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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谢家轻絮沈郎钱

    第六十一章:谢家轻絮沈郎钱

    这枚沈郎钱是谢安在船上无意间寻到的,在后世,榆树未生叶时先长榆荚,这榆荚就是因为形如沈郎钱那般青而轻,才被叫做榆钱。

    “做他的学生?为什么?”

    谢安在与沈劲对上暗号后,猛然得知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竟然成了“王导的学生”,这个学生的身份份量比起什么太子侍读更要重,从而忽略了,王导坑他来海边的缘由。

    因为王导是士族首领,属下遍布朝野,若非他有意避让皇帝锋芒,又好无为而治,恐怕皇帝当年杀了王敦之后,马上就是找理由解决他了。

    沈劲道:“其实你与他很像。”

    谢安猛地摇头,“我与司徒大人是不同的,他都忍出风格和水平来了,就是因为身边的兄弟根本不听他的,王敦之乱时还自相残杀来着……但我谢家不同,我生在兄弟和睦的家庭,断然不会像他。”

    沈劲道:“世家子弟出仕,实际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成为大官,譬如你谢家,谢尚扬名,那么谢奕谢据只能靠边站,你与谢万同龄,日后少不得要牺牲一人。”

    看来沈劲倒把谢氏调查得很清楚,只是有点笨,谢安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我谢家子弟个个都是人才,谁做门面都一样,但遇到事情,我们自然都有商有量,才不会像他琅琊王氏落得只靠王导一人。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样也未免太凄凉了,即使是琅琊王氏能成为最高门阀,也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我谢家如今有堂兄,我就算当他文书也满足啊。”

    历史上谢安就是年少拒官归隐东山,后又出山辅佐谢万,虽然谢万不够争气,但现在世界线不同了啊,熊孩子自幼被他调教,机智得很。

    再说,不听话可以打啊!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给沈劲听。

    沈劲似笑非笑道:“我懂了,你这小孩就算什么官都不给你,但你只要在幕后动脑筋出主意,就足以影响很多人。而且司徒大人要收你为学生,你长大后的前途无量,若如今能平安归去,等到太子登基,你身为他唯一的朋友,必然成为他的心腹。”

    谢安点点头,“孺子可教。”

    沈劲忽然有些不爽,“你同我说这么多,是不是吃定我以后要追随与你?”

    谢安踮起脚,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缺一个护卫,但让吴兴沈氏唯一的血脉做我的护卫未免太奢侈,所以以后我们做兄弟吧?”

    你刚那动作是当我马儿还是大狗了?沈劲别扭得很,但没有躲,只因为有一个人也喜欢这么摸他的头,那就是阿丁。

    但沈劲又问:“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是什么意思?”

    “欺负你读书少啊,‘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所谓富不过三代,你家都能制钱币,不也是土豪么?可惜到了你这代……所以说,不但要修身努力,还要目光独到,不能站错队。你看看我大伯谢鲲,当初也跟你父亲一样在王敦手下为官,但大伯表明立场救了我谢氏满门,而你父亲却因此而葬送沈氏。”谢安有感而发,还想起《红楼梦》里那衰亡的几个世家,“作为自警,我常常想这句话。”

    虽然大伯还是死了。谢安晃了晃头,将这几分莫名愁绪给甩走。

    沈劲沉默片刻道:“我自幼跟着父亲经商,后学武誓杀仇人为父报仇,如今大仇未成,我没心思读书。”

    谢安安慰道:“别的书不用多读,有些书读了是为正身立志,你性情忠正,只是略有浮躁,那是年少的缘故,等跟我回到建康,多拿些兵书给你看。”

    “你这小孩说话真的很让人讨厌。”沈劲眼中露出笑意,“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我也想看兵书,练好武艺。你方才说站队之事,我孑然一身,站在哪里都不怕,只要有人助我报杀父之仇。”

    “目光要放远些,等以后,再让这沈郎钱传流于世吧?”

    “家父是叛臣……”

    “不是用来商业流通,而是用来寄情,当作纪念品。”谢安言语恳切,目光真挚,“叛臣又如何,其实若王敦成功了,你父亲就是大忠臣,也不想想司马家的江山如何来的?既然他死了,这事就翻篇了,如今你要为自己谋算,报仇之后,应该有更远大的志向。”

    “惊鱼拨剌燕翩翾,独自江东上钓船。今日春光太漂荡,谢家轻絮沈郎钱。”

    “生涯不复旧桑田,瓦釜荆篮止道边。日暮榆园拾青荚,可怜无数沈郎钱。”

    “一般薰风同芊芊,何独芙蕖多靓妍。小荷出水浮青烟,沈郎抛下买春钱。”

    “花台欲暮春辞去,落花起作回风舞。榆荚相催不知数,沈郎青钱夹城路。”

    “记开帘过酒,隔水悬灯,款语梅边。未了清游兴,又飘然独去,何处山川。淡风暗收榆荚,吹下沈郎钱。”

    谢安将这些后世才有诗句一一吟出,然后看着沈劲手中轻若柳絮的钱币,洞外潮水声声,此间天地,仿若与世隔绝。

    沈劲这才缓过神来,“谢家轻絮?”

