那次的痛苦，此时已然没了那么多的感慨了，不过崔老爷明显没有看出来，反而感同身受般的微微颔首，长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乃是人间至痛啊！好了，小鲜，老爷答应你了，每日辰时你可来这书房，老夫亲自教你认字。我这里也没有其他的蒙书，只有一册神通诗，乃是老夫教授孙女时写来的，日后便可当做你识字的蒙书，今日尚有时间，老夫便教你念念这前面几句，看看你能记下多少，准备好了么？ 小鲜点点头，只听崔老爷缓缓念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崔老爷边念，小鲜也跟着默默念叨着，但饶是他聪明非常，但对着文章之事却也是初次应对，这一百个字，他唯一记得的诗句便只有一句“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到底是专诸盟教导出来的刺客，只记得与刀剑有关的东西。 记得多少？崔老爷满怀希望的问道，虽然如今乱世重武，但对着好学的少年多少抱着一些希望，若能教授出一代文豪，也不枉自己多年世外隐居，日后在史书上也能被记上一笔为某某某幼年求学于崔氏。 然而小鲜却打破了崔老爷的幻想，为避免给人一种好勇斗狠的印象，就连唯一记住的那一句诗，小鲜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子太过愚笨，没有记住，不过这诗朗朗上口，似乎含有莫大的深意，让人不禁心生崇敬！ 崔老爷微微有些失望，不过瞬间便恢复正常，小鲜没有记住是应该的，便是自己的孙女身为书香门第之后，第一次也没有记住一句话，反倒发了不少牢sao，崔老爷说道：记不住没关系，多读几遍就能记住了，今日已快午时，午饭过后老夫要整理一些文稿，现在还剩下一点时间，我先教你认识这前面二十个字，下去后找管家领些藤纸临摹这些字！好了，跟我念，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意思是说，天子看重有文采之人，因此方才教你学习文章，世上一切事情皆比不上读书高尚。你来念一遍！ 小鲜囫囵的听了一遍，本来只是想认些字就好了，没想到崔老爷竟像是起了教他念书的念头，不过如今有求于人，他也不好打搅他的兴致，跟着念了几遍，崔老爷也有些劳累了，便叫他下去了。 自这日后，小鲜便每日早晨的辰时过来求教，待崔老爷教会小鲜熟读神通诗之后，精力就跟不上了，毕竟这种启蒙实在太耗费精力，好在小鲜要求不多，只求认字，在一次书房中见到崔老爷孙女过来之后，崔老爷便叫孙女去教小鲜认字了。 崔老爷的孙女叫做崔柚婵，如今不过十二岁多，就比小鲜大一岁，不过身量却比他高上一截，这日，仍旧是辰时，小鲜来了书房，崔小姐已经等在了那里，只见她身着雪白的直襟长袍，外罩绾色夹袄，笔直的长腿收在了一双俏皮的鹿皮靴之中，端庄之余透着一股子灵巧劲儿，模样倒是与崔夫人有几丝相似。崔小姐模样秀美，胸前微微前凸，娇小的蓓蕾透着青春的气息，头一次见到除茗惜之外的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小鲜顿时微微脸红，站在了崔小姐面前说不出话来了。 崔小姐虽然还不到十三岁，却也颇有一番小女人的风姿了，心思也渐渐开始了解了些男女情事，虽然只是从话本之中看来，却是比小鲜成熟了许多，只见她扑哧一笑，犹如春梅绽雪，声如珠落玉盘，说道：爷爷让我叫你认字，你害羞个什么劲—— 说完这句话，崔小姐忽然察觉自己话语之中的放荡，心中一羞，顿时脸上也是飞霞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恢复过来，当下便板起了面庞，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私塾先生，坐在了爷爷的书桌后，让小鲜站在一旁。还是从神通诗开始教起，学了一上午，虽然将这首百字长诗年的熟透了，但是字却只认识了十来个，至于写出来的则不到五个。崔小姐教的心力交瘁，最后教出这样的结果，不由大气，指着小鲜的脑袋，怒道：若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学成这样还情有可原，可你都多大了，之前爷爷教你了好几天，今天我又教你一上午，还是只能认十几个字，太气人了，不教了—— 哼了一声，崔小姐怒气冲冲的跑出了书房，小鲜错愕的愣在那里，这还是第一次他因为愚笨而被人瞧不起，想起当初在专诸盟之时，除了秘术境界提升之外，自己可是被所有教习认定为天才的啊！专诸盟啊，小鲜悲哀的一想，长长的叹了口气。 回到左跨院，过了一会儿仆役过来叫他们去厨房吃饭，小鲜答应了一声去叫茗惜，却见她鬼鬼祟祟的拉着他去了院后的菜园子，小鲜还沉浸在崔小姐那轻嗔薄怒的诱惑之中，虽然被骂了一顿，却也是身子骨轻了好几斤，乍一见茗惜一副小丫头的模样，顿时觉得女人之间的差别居然这么大，虽然两人一个八岁，一个十三，都算不得女人，但这相差的五岁却着着实实形成了女人之间的巨大鸿沟。 小鲜跟着茗惜到了院后，只见菜园的一角燃着篝火，远远的飘来一阵烤rou的香味，小鲜顿时一愣，问道：你从哪里拿来的rou？ 茗惜见他一副抓小偷的模样，顿时大气，嘟着嘴巴道：这是我打来的，不吃就算了！说着松开了小鲜的手，兀自跑到了篝火旁边蹲了下来，火势控制的刚刚好，即使方才离开了片刻，也没有烤焦一个地方，加上了从厨房摸来的茴香，细盐，菜籽油，不仅是味道便是扮相都比当初二人在山中炙烤的野味要强，虽然只是一只兔子。 