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同生共死
金子凌顿时恍然,怪不得阿莱能在黑夜般的松林中行走自如,她喜欢研究阵法术数,这北斗护摩阵既是她资助修复的,那么她懂得破阵之法也就不奇怪了。 此时李冲的声音传入松林,众人才知寺院中发生的变故,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拓跋月映想到这些事全因李元昊送嫁而起,愧悔交加,嗫嚅开口道:“没想到大头领许我嫁给子凌,竟是为了图谋河东……如今将你们害成这样,还连累了五台高僧和中原武林,我心中实在难安……” 金子凌见她难过,忙安慰道:“月映,你不必自责。大头领也是为了党项的发展图存,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可比你我要多得多!”他禀性宽厚,虽然不认同李继迁的做法,却也不愿对其过多指责。 拓跋月映感激地望着金子凌道:“多谢你,子凌……我这就出去劝说元昊,让他不要再多伤人命了!” 阿莱淡淡地道:“用不着白费力气了,他若是肯听你的话,便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拓跋月映知道阿莱说的有理,顿时羞窘地红了脸庞,不知道如何是好。 金子凌略一思索,道:“月映,你不必心急,李冲说三个时辰后毒瘴才会发作,咱们还是先将皓南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营救其他人,如能劝说李元昊拿出解药,自是再好不过。再者,太平兴国寺中有张师亮坐镇,他定会约束群雄,设法自救!”他嘴上说是“劝说”,心里想的却是:李元昊自然不会主动救人,但他在明我在暗,最好能突然出手将他制住,便不怕他不交出解药了…… 阿莱与金子凌素有默契,也同意他的提议,道:“子凌说的是。出了这北斗护摩阵之后,便有路径下山,苏姑娘,我们还要回去接应其他人,到时候皓南就交给你了!” 苏茹合点头答应,道:“我会照顾好他,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半柱香以后,一行人走出了北斗护摩阵,来到青松顶西侧的断崖边缘,这断崖壁立如刀,下临深渊,黑不见底,分明是条绝路。 金子凌心中疑惑,脱口问道:“姐,苏姑娘和皓南要怎么下山啊?” 阿莱正要答言,却听身后阵中传来陈西夷的声音:“阿莱,你你好糊涂!今日放虎归山,必定遗祸无穷!” 阿莱闻声变色,苏茹合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陈西夷还是追了上来,夜落纥没能拦住他,不知道在打斗中是否受伤? 一直闭目昏睡的刘皓南,听到陈西夷的声音后,睫毛也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便要醒来。 苏茹合并没注意到刘皓南的异动,她神色紧张地放下了刘皓南,挺身护在了他的前面。 阿莱心中暗暗叫苦,她知道以陈西夷的武功修为,就算自己这边四个人一起出手,也无法阻止他对刘皓南下杀手! 绿浪起伏的松涛之上,陈西夷白衣飘摇似御风而来,轻飘飘地落在众人面前。看他气息平稳、神色如常,显然并没有在与夜落纥的比斗中吃亏。 “恩师,你还是不愿放过皓南吗?”阿莱摆出戒备的姿态,硬着头皮问道,同时在脑海中紧张思索着对策。 “为师为天下苍生计,今日定要杀他一人以活万民。”陈西夷看看众人,平静说道,他面如刀刻,毫无表情,声音里也透着十足的冷漠。 金子凌心中不忿,忍不住质问道:“敢问先生,皓南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之事,先生定要置他于死地呢?” 陈西夷冷声道:“刘皓南偷学我道家内功绝学九室指玄经,还曾私自跟韩德让修习真元大化神功,他不择手段偷师学武,暗藏野心,终有一日会颠覆乾坤,荼毒万民!” 金子凌应声道:“皓南他偷学武功不假,但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先生以恶意度人,这岂不是小人之心么?” 拓跋月映也紧随其后,悄然亮出了自己的蛇形匕首,只等金子凌的示意便要动手。 陈西夷不愿再就这个问题与众人争辩,双掌同出带起凌厉劲风扑向金子凌、阿莱和拓跋月映,将众人向两边分拨开去。 拓跋月映功力有限,自不必说,阿莱和金子凌要抵御陈西夷的掌风也是颇为吃力,不一刻便足下摇动,各自翻倒在地。 苏茹合见三人联手仍旧不敌陈西夷,惊惧交加,只怕刘皓南此番难逃毒手,当下将手中银鞭一甩,清声斥道:“你不要过来!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动他!” 陈西夷见苏茹合神色凛然,不由一怔,叹道:“少年人真是执迷不悟,你再不让开,休怪老朽不客气了……” 阿莱被陈西夷的强劲真气逼退,此时方缓过一口气来,大声叫道:“苏姑娘,快带皓南跳下去!” 苏茹合本就别无选择,听了阿莱的话更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抱起刘皓南纵身跳下,两人的身影迅即消失在万丈深渊之中。 阿莱见两人跳了下去,眼中喜悦一闪而过,却又故意做出一副悲戚的姿态,哀叹道:“苏姑娘,你与皓南情深意重,甘愿同生共死,此番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金子凌与拓跋月映已然惊呆,挣扎起来冲到崖边大声呼喊:“皓南……苏姑娘……” 自然没有回应,只有深谷之中反射回来的袅袅余音。 陈西夷见两人坠崖,亦觉意外,立在崖边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金子凌心里嗔怪陈西夷无情无义,但事已至此,指责陈西夷又有什么意义?