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法预示之路
【阿莱亚斯，艾普洛法，威尔·乔】 “你以为，你把我困在这儿，我就抓不到你了吗？” 德文气急败坏地道： “你迟早得回到原路上，我就在那里等你。” 握有对道路无比熟悉的优势，德文本应不慌，但是威尔丢了一把暗刃过来，他那里靠树干的蛛网连结线，被割得干干净净，“嘣”一声，一大片蛛网都坍塌了，德文正处于坍塌中心…… 大大小小的森林蜘蛛，如潮水般，从阴暗的潜伏处爬出，往德文涌去。 麻烦是麻烦，但德文还不至于害怕，他心里咒骂着威尔，把喝干的酒壶丢弃在了一边，然后拔出了自己的宝刀。 威尔这边已经跑远，对于身后的事，他没有一点愧疚。毕竟是德文先生，不可能连这点状况，都应付不了的，对不对？实在不行，天上游荡的琥珀可以带他回家的。能养豹子的男人，怎么会怕了蜘蛛呢？ 威尔一举跑出数千米远，回到了正路上，按估计，德文不可能在他前面出现，除非，他有什么作弊的方法。 天色渐暗，太阳低照。 基本上，威尔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然而，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感，笼罩了他。 艾普洛法的傍晚，本该安详而美丽的世界，仿佛少了些什么。 他不停地跑着，他的脚步声，是此时森林里唯一的声响。他沉稳地呼吸着，仿佛所有的事，都在正常进行。为了目标一直努力的人，不应该觉得空虚，明明自己度过的时间，非常充实。可是，当紧张感一消失，有些念头，就钻进了他的脑袋里。他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要离开阿莱亚斯，远去梅赞达，再难见到这里的人和这里的景，一种失落的感觉，就扼紧了他的胸口。 他在这里生活了三个多月，似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但说真的，这个庞大的艾普洛法森林，他却还没仔细看看。 因此，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林间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他发现，这些天，虽然自己一直在和它打交道，却从没有欣赏过它的风景，只因为，德文先生定下了一个目标，所以，他一直被身后的东西追赶着，他为了拼命完成目标，几乎连休息的时候，都在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做。 深林空地的终点，近在咫尺，威尔朝它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整个下午的时间，已经耗尽了，今天，他再没机会回头了。 而酒鬼德文，正在亭子里喝酒，其实，从蜘蛛的领地逃出来后，他就压根没再去追威尔，而是返回了原地。 当看见威尔回来时，步伐踌躇，他会心一笑。 他拍了拍威尔的肩膀，后者像有什么心事，一脸迷茫。 德文说： “来，威尔，我带你看一件事。” 他豪迈地走在威尔前面，威尔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了他们最初的起点，德文从地下酒窖里，端出几瓶酒，放在石桌上， 又拿了两只酒杯，威尔接过其中一只，看着酒水，倒入杯中。 这时，天上转悠了半天的琥珀，也落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当它看见酒，精神又振作起来，两对翅膀忽闪忽闪。 德文对琥珀尴尬地说： “抱歉，忘了拿你的杯子。” 许久之后，二人一龙围着圆桌坐下了。 德文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开口道： “到达终点时，你为啥不像平时那样，直接跑回来呢？” 威尔含糊回答： “因为……想到了些别的事。” 他拿起酒杯，小饮了一口，浓烈的味道，令他很不适应，不得不承认，他从没喝到过这么厉害的酒。 而他的目光，则懒懒地扫视着周围的景致，发现不远处，空地的边缘，种了一圈特别的花卉，威尔惊觉自己今天才注意到这个细节。 白色的马蹄莲，花苞洁白，叶片翠绿，生于此间，楚楚可爱。 德文说： “这么多天的训练下来，你知道，我想教你的是什么吗？” “应该不只是逃离敌人，抵达终点，这么简单吧……” “如果你指的是……利用地形，耍小脑筋，甩掉追你的人，这个当然也算。” 德文对蜘蛛围攻自己的事，到现在都还颇有微词。 威尔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别处。 “不过，我真想教你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条路。” 德文说： “你从我这个方向看，看终点和起点之间，有多长的距离？” 威尔不知他具体指的是哪个，倘若只看空间上的距离，起点和终点分别位于空地的两端，最多也不过百米而已。 可是，过程才是构成起点和终点的最重要部分，从这个意义上看，真正的距离，应该是自己花三个半时辰跑出来的那段长度。 德文解释说： “其实，这条路的起点和终点，分别代表人的生和死。” 顿时，威尔放下了酒杯。 “如果，人只是为了抵达终点，大可以直接去死，但几乎每个人，在生死面前，选择的都是活着。可实际上，他们未必真的活着。” 德文面露微笑，不知是因为酒劲发作，还是心境使然。 “他们被某些万分危急的事情追赶，心中对目的地的渴望，越来越强烈，高呼着‘快点到，快点到’，结果，在没有东西追他们时，他们也依然停不下来。” 所以，他们是为了终点而活着。 假如，把生命分为几十个过程，这些人，就是在拼命赶往一个终点，随后又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站，结果，必然是进入了最长最累的循环。 “凡事若是为了结果，我们何必辛辛苦苦地绕这么一大段路呢？” “我……” 德文直入主题，问： “我问你，你为什么非要去梅赞达？” “为了找到父亲……” 威尔虽然这么说，但脑子里跳出来的，还有其他原因。 想要听从阿尔杰的建议，不让他失望；想要变得更强，不再总是依靠别人；想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以及其他什么。 这时，德文追问： “你觉得，你能找到父亲吗？” 威尔沉默不语。 他明白，找父亲，其实就像是一条路，终点好像就在前面，但只有走到以后，才明白这只是第一步，阿尔杰也说，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德文又说： “我听说，你父亲失踪于达克尼特，假设，他希望与你父子相聚，为什么他不来找你？而要你去找他？假设，他身处危险，你能帮上忙吗？如果他爱你，一定希望你别去他身边，而是自己平安地生活着。” “我哥哥说……” 德文打断他，道： “你哥哥，固然爱你，可你怎么知道，他指的路，一定是正确的？” “就算你这么说，可我确实需要变强，这是可以确定的。我去梅赞达，也是为了变强，我因为这个而努力，又有什么错呢？” “你并没有完全明白。” 德文轻叹一声。他离开圆桌，在空地上随意地走着，目光端详着他亲手植下的马蹄莲。 “人生的路，别人是不能给你预示的。只有你自己感到幸福的路，那才是真正的路。据我了解，你一直都是一个不喜欢争斗，性格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人。你喜欢的，是平静，是保守。却因为哥哥给你设定了一个目标，你急于发生改变，你想要变强。然而，你可知道，一个将军建立功名，要埋葬无数白骨，而一个凡人要成为强者，也要失去无数幸福，很多事，有得必有失。” 这种说法，与摩丝缇娜教他的东西，截然相反。 威尔思考许久，最终，坚定地回答： “可是，我不能不找父亲，也不能不为朋友报仇，我必须要变强，即便要失去什么，我也不能放弃努力。” 为此，德文只是耸了耸肩，道： “若是这样，我的训练，也还要继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