小鲜没去厨房吃饭，现下也饿了，顾不上茗惜反抗的动作，不客气的从她手中抢过了一只兔腿，几口便吃了下去，茗惜见小鲜吃的开心，心中也暗地高兴，撇过头傲娇的又递过来一只兔腿，是她舍不得吃的，说道：这个也给你了！ 小鲜也没客气，拿过就啃，酒足饭饱后，二人围着烤着火小声的说这话，茗惜问道：这些天你跑到崔老爷那儿去干嘛了，每天早上都见不到你的人—— 小鲜老实的说道：我总觉得方丈和尚留给我的那本经书应该有所喻意，或许与提升心识境界有关，如今我空有灵力却习不得秘术，危急关头不能总靠着剩下那两张符文秘术或者你的突然境界提升，那太危险了，所以便寻思靠那经书提升心识境界，心识念力可假使天下外力，我在猜想，能够以心识念力假使我的灵力，再依照秘术剑诀施展秘术，或许能够成功。但你我都不识字，看不懂那经书，所以便找崔老爷教我认字！ 茗惜提起所言有理，禁不住高兴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值得一试！嗯——你学了这么多天了，认识了多少字了，念给我听听！ 小鲜苦笑说道：或许是我太笨了，学了几天，只认识了十几个字，会写的只有三个，刚才崔小姐都快被气哭了！ 崔小姐？茗惜忽然心中一阵黯淡，颇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不是说崔老爷教你认字吗，怎么又成了崔小姐？ 小鲜却没有发现茗惜心境的突然变化，继续说道：崔老爷年纪大了，耐不住疲劳，便让崔小姐教我，不过怕是崔小姐也快不耐烦了，你说你我修习刺客之术皆是人中翘楚，为何却学不会这普普通通的几笔横撇竖捺呢？ 是崔小姐教你啊！茗惜倒没有听到小鲜最后的感叹，只记得他口中说的崔小姐，虽然没见过，但看崔夫人的相貌，还有小鲜这不时提起的口吻，应该是个美人无疑了，小鲜会不会跟着这崔小姐而不要我了呢！茗惜忽然间只觉得天都要崩了，眼前的一切似乎变成了黑暗，好冷好冷，面前的篝火给不了她一丝的温暖，她从心底里感到了这个世界的陌生，崔小姐的出现，让小鲜这个唯一使茗惜对这世界的熟悉感觉的存在渐渐消失，她觉得她要睡着了，睡着后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鲜还在兀自的说着，这时忽然从主人院子那边传来一阵悦耳却焦虑的叫声“巧巧，巧巧”，小鲜微微一愣，认出了这是崔小姐的声音，不禁站起身来望向声音的方向，喃喃自语的说道：巧巧是谁，崔小姐在找谁了？ 茗惜似乎听到小鲜又提起了崔小姐，似乎那叫声便是她传来的，虽然不甘却忍不住想看看那个让小鲜挂在嘴边的女人是谁，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靠近，崔小姐当真走了过来，还是上午那般打扮，雪白直襟长袍，绾色夹袄鹿皮靴，相貌已经脱去了稚气，微微有了一丝妩媚少女的滋味，茗惜心中一震，身体也微微颤抖，心底暗道：果然是个美人儿！ 其实茗惜的相貌也是绝佳，白皙如雪的肌肤，凝水般的双瞳，瞳下甚至还有一颗惹人怜爱的泪痣，唇如朱砂，不点而红，眉如新月，不书而黛，只是年纪尚幼，身量未足，因此也不显得娇美，但在幼女之中却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女无疑。不过茗惜却并未意识到这些，她看到的只是小鲜被这个崔小姐深深吸引了。 崔小姐又叫了几声巧巧，这才看到小鲜与茗惜站在跨院的月牙门下，不禁说道：原来你们住在这里啊，对了，你们可看见了巧巧了？ 巧巧？小鲜摇了摇头，说道：听着像是位姑娘的名字，这里并未看到什么姑娘！ 崔小姐急的跺了下脚，说道：不是姑娘，巧巧是只兔子，灰白的毛，样子很可爱的，你看见了么？ 小鲜顿时脑袋一大，浑身一震，心底暗自想着，不会这么巧吧，茗惜抓的兔子竟是崔小姐家养的！想到这里，小鲜禁不住转头看向茗惜，然后又看向了菜园后的那处篝火。茗惜一脸无辜的看着小鲜，嘟囔着：我又不认识什么巧巧！ 小鲜把这句话当成了茗惜的狡辩，下意识的便认为茗惜将崔小姐的兔子打杀吃了，当下便想敷衍过去，但崔小姐似乎是看到了菜园的篝火，还有那逸散在空中的烤rou余香，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一变，几步匆匆的跑到篝火旁，见到这满地的骨头，浑身颤抖的抬头看向小鲜，大叫道：你们竟然杀了巧巧，我，我恨你们！说完这话，崔小姐泪水潸然而下，匆匆的跑离了这个伤心之地。 小鲜还想解释什么，可崔小姐已经进了后院，已是来不及了，小鲜气急败坏的看着茗惜，怒道：看你做的好事，把崔小姐气成这样—— 茗惜大声辩解道：我没打她的兔子，这是我猎到的，我也不认识什么巧巧，她也没把名字写在它身上，何况即使写了，我也不识字，你去找你那个识字的崔小姐吧！说完其怒气冲冲的跑开了，却是离开了跨院，不知往林子哪个方向去了。小鲜是知道茗惜的本事的，从天境秘术剑客，寻常的虎豹皆是伤不得她的，便也没有追将出去。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小鲜不禁长长叹息一声，本来已经惹崔小姐生气了，这下误会更深了，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教自己认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