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燕公子高
夏小冬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忽悠公子高带自己离开，殊不知，公子高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从葬着骷髅和夏小冬的崖底出来，外面有一汪小湖，茂密的树林绕着湖边生长，形成一道天然屏障，环抱着谷君所居住的木屋。 那木屋并不在树林里，而是悬空飘在湖心正上方的位置，离湖面有三米多高，谷底没长翅膀的生灵很难上得去，而木屋又是谷底老大的住所，即便是长翅膀上得去的，没有谷君的吩咐，也不敢随便上去。 此时的木屋中，‘煤球’谷君和公子高正面对面对坐在一张矮脚小木桌两端，这个年代还没有椅子，都是在地上放块垫子，席地而坐。 仲夏夜里，谷底只有淡淡的月光，木屋中亮着的灯火引来了许多萤火虫，它们徘徊在被轻雾笼罩着的湖面上，绕着木屋飞来又飞去，却怎么也飞不进门窗大开的木屋中去，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它们无法逾越。 “谷君之才，天下罕有。” 公子高垂眸望着木桌上凭空出现的一套青铜器皿，无不惋惜地感概道：“君居于荒山深谷，实乃屈才也，君若能出山从政，天下焉有不定之理？” “老夫乃方外之人，若插手尘世俗事，必遭天谴，公子休要再劝。” ‘煤球’似乎对这话题不是太感兴趣，伸出跟被烧焦的树枝一样的手臂提起青铜酒壶，优雅地倒了一盅酒水，弹指一挥，酒盅便自己滑到了公子高面前去。 公子高双手握住酒盅，身子微微向前倾出，笃定地道：“谷君久居谷底，兴许还不知，当今天下，早已有了方外之人插手政事！” “哦？”煤球的声音淡淡的，毫无波澜，似对此事并不在意。 “两年前，陈国侵占我国边境曾城，高亲率两万人马征讨，而城中的军队不足八千，此战原本胜券在握，殊不知正攻城时，竟发生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狗食日！朗朗晴空骤变夜幕，我方将士乱做一团，此时，城中的八千守军手持长戟倾巢而出，屠我将士如割草一般！” “曾城一战，我方两万将士折损，幸存者不足千人！”说到此处，公子高重重地锤了木桌一拳，面上神情复杂，眸色中满是懊悔，但更多的则是愤怒。 曾城之战，燕王大发雷霆，嫡长公子姜子高被逐出燕国，并下令在其有生之年，不许公子高踏上燕国的土地，这对公子高来说，无疑是双重打击。 尽管公子高说得言辞烈烈，谷君却巍然不动，苍老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在木屋中：“天狗食日，自古有之，公子不必过于自责。” 公子高抬起头来，倏地冷哼一声，眸光雪亮，“起先我也只道是天意，可近两年我游走列国，见闻颇丰，多方打听之下，才得知当年的事并非是天意，而是人为！” “何以见得？”谷君问道。 “我听闻两年前曾城之战的前一日，公子初赶往曾城，随他一同进城的，还有一位名唤苍穹，自称来自瀛洲的少年人，曾城之战后，公子初便举荐苍穹为陈国国师，当年致我燕国大败的罪魁祸首，正是此人。” 听到瀛洲二字时，谷君身形一怔，肃然起敬。 瀛洲乃世外仙山，灵气充沛，生活在瀛洲的大多都是道家弟子，他们从不过问世事，只一心修炼，力求有一日能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但数千年来，许多弟子都是死在了飞升渡劫的路上，能修得仙身的，寥寥无几。 公子高双手握拳，神色肃穆，咄咄道：“谷君常言，方外之人不问世事，子高冒昧的问上一句，瀛洲苍穹此举，算不算得上是插手时事？逆天而为？” 逆天而为，必遭天谴之，为何那瀛洲苍穹在陈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助陈国攻城略地，成为强中之强，为何却不见他遭到天谴？ 这是公子高心里最大的疑问。 谷君沉默半响后，才淡淡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少年既能逆转天时，又不遭天罚，想必曾城之战本就该是你燕国的劫数，天意难违，公子需放宽胸怀才是。” 这回答，另公子高苦笑不已，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神色哀肃，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两万精兵对陈国的八千人马，本该是大获全胜举国欢呼的一战，却一败涂地，数万将士血流成河，尸骸堆积如山，一句‘天意难违’，怎么能弥补得了公子高心中的愧疚？怎么能弥补得了死去众将士家中的妻儿父母！ 谷君见状，又劝慰道：“据我所知，瀛洲仙徒从不轻易离洲，苍穹此行定有所图，于陈国福兮祸兮还是未定之数，公子大可不必沮丧。” “谷君料得不错。”公子高抬起头，深邃眸光直直凝视着对面的煤球，“我多方派人打听，得知陈公子初正暗中派人，替那瀛洲苍穹找寻一架凤首箜篌，机缘巧合，那架凤首箜篌恰巧就在我府中的一位姬妾手中。” 那姬妾是公子高的人，她的命，自然也是属于公子高的，除非公子高将她转赠给别的公子，或者赏给门下的食客为妻为妾，但在这之前，她都是公子高的私人物品，所以，她手里的凤首箜篌当然也是属于公子高的。 “我本欲带上凤首箜篌去会一会瀛洲苍穹，却在前往陈国途中遭到截杀，生死关头，凤首箜篌救了我一命，再醒来，就已经到了谷君这里，随身携带的凤首箜篌却消失了。” 当日他乔装改扮，只带了两名心腹食客同行，截杀他们的却有三十余名黑衣剑客。 两名食客护主身死，公子高寡不敌众，若不是他随身带着凤首箜篌，怕是早已经死在了黑衣刺客乱剑之下。 刚刚才经历过的生死攸关大事，陈词本该是慷慨激昂，公子高的神态语气却很淡定，像是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末了，他点出这段话的重点：“谷君出自瀛洲，见多识广，不知谷君对凤首箜篌有何见解？”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在说：我的琴不见了，这里你的地盘，是不是你把我的琴给拿走了？ 谷君博学多才，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当下抬起大火烧过似的枯槁手臂，从左至右一拂而过。 公子高微眯着一双琉璃眼，看见面前空气中的微尘似乎正在凝结，渐渐浮现出的画面来，愈来愈清晰，他看见刚才遇见的女鬼‘阿芷’和骷髅兄背靠着崖壁坐在地上，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