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云鬟粉黛罗袖（5）
“闲话少说！”胡旺忽道，“雍老三应该也告诉你了，你入武协时我吃了酒，却没钱给你送礼。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我是真没啥拿的出手的玩意儿送人，索性打两遍全套的飞虎拳让你瞅瞅。得着多少，看你造化了！” 雍澈听了这话，只感一阵热血涌上头顶。这“病虎”胡旺虽相貌猥琐，身份微贱，可几次相助于己，先前又化解了自己初入武协之危，现在竟肯把压箱底的本事显露给自己，这份恩惠，着实不小。 不等雍澈言谢，胡旺已掖上衣角，拉开架势，在高阁之上将那密不外传的飞虎拳使将开来。 胡旺招式使出，满身的气度为之一变，拳风中心，俨然一派宗师风范，任谁现在看见这个面黄肌瘦的短小的汉子，也猜不出他