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兽道

    五哲庙已经被夷为废墟，整个神殿梁断柱倒，乱石纷飞。还好五人撤得快，不然定被压在这些古老的巨石之下了。但饶是如此，大爆炸产生的震荡波也将众人掀翻在地，谭燕儿的脑袋上还挨了一块飞石，血流如注，人也昏厥了过去。

    尘埃散尽，几个人开始互相助救包扎。叶浩的伤最重，肩胛骨几乎被洞穿，全身大大小小的抓痕更是十几处，但他还傻呵呵的笑得出来；其次是苏仰山，后背重伤，皮开rou绽，元气几乎耗尽；谭燕儿醒过来后，就一直哭个不停，摸着头上的伤痕一个劲的问灵灵：“我是不是毁容了？”；唯一完好的是罗灵灵和石退，但灵灵最后那一击，也使得自己精疲力竭，要和谭燕儿互相搀扶才迈得动脚步。

    收拾停当，略作休息，几人灰头土脸的回到营地，几乎累得话都说不出来，清晨的阳光慢慢普洒草原。石退环顾了下众人，微微笑道：“休息吧。”那四人也默默的各自回帐休息，此战过后，本来无足轻重的“大西瓜”俨然已成了这伙年轻人的首领。

    石退把火升好，看了看海蓝兽的伤痕，摸了摸它的头，表示安慰，然后站起身，又向五哲庙方向纵去，他的身上也隐然缭绕起那只黑豹从裂缝里升起的那种黑雾。看得罗布丝一惊，哇呜一声，将头埋到了自己的两爪之中。

    这几个年轻人一觉醒来，又是傍晚了，西边残阳如血，仿佛又经历过一场杀伐征戮，草原上的老鸦无序的乱飞着，用凄厉的呱呱声祈求觅得一具残骨腐尸。

    这四人是被香气诱醒的，顺着气息，掀帘出帐，只见不远的空地上，两堆熊熊的篝火，一堆上面热气腾腾的熬着一锅汤，而另一堆上面正横架着几根rou串，石退正坐在一旁，双手在一个空盆里不断的抓捏着什么。

    看到这帮残兵败卒的到来，石退不禁眯起眼睛一笑，道：“今天你们倒是有口福了，我去逮到了一只上好的黄羊。知道草原上的烤羊该如何吃么？”

    四人吞了下唾沫，齐齐摇头。

    “先向附近部落讨来的酱料、铁签、葱蒜、青稞酒、奶酪。然后把羊剥皮去毛，割成两指来宽的rou条。酱料要够黏够足，然后把rou条放酱料里搅拌包裹，用铁签穿起来。”他抓过旁边的一把铁签，挥了挥，居然有两尺来长，“把剩下的羊头、羊尾、骨架包括内脏，则单独一边熬汤，寻上野生大白萝卜、加点葱蒜香菜、一片奶酪，这汤熬出来又浓又白，跟奶汁一般，鲜得你能咬下自己的舌头。一口rou串，一口rou汤，这就是草原特有的滋味！”说完，石退轻抿下唇，口中啧啧的发出赞叹之声，回味无穷，好像已经在喝汤吃rou了一般。

    听得饥肠辘辘的四个年轻人，口津下溢，食指大动。石退忽的眼白一翻：“还愣着干嘛，想吃还不动手！”

    大家恍然，这才嬉笑着一哄向前，穿rou的穿rou、添火的添火，舀汤的舀汤，忙得不亦乐乎，吃得不亦爽乎。柴爆轻响，米酒芬芳，酱料的浓郁和烤rou的香脆一起在口中爆炸，一碗鲜香暖和、rou味回转的羊骨羊杂汤洗肚，几人顿时觉得世间所有的凡味都灭绝了。

    星斗散漫，暖暖的篝火在众人脸上轻快的跳舞，大家也吃得胸满腹凸、四脚朝天，就连罗布丝也独分得了一只烤羊腿，趴在一边享用得直哼哼。

    没人说话，石退明白他们沉默的缘由，只得叹了口气，望着天上的星星，先开口道：“这个世界很大，除了常见普通的兽类禽类，还有一种超越了种类，修炼了百年甚至千年的灵类，或许是灵兽、或许是妖兽、或许是神兽。他们本无高下、善恶之分，只是各自存在的方式和时间不同，决定了攻击力的大小。像罗布丝，其实是獒类中的灵兽，但因为幼小，所以还看不出有什么威力，但加以训练，时间长了，它的攻击力不亚于我们山门的大行者。”