想到死无葬身之地的刘皓南和苏茹合,他只觉胸口闷痛如绞,疼得喘不过气来,禁不住闷哼一声,坐倒在地急促喘息起来。 拓跋月映见状忙紧紧握住金子凌的手,颤声道:“子凌,你不要太伤心了……” 阿莱则在一旁哭天抢地,待确定陈西夷离开后,立即收声起身,拍拍金子凌的肩头道:“别哭了,这下面不是悬崖,他们两个死不了。有苏姑娘护法,皓南可以安心疗伤了。” 金子凌闻言大惊,抬头问道:“姐,你说的是真的?” 阿莱道:“当然,这万丈深渊只是我用五行遁术做出来的幻象而已,还好恩师来去匆匆,没有看破。” 金子凌和拓跋月映恍然大悟,这才放下心来,看那断崖之下云雾缭绕、漆黑无边,哪里像是藏了人的样子呢? 阿莱已在思索下一步的行动,说道:“我恩师急着返回太平兴国寺,想必是去找张师亮商议对策了。若是他们无法冲出李元昊设置的毒瘴,定然会退到青松顶,从后山寻找出路,到时候我和睿见法师都可以帮忙引路,不必太过担心。但那些已经中毒的人就大大不妙,不知恩师可有办法帮他们解毒?” 金子凌也忧心忡忡地道:“还有与苏姑娘同行的夜落纥长老,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是否受伤?” 拓跋月映想了想说道:“我们党项人并不擅长用毒,元昊多半是请了帮手来施放毒瘴。我想回去暗中打探一番,也许能找到解毒的办法。” 阿莱和金子凌相视点头,都觉得此法可行。三人合计一番后,再度返回太平兴国寺,这一路隐身藏形、百般遮掩,既不敢惊动宋军,也不敢惊动了党项人。 话分两头再说不慎中毒的穆桂英,她明明被尾随而来的杨宗保救出,却为何没有及时向张师亮示警呢?
原来她中毒之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杨宗保只能将她打横抱起,猫着腰迅速逃离了那间隐蔽的厢房,不想迎面便遇上了两个黑衣人。 幸而两人手里各自拖着一名昏迷的宋军,杨宗保又甚为机灵,见形势不对转头就跑,顺势藏进了另外一间厢房中。 这间厢房里不出意料地塞满了中毒昏迷的宋军,杨宗保抱着穆桂英迅速藏到中空的佛像腹中,才躲过了黑衣人的搜查。 黑暗中两人紧紧挨在一处,脸面相对、肌肤相亲,穆桂英固然早已羞红了脸,却碍于中毒无法动弹,杨宗保更是紧张地一颗心怦怦直跳,被怀中佳人的幽幽体香所迷,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当然,同样在黑暗中紧密相拥的,还有“坠崖而死”的刘皓南和苏茹合。 苏茹合抱着刘皓南纵身跳下万仞高崖,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黑暗无边,却很快便止住了下坠之势,承托自己身体的泥土温暖湿润,似乎是个不见天日的洞xue。 刘皓南由于受到苏茹合的托举,并未直接落地,而是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两人的脸面紧贴在一起,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肤虽然寒冷如冰,呼吸声却是均匀而有力。 苏茹合死里逃生,又惊又喜,此时便听到崖顶传来阿莱的哭号,以及金子凌和拓跋月映的呼喊声。她本想应声,但想到陈西夷还在崖顶,连忙噤声,明白了阿莱让自己带着刘皓南跳崖的真实用意。 她慢慢挣扎起身,将刘皓南的身子扶起,让他靠坐在石壁上,凝视着他柔声道:“皓南,我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 其实,刘皓南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无法用意识支配自己的身体,耳朵听得见,双目却无法睁开。 这一路上,陈西夷的苦苦相逼,阿莱姐弟的百般维护,以及苏茹合同生共死的誓言,刘皓南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陈西夷,他并没有太多的怨恨和愤怒,有的只是无尽的孤独和悲凉。 刘皓南终于明白了韩德让的无奈,虽然他从没做过破坏宋辽边境和平的任何事情,他的一举一动却总是被恶意揣测、百般防备。无关是非,不论对错,只能说韩德让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注定了为中原武林所不容。 如今的刘皓南,何尝不是如此?无论他如何证明自己,都无法摆脱陈西夷为自己预言的命运轨迹,他注定会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大恶人,普天之下人人得而诛之。 虽然刘皓南从来不在乎世人对自己的评价和看法,但他并不想成为祖父刘继恩那样穷奢极欲、残暴无道的君主,如果有朝一日光复北汉,他登临帝位,也一定会像父亲刘星珏期望的那样,守住北汉的每一寸河山,保护北汉的每一个子民,令国富军强,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一个君王真正的使命和责任! 可惜没人明白他的决心和抱负,在复国的漫漫长路上,他只能背负着所有仇恨和期望踽踽独行,就算是逆天而行、万劫不复,他也不可能回头! 然而,想到对自己情深意重的苏茹合,刘皓南心头涌起了仅存的一丝温馨甜蜜。可是,他怎么舍得让苏茹合与自己一同背负重担? 她是如此简单而纯情的女子,理应得到最圆满最真挚的爱情,自己所能给与的点滴柔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对他的爱越是深沉厚重,他便越是忐忑难安,因为仇恨与责任在他心里占据了更加重要的位置,他无法给予她同等的回报,却要她承担未来无法预料的艰难险阻,这绝不是他心中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