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思樘

    邵阳的夜总是安静的，这个休闲城市并没有被卷入改革开放飞速发展的大风暴之中。

    其实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悠闲自得的民风与不争不急的传统，才能养育出清岚那样的性子吧！

    李旋坐在窗边的凉椅上，看着满天星辰，思绪万千。

    在这栋别墅里，李旋觉得越来越不自在，像是被束缚了一般，就连旧识的兄弟唐锐以及小meimei卿颜都越发觉得陌生。或许是自己愁城自困了，李旋这样想着，心中有些怀念他的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了。那里不会有这么多的纷扰，自己在那里几乎是度过了几年最清闲的时光。

    算了，既然不想面对，那就回去吧。李旋心里想着，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此时这别墅里安静的很，或者说是这个富人云集的别墅区都是一片静谧。卿瑶昨天有事离开之后还没回来，这偌大的别墅里就他一个人，让他觉得更加空虚，至于那个梁医生，李旋知晓的不多，也并不想要多了解——他并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

    李旋走出别墅大门，往这小山丘下看去，这里本就离市区有些远，此刻虽然是路灯通明，却并不见一辆车从这里开过去。李旋摇了摇头，这样也好，这夜里漫步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能让心里平静下来，也能感受到一丝一毫清岚的气息与回忆。

    这个别墅区并没像一般小区那样铺着石子路来营造氛围，而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水泥大道。

    但这也应该是无奈之举，邵阳并不是什么富豪城市，自然没有那种有钱都买不到还要看开发商脸色的定制别墅区，这归云山庄虽说在邵阳市里算得上是顶尖的别墅区，却也没有那种气派。

    既是如此，便只有和一般的居民小区无二的向业主们妥协了。

    要知道富人们的跑车玩具或者豪华的座驾都没有太高的底盘，石子路虽说是别有一番风格，但对于行车来说并没有一丝好处，要是刮坏了一辆千万豪车的底盘，物业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

    旧人的相逢最初的喜悦之后，李旋只觉得更多是空虚，以为已经放下的回忆又一次次在脑海中浮现，让他更加痛苦。本想要再见见虎子的，一夜的噩梦中不断重复着周清岚的死，李旋越发觉得自己无脸再见她的亲生哥哥了。

    这种情绪很奇怪，难以言表却又像是扎根在自己脑海中，说不出的难受。李旋呼吸着夜间微微湿润的空气，顺着山岚的公路朝着自己在邵阳的小窝的方向走去。

    李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这只手机是卿颜刚送给他的，说是QL基金旗下的最新的产品，手机正面没有他们一贯使用的RIM公司blackberry的LOGO，说是实验室产品，还为面向大众生产。搭载着最新的飞思卡尔芯片，运行微软的windowsCE，又加强了安全性能，完美的融合了PDA和手机，是一个划时代的产品，这毋庸置疑。

    这手机虽说无比强大，也能让QL基金在通讯行业地位迅速超越自身控股的RIM公司成为业界领军人物，但对于李旋而言，不过只是个电子表而已——这么些年切断了和旧友们的联络，如今这时代手机用户本来就不多，他现在能认识的人也都不需要这个来联络，所以也的确算暴殄天物了。

    这样徒步回到李旋的小窝，需要横穿整个邵阳市区，所以当李旋走到那栋熟悉的小楼前面时候，都已经快四点钟了。

    还是回家的感觉好一些，虽说李旋自己口上说无所谓这里，但人毕竟是念旧的，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同事邻居都算是熟人了，总归是有些家的温馨。

    虽然这个家里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个每天等他回家的人了。

    李旋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抛在脑后不去想，轻轻开了大门。李旋的住处在四楼上，要经过房东的住房，走过一个过道顺着楼梯上去。

    怎么一楼的路灯还是亮着的，李旋有些奇怪，都这个点了，以前要是谁忘记关灯了，房东也会帮他关掉，毕竟这里的住户多，梯价电费算下来并不便宜。

    李旋正要伸手去关灯，旁边的房门却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穿着单薄的睡裙，柔顺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背上，像是一道乌黑的瀑布，一张俏丽的小脸没有太多神采，就连以往那双犹如黑珍珠般透彻美丽的双眼都没有太多光泽，反而布满了血丝，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小女孩这模样看起来憔悴的很，而那双疲倦的双眼却直直的看着李旋，眼泪莫名的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咬着干涸的下唇不开口说话。

    眼前这个小女孩几乎让李旋有些认不出来了，平日里文静害羞却又与自己颇是亲近的崇思樘怎会才两天没见就变成了这样？李旋不明所以，开口唤了一声她的小名“糖糖”。

    “旋哥哥……”崇思樘的眼泪像是决了堤，顺着小脸蛋儿止不住的流着，她仍旧是双手撑着门框，像是站立不稳的样子。

    “怎、怎么了？”李旋有些失措了，这小丫头突然来这么一出又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崇思樘看着李旋，哭声越发的大了，不断的抽泣着道：“旋哥哥，我mama，我mama她……”小丫头伤心极了，在李旋面前像是彻底击垮了她最后的意志，哭声戛然而止，她抓着门框的手像是被抽空了气力而松开，整个人仰面直直的倒下去。

    李璇见势连忙一把抱住了崇思樘，这么昏倒摔下去后脑勺肯定要受伤，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脑震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李旋不是第一次进这小女孩儿的闺房了：进门便可见到身侧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崇思樘自小就爱书又爱读书。她读的很杂，像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大部头，还是国内外的名著经典，亦或是野史小说都有涉猎。在中国虽说很少有父母支持自己孩子读这些与课堂无关的书籍的，崇思樘的母亲陈姨却是个例外。

    再往里走是一个檀木案，上面放着一只古琴。这年头有不少学古筝、钢琴的，像崇思樘这样自小学着古琴的却是极少的。其实大多数人说是为了培养孩子的气质音乐天分之类的，加上有些闲钱能够为孩子的音乐课程买单，但实际不过是为了高考的加分而枯燥的练习考级而已。

    而这方面崇思樘又是个例外，她学古琴弹箜篌都只是自己爱好而已，从未去考过什么专业等级，陈姨却依然支持她，这是让李旋有些尊重陈姨这个房东的地方——毕竟自己没有过这般由心的少年时光，总归是有些惆怅和羡慕的，无关乎其他也并不遗憾什么。

    再里面就是一张罩着纱帐靠着窗的小床，一张本应放在檀木案旁的架子上的箜篌，像是弹了之后忘记收拾，随意放在了床头柜上。

    一切如旧。

    李旋抱着崇思樘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掀开了纱帐。这小丫头本是挺讨他喜欢的，自己不可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

    李旋觉得像是忽视了什么，猛然一想才发现，这小丫头这般模样，哭得这样伤心，陈姨却不知所踪了。

    陈姨到底去了哪里，李旋心中疑惑，却也只有等崇思樘醒过来才能问清楚来龙去脉了。李旋起身走到崇思樘身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缓慢而平稳，并没有什么大碍，应该只是受了惊吓和缺乏休息所致的，休息一下应该就能醒过来。

    他这才稍稍放心下来，踱步到那古琴旁，随手拨动了几下琴弦，发出几个悦耳清脆的琴声，又按住了琴弦避免吵到崇思樘，这才坐到檀木案旁的方凳上。

    李旋无所事事的打量着这檀木案，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但也算不上古董，旁边的香炉里的檀香并没点上，但也有细微的香味。

    顺着檀木案朝着古琴看过去，琴弦下刻着十四字烫金的琴铭：雁去寒山闲锦瑟，潇潇踏雨一曲歌。

    也不知这琴铭是谁写的，反正具李旋的意识里并没有什么出名的古诗里有这么两句，按照他那高中都没毕业的知识里学过的诗词格律，这两句虽然并不工整，但也觉得这两句写的很好，虽然他并非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不能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莫不是崇思樘这小丫头自己写的？李旋心里猜测，倒也不是随便一想。崇思樘的语文功底的确不错，文学这个东西讲的就是个厚积而薄发，真的文采并非是从各大名家名作上四处抄来拼在一块儿，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文思，优美而朴素的文字能在笔下犹如清泉细流源源不断。

    李旋越想越觉得可能了，等下丫头醒了问问她就好。相比起这个，李旋其实更加在意陈姨的事情，只是关心则乱，李旋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像崇思樘这样慌张的很。

    当然，旁观者清，只是李旋却未曾想过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