    “这么厉害！”罗灵灵高兴的拍了拍罗布丝的背脊。

    石退继续道：“而我们今天遇见的当然也不是普通的豹子，而是一只妖兽，是叶浩他们家族曾经祭拜，古书上记载的五哲豹妖。”

    “既然你说无论灵兽、妖兽、神兽，都不分善恶，为何豹妖会攻击我们，还会祸害生灵呢？”苏仰山问道。

    石退瞥了他一眼，答道：“妖兽自有自己的生存修行法则，最普遍的是通过食尸术来修炼自己，草原上无论流行的天葬、土葬、水葬，都是把尸体供奉给他们，以保平安。就像我们今天吃的这只羊，以保证我们的生存一样，哪有什么善恶之分？至于这只豹妖，性情大变，主动噬人，恐怕是因为误食了有怨念的尸体而损蚀污染了元神。还记得那个被族人活埋的青年么，未死即埋，死前怨念爆发，这种尸体被妖兽吃后，就会破坏它的心态和神智，对人类充满复仇的恶意。终其究，一切都是人自己造的孽！“

    叶浩喃喃自语：“兽类和人类怎么相提并论？”

    石退神色一正，站起身来，眼望无尽的苍穹，缓缓道：“我饿了，吃它，是应该；它怒了，咬我，就该死。这只是人的想法，而不是众生的想法。天地间除了人，还有许多许多的生灵，我们共依共存。你们应该明白有生之物，皆应平等，生生灭灭，轮轮回回，没有谁比谁轻贱，也没有谁比谁高贵。我们修行之人懂了这个道理，才能化境自然，提升修为。”

    一席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心有所悟。

    沉默良久，忽然灵灵转了个话题，她紧盯着石退：“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显然是大家的一个疑惑，选宗大会上能双掌开柱，元气内力都能达到九级；在草原上如鱼得水，深谙各个部落的语言；以新入门一级弟子身份，寥寥几句话就能针砭关键，使高他两个等级的弟子获益匪浅，参悟格斗窍门。这一切已经完全超越了一个普通修行者的能力。

    石退早知有此一问，淡淡的笑道：“我就是一个牧羊人而已。只不过在草原上和动物呆太久了而已，懂它们的习性和想法了。”

    灵灵撇撇嘴：“那那些法术、体术的要诀呢？”

    石退狡黠的眨眨眼：“书里翻到的，我这人没事就喜欢去藏书阁。”

    看着大家半信半疑的眼神，石退暗想，也只好如此先敷衍，他料定这帮少年玩性还重，断不会去结满蛛网，覆盖积尘的藏书阁翻书求证他话语的真实性。

    灵灵鼻哼一声，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正要发话。忽然石退收敛起笑容，向着远方站立眺望，脸上显出惊异。罗布丝也丢下一直舔得意犹未尽的羊腿，毛发耸立，尾巴高翘，警惕的望着那同一个方向。

    幽幽的夜风声簌簌不停，一阵猛过一阵，隐隐的感觉到宛如一阵巨大风暴在远处旋转汇集，又像是千军万马在排阵列队。

    大家正在聆听处，忽然一丝犀利的呜呜声划破星空，宛转悠扬的草原上顺风掠过，还未等停歇，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同样的回应，一模一样的嚎叫如万流奔海般汇聚成潮，一浪一浪的席卷草原，冲击天地，吞蚀万物。草原上所有的走兽飞禽，屏息静气、仓皇藏匿。

    面对如此声势，石退脸上也阴晴不定。谭燕儿心惊之余，问道：“这是什么啊？”

    石退沉着脸道：“万狼过境！”

    还不等四人细问，急速吩咐：“快速结起一个火圈阵，快！”

    谭燕儿一愣，也没寻思多问，双手一合，运起“集火术”，一举一洒，一个燃烧的火圈就自空中由小变大，降落地面，笼罩住众人。

    火圈恰恰形成，一条条数不清的黑影就从草丛中奔跃而出，绿幽幽的眼睛密密的闪现晃动，连接成一条有着冰冷杀意的银河，向他们所在之处奔涌过来。

    “狼，这么多的狼！”罗灵灵不禁惊叫出声，其他的人也面色煞白。

    飞袭而来的狼群，碰到火圈，尽数停步，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鸣，绕着火圈打转爬搔、盘旋嚎叫，露着又尖又利的白牙，口中的谗涎一滴一滴掉落下来，烧灼着草原，血腥的气味顿时充塞这片天地。

    几人警惕的望着圈外的群狼，有些不知所措，以他们的修为，几只草原狼根本不用畏惧，但现在居然有成千上万条狼，要知道草原上狼群通常以家族为单位，一般也就十几只，充其量有个几十只，上百的几乎没有，而现在这种庞大数量，非但他们没有见过，甚至闻所未闻。别说他们这寥寥五人，哪怕就是一支军队恐怕也难以与之匹敌。

    罗灵灵不禁走到石退身旁，拉拉他的衣袖，问：“怎么办？”

    而石退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兀自发着呆，喃喃道：“万狼过境，不应该啊，，，，，”

    罗灵灵对着他肩膀就是狠狠一拳：“说什么呢，问你怎么办，快想办法啊？”

    石退这才缓过神来，转头对众人解释道：“平日里狼群都是分成小部落散在赫仑草原的各个角落，有着各自的区域领地，互不侵犯交集，这样能更好的保证食物的充足。但是偶尔会碰见大灾大荒，所有狼群就聚集起来，选一只狼王中的狼王，集体迁徙行动，团结起来才能捕杀它们以前不能捕杀的动物，比如野牛群、狮群，甚至攻击洗劫人的部落村镇。但现在风调雨顺，食物充沛，怎么会出现万狼聚集呢？除非，，，，，，”

    “除非什么？”灵灵紧张的追问道，但石退闭口不语，陷入了沉思。

    忽然，sao动跳跃的狼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风声一起激荡着这片草原。慢慢的这片涌动的黑海两边一分，让出一条道路，一只比同类大出三倍有余的巨狼迈着轻盈的步子从中走了出来，乌黑的背脊在月光下发着精铁一般的光辉，墨绿色的眼瞳流水般倾泻出冰冷杀气，它全身亮油油的黑毛，但围脖、四爪、尾尖却如雪般洁白，透露出与群狼不一样的尊贵和神圣。

    此狼紧盯着火圈里的众人，毫不犹豫，不紧不慢的跑近，四肢摆动匀称灵捷，像在云中漫步，又像在海面轻翔，足爪踏草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嗜血的煞气漫寒四周。

    石退也神色大变，忍不住趋步向前，隔着火圈盯视着此狼，嘴角也微微的牵动。

    巨狼跑近火圈，停驻步伐，歪着头看着石退，忽然长嚎一声，两个前腿往前伸直，整个身躯倾斜趴下，却将臀部高高翘起，不断的发出“呜呜”之声，这种音调，连罗灵灵这几个外行人都听出了其中满含祈求和悲伤。

    石退终于苦涩一笑，眼光闪动，叹口气道：“痴儿啊痴儿，还是被你找到了。”不顾众人的讶异，一抬腿就出了火圈，迈步走向巨狼，伸手向它头上抚去。

    黑狼前倾身子，用头顶着石退的手掌，眯着眼睛享受着，良久，像是记起了什么，退后一步，引颈对月长号起来，群狼见状纷纷应和，于是万狼齐嚎，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直击得草木翻滚、星月无光。

    灵灵虽见过石退降服海蓝兽的情景，但此时也被惊得目瞪口呆，谭燕儿、叶浩、苏仰山等人更是张开了嘴，合不拢来，连下巴都几乎掉落地上。

    黑狼仰天长啸完毕，用头顶了顶石退的手，用长嘴衔住他的衣袖用力的摆动。

    石退怔了怔，随即领悟，挥挥左手，道：“去吧！”黑狼呜的应了一声，转头奔去。

    石退转眼看了看火圈内傻呆了的同伴，微笑道：“故人相邀，去去就回，你们就在火圈里等我，狼群断不会为难你们的，等我回来！”还不等这几个说话，就朝黑狼奔走的方向掠去，风去草伏，狼群齐齐的让开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