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章 ※傀儡之主※

    【狄泽菲尔，白银城郊外，狄瓦·藏谜】

    狄瓦打开房门，缓缓走进一个阴暗的房间。

    阴影，能够藏匿秘密，因此，它是狄瓦眼前那个人最喜爱的东西。

    他躺在靠椅上，苍老的脸庞里，深陷一对精光四射的眼珠，宛如古老遗迹里的神秘光源。

    他是藏秘家族的上一任家主——狄于·藏谜，当然，也是狄瓦的父亲。

    他开口说：

    “看来，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声音犹如雕像之低语。

    狄瓦回答：

    “这仅仅只是开始，父亲。”

    他躬着身，以汇报事情进展的语气，说出了这一句话。

    狄于的脸上，驳杂的阴影，越来越深。谁也看不出，此刻的他，神情是满意，还是失望……

    狄瓦隐隐有些忧虑地道：

    “如果，你对我的做法，有不满意的……”

    狄于打断他，说：

    “现在，藏秘家族的主人是你，牵线傀儡的主人，也是你。你的意志，比我的更为重要，记住这一点。”

    狄瓦点头回答：

    “是。”

    “现在，告诉我，你做这一切，想要得到什么？”

    即便身为狄瓦的父亲，狄于对他儿子的打算，也知之甚少。换句话说，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所以，能够产生的理解，极其有限。

    狄瓦看着他的父亲，回答：

    “我想要西土大乱，所有的秩序，都在我的引导下，走向崩溃。”

    狄于的手指，敲打了一下靠椅的扶手。

    他说：

    “所以，你要的，不是谁的胜利，而是……混乱。”

    如此一点，道朗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想到。狄瓦令他游说海王，其中原因，也在于此。

    “因为，破而后立。”

    狄瓦目光坚定，说：

    “只有净化者和阿莱亚斯，这两股西土最强的势力，拼得两败俱伤，我们的王、我们拥王派，才能坐收渔翁之利……西土之战，已无法避免，五个国家，参与其中，战火终将燃遍西土。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在这人人自危之时，我们的王，却将拥有重掌一切之契机。”

    狄于冷笑道：

    “而狄泽菲尔，是你献给王的第一件礼物。两国之战，令你一石三鸟。借道朗之手，除去洛斯；借乌洛尔之手，除去道朗；借精灵之手，除去乌洛尔。狄泽菲尔，已是你囊中之物，来日，它也将是拥王派马前之卒……”

    “正是如此。”

    狄于语气一转，说：

    “但你的所作所为，却令生灵涂炭，无数将士与平民，也将因你而死。不要忘记，我们最终的的理想，是什么……”

    狄瓦回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狄于叹道：

    “话虽如此，可凡事如果都不计代价，会造成多少损害，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可以后悔，我宁愿当初……没有辅佐灰烬之王，没有为他打开圣子城的大门。他被力量冲昏了头脑，辜负了我们所有人的期待。”

    狄瓦摇摇头：

    “既然，父亲也曾像我一样，将所有的志向，寄托于王之身上，如今，就应该理解我。”

    狄于说：

    “王……也不过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变。你怎么肯定，索尔不会成为第二个索本？”

    如若那样，西土将再无宁日，所有的人，都会失去未来。

    狄瓦却说：

    “恐怕，我们别无选择。”

    他将视线，抛至窗外暮色，道：

    “黑暗将至，无人能逃。只有真王，能带我们走出末日。他的身上，背负着我们唯一的希望。即便是不可一世的索本，也仅仅是真王临世的垫脚之石。他不能与真王相提并论。”

    狄于闭上眼睛，问：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狄瓦低下头，坦诚回答：

    “没多少时间了，父亲。圣虹的最后一缕光辉，将会散去；所有的魔法，都将消失；长久的黑夜，将笼罩在西土上空。诸神，不再是我们的挚友，他们将成为我们的敌人。在这黑夜之中，我们唯一的信仰，就是真王。”

    狄于的手开始捏紧，道：

    “他何时醒来？”

    狄瓦回答：

    “时机成熟之时，他就会醒。”

    “这么多年来，你都在等待这个时机？”

    “没错，父亲。不只是我们的王需要成长，我们拥王派也需要积蓄实力。但既然，命运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提到命运，狄瓦的眼中，透出了难以捉摸的色彩，即便是他的父亲，也不知道这个词的真正涵义。

    但到这里，狄于已不想再问了。

    他看着儿子意气风发的脸，看着永远不会错的年轻，他说：

    “说起来，你知道我们的家徽——沉默愚者，代表着什么吗？”

    狄瓦回答：

    “你曾经说，如果，敌人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也就无法揣测我们的计谋，敌人不了解我们，以为我们只是袖手旁观的愚者，他们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狄于笑了一笑，他知道，这方面，他的儿子根本不需要谁来教了。

    他只是说出了沉默愚者的第二种涵义。

    “其实，沉默愚者，还有另一层意味……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句话，或者一种做法，是绝对正确的。因此，真正的智者，对任何事，都不会发表意见，因为人永远不可能考虑周全，人们之所以有各种看法，是因为他们肤浅。真正的智者，只会保持沉默，他们认为，不犯错，才是智慧。”

    狄瓦费解地问：

    “你想说……我做的，是错的？认为把希望寄托于真王，是一种愚蠢？难道，我要像所谓的智者一样，对所有的事，都冷眼旁观吗？任由神来决定我们的生死，把西土人的性命，交给背叛我们的对象……”

    狄于摇了摇头，沉声回答：

    “不，恰好相反，我的儿子……其实，我想告诉你，沉默的人，才是真正的愚者。如果不敢再发表意见，不敢再去行动，什么都无法改变。所以，像我这样，为曾经的错误所困的人，就失去了占有藏秘家主之位的资格，不配再给你任何指导……”

    狄瓦跟道：

    “但是，你的话，仍然是我宝贵的参考。”

    狄于微笑着否定道：

    “不，从今以后，藏秘家族就只有你，不再有我了……从今以后，你来决定一切……”

    话音刚落，狄于的口中，流出了黑血。

    狄瓦后背发凉，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父亲，做了什么……

    他用自己的死，完成了狄瓦的决绝。

    尽管胸口悲痛万分，但狄瓦没有流下眼泪。

    今天，他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了藏秘家族的主人，成为了万千傀儡的主人，成为了他自己所说的那一个——决定了人们生死的引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