    谢家轻絮自然说的是他谢家的典故,他的晚年与侄女谢道韫的事。

    “嗯。”谢安出神地想着家,想着大哥大嫂,若能早点把谢家未来才女生出来就好了。

    “我背这些诗是为了让你高兴一点,你父亲虽然死了,但他的钱币能流传于后世,于你来说是不是一种安慰呢?日后戾气不可太重,收敛浮躁心性,方能成大将。所以你可别给我传出去了啊。”谢安再三警告他。

    沈劲眼睛亮亮的,“真的有蓬莱阁?这些都是蓬莱阁里看来的?”

    谢安也答不出,只是他在接触红衣男子后,仿佛被开了窍,一接触到这枚沈郎钱,原本关于沈郎钱的种种,这些后世的诗句,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

    或许他真的与蓬莱阁有缘。

    两人在洞里待了太久,准备扛着吴哥出洞,柏舟还在洞口一脸无奈地等着他们,沈劲给他盖头的衣服上还盖着。

    这是看不清的好处,柏舟不敢想象那密密麻麻毛茸茸的场景,只是黑暗中无数羽翼震动的声音带给他的阴影不小。

    柏舟听到只有两人的涉水声,“司药师呢?吴哥呢?”

    谢安道:“司药师大约是淹死了吧?吴哥晕着。”

    柏舟长吁口气,举起大拇指,“在下佩服,阿劲居然也被你收服了。”

    “阿劲本来就是我们的人。”谢安抓过柏舟的手,带着这瞎子往外走,目不斜视,健步如飞地往洞口光亮处走去。

    柏舟死死抓着盖头的衣袍,“我以为你不会怕,看来你果然是小孩嘛!”

    “人要有畏惧之心,人无畏惧,必有灾祸!你们两个都给我记住了!”谢安声音抖了抖,因为几只蝙蝠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他恨不得跑起来,又怕跌倒,沾了满身蝙蝠粪。

    柏舟与沈劲都想反驳几句,但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被一小孩训,真的有些不爽。

    刚连走带跑出洞,谢安忽然想起夜明砂的事,连忙叫停柏舟,“你想要眼睛好是吧?”

    柏舟猜不到谢安要出什么鬼主意,只轻轻嗯了一声。

    谢安将他整个人转了身,朝着山洞的方向,“这蝙蝠粪是个治眼良药,你不是看不见么?正好可以去捡,地上都是,你捡得越多越好,用阿劲的衣服包着就是,反正这衣服也不能穿了。”

    柏舟狐疑道:“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吧?我刚就笑话你一句。”

    “骗你是小狗!”谢安跟哄自家熊孩子谢万似的发誓,“快点去捡,这海洞里的蝙蝠肯定比陆上的好,这粪便叫做夜明砂,《神农本草经》有记载,反正你不是有削木头的刀么?随便戳戳,铲些粪便土回去,到时候我还得亲自做处理呢。”

    柏舟见他说得条条是道,终于拔刀忍着恶心挖了一堆土回来。

    几人终于安全出洞登船,谢安有沈劲在侧,自然不怕回不去,这海上观星导航之术,果然还是有些用处,吴哥还晕着,想来是沈劲出手太重。

    指南针和罗盘尚未发明,不过司南已经发明了,他这个宅男文科生没指望自己能一夜之间领悟方法,等以后真的想当海贼王勇闯欧美大陆再想办法吧。

    如今只要往西,找到一处大陆靠岸就好,然后再找到当地府衙或都尉,报上家世,实在不行就露一手书法,这些官员再蠢也有从青云塔发出来的诗词,谢安这几年在江左名声大噪,这些官员多半是学书法的,肯定能认得他的字。

    谢安正如是兴奋想着,沈劲一句话就浇熄了他的幻想。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王导派来的,而你来到东海郡也是有任务在身,做卧底,潜伏在海寇巢xue,等待北方石赵派人来,里应外合,传递消息。”

    ……

    谢安正喝着水,差点呛到自己,“卧底?”

    石赵?羯人?如今的北方,虽说是五华乱华,但如今只有羯人石赵与匈奴刘赵打得死去活来,但匈奴政权眼看就要被羯人给吞并了,羯人石勒带着他的属下即将一统北方。

    难怪海寇的大当家叫石浩,这不是一家人么!

    看来石勒野心不小,统一北方后,就想着马上到南方来捣捣乱,不让你晋朝安稳啊!

    所以王导是趁他被抓,顺势而为?送他来这里当卧底?

    “还潜伏?多久?”

    “最迟明年夏日。”

    “王导的命令?还要贼窟喝上半年的海风?”谢安掰着指头,瞪大眼睛。

    “是的。”沈劲看着谢安吃瘪很是高兴,“他对你寄予深厚期盼。”

    谢安瞪了他一眼,“你特喵的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之前以为你不能担此重任。”

    “难怪我老觉得你每次见到我就是气鼓鼓的,敢情你是不服我一小孩将来会踩在你的头上。”

    沈劲目光坦然,“如今,你是将,我是卒。”

    谢安却笑着摇头,“你要做一匹马,我想王导也不会当你是卒子培养,以后不要妄自菲薄了,想着你的沈郎钱,这世间有多少人死去未曾留下痕迹,但凡能留名,就很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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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咏絮:晋名将谢安,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辈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

    流浪的谢小安快回建康了。好想让谢奕提前十年把谢道韫和谢玄给生出来。题目是李商隐大大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