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节

    门被狠狠撞开的瞬间，李树风的眼神闪过一丝剧烈的惊诧，但马上重新变得非常从容，他抬起眼看了一下门口窜进的那个人，很淡然的打招呼，“你来的很快。”

    来人只在门口愣了几秒钟，便做出了下意识的向前冲的动作，后面跟着一个女孩子，她叫夏安可。

    李树风松开手，从容的站起身。

    “青岱，你超过我了。”李树风淡淡的说。

    张青岱收住脚，并没有接话，他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的情况，略一侧头吩咐夏安可，“呼叫120，通知大队增援。”

    李树风的手抬了一下，“不用。他们死不了。”李树风语气冷静的叫他的部下吃惊。

    夏安可并没有听从这位队长的话，她打了120，并呼叫了增援。

    三个人站在那里，空气暂时凝固了。这是对决时刻，是每个人都未曾体验过的内心对决。

    李树风深深的眨了一下眼，并没有转向夏安可，他说，“小夏，我跟张队长有些话说。”

    夏安可望了一眼张青岱，张青岱点点头，夏安可便退出门外，随时待命。

    李树风自己先坐下，示意张青岱，“坐下聊吧。”

    张青岱看了一眼阳台上的窗户，紧闭。他选择了靠近阳台位置的一个座位，坐下来。

    李树风嘿然一笑，“青岱，你觉得我会跑么？”

    张青岱摇摇头。

    “青岱，你变深沉了，这是好事，也是你一直没学会的。我更吃惊的是，彬彬会隐藏的这么好，我竟然没觉察到他和你早就联手了。被两个自己的兄弟抓住，我没话说。认了！”李树风说。

    张青岱不置可否。

    “我认罪。罪有四。罪一，十年前公安局大院投毒案，致两死数伤；罪二，谋杀宵夜；罪三，谋杀彬彬的女友；罪四，谋杀汤彬彬和唐初四未遂。”李树风一字一句缓缓说出四宗罪。

    张青岱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波荡，李树风所述这四条罪，二三四他以基本掌握。这第一条，真是令他深感吃惊。

    李树风讲完，掏出烟，递给张青岱一支，自己点上一支，舒了一口气。而后，看了汤彬彬一眼，“青岱，彬彬醒来后，告诉他，来世我还要做汤彬彬的小跟班，做一个平凡简单的好人。”

    张青岱吃了已经，“你。”

    李树风嘴角一动，“你知道阻止不了我。”

    张青岱默然。

    李树风的眼神转而流出一丝绝望，凄然一笑，说，“青岱，我死后，你不要如实陈报案情。你收不了场，会把自己搭进去。这是我的供述，你拿去。”

    李树风从衣兜里取出一个u盘，“按我说的结案。”

    说罢，取出手枪，对准自己。

    张青岱明白，李树风想自杀，以自己的速度，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

    枪响的一刻，夏安可冲进房间。

    张青岱坐在分局的办公室里。

    李树风给他的u盘上，有两个音频文件。

    第一个文件命名了，写着“青岱”二字：

    青岱，昨天我看见你进了美葡花园，我就知道宵夜案虽然认定自杀，你却一直没放弃调查。真相谁都埋藏不了，只是时间。所以，我给你刻录两个文件，你自己选择。

    宵夜是我杀的，因为她妨碍了我的大计划。所有妨碍我计划的人，我都会清除，包括我最亲近的人。从我选择读警校起，我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复仇。目标是上官雪和方谭海，因为这两个人毁了我的一生。

    上官雪利用她在葡萄酒界的影响，伙同万大可谋杀巴斯滕，意图侵吞工艺图，从而阻止巴斯滕在中国的建厂计划，继续占据中国葡萄酒霸主地位，牟取利益。这是我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知道如果我就此通过刑侦渠道调查他们，想置他们于死地，无异于自取灭亡，我会成为他们下一个清除的目标。你知道万大可的背景，也知道方谭海现在是云海公安局副局长。所以，我选择了私下行动，掌握他们的犯罪证据，我要看着我的猎物生不如死。

    青岱，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的罪行，如果你冒然行动，你扳不倒上官雪他们，千万不要以卵击石。这是我的忠告，也是警告。

    青岱，你转告汤彬彬，千万要按我说的做。第二个文件，是我的供述。

    张青岱打开第二个文件：

    十三年前，我在老家意外结识宵夜，我深深的爱上了她。这十几年，我一直沉陷在对她的相思之苦中，不能自拔。为了她，我从未谈过女朋友，我宁可单身一辈子。可是，她并不爱我，因为她知道我的养母上官雪是她的亲生母亲。后来，她跟我最好的伙伴汤彬彬成为伴侣，然后又爱上了一个有自闭症的穷酸文艺青年。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很嫉妒，很恼火，无法控制自己。我一时冲动杀死宵夜，并制造了自杀现场。后来，汤彬彬和他的女友，还有唐初四，怀疑宵夜不是自杀，我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先杀死了汤彬彬的女友，又设计把唐初四弄昏迷，诱骗汤彬彬前来，制造唐初四因情杀死汤彬彬而后自杀的假象。

    我知道从开始我就错了，我认罪。

    张青岱听完这两段音频，心情复杂。从他获取线索，开始怀疑李树风起，他心里就一直祈祷，所有的线索都是假的。这么多年，李树风在他心中，是心思缜密、为人正直的上司，是自己超越的目标和榜样。如今，榜样轰然倒塌，他感觉自己这些年坚持的一些东西瞬间被毁灭。

    如果李树风陈述属实，那这个世界还有没有澄明？

    夏安可跑进来，“头儿，汤彬彬醒了。”

    张青岱起身，说，“走，去看看。”

    在云海人民医院特护病房区，汤彬彬和唐初四分别被安置在两个病房里。病房门口各有两个值哨的警察。张青岱吩咐夏安可在门口等着，他一个人进了汤彬彬的病房。

    汤彬彬醒了，并无大碍，脖子上留有手掌印痕。他看见张青岱进来，就急急的问，“风子呢？”

    张青岱默然不语。

    汤彬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绪拥堵在胸口，眼泪噙满了眼眶，过了一会，一阵撕心裂肺的呜咽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

    过了一会，汤彬彬问张青岱，“青岱，云海到底有没有毒蛇？”

    张青岱心里明白，自己的回答会影响汤彬彬后面的决定。可他不知道自己也进退两难。

    “云海山林密布，不好说有没有。”

    “可是，风子说没有。”

    “那是他的推测罢了。他是警察，应该明白没有证据的推测是不能作为依据的。”张青岱自己也没决定要选择哪一边。

    汤彬彬问张青岱，“你们准备怎么结案？”

    张青岱没回答汤彬彬，他取出音频文件，播放给汤彬彬听。

    汤彬彬听了，情绪再一次失控，“风子啊，你是个疯子啊！”说罢，放声大哭。

    张青岱把李树风最后的遗言告诉了汤彬彬，汤彬彬没说话，仍旧问他准备怎么结案。

    张青岱望着汤彬彬，缓缓的说，“暂时认定是情杀。”

    汤彬彬点点头，“暂时是情杀。”

    张青岱起身，“你休息吧。等会要录口供。我去看看唐初四。”

    “等会。”汤彬彬叫住张青岱，“我那个朋友并没死。她跟这件事无关。”

    张青岱站住，回身看着汤彬彬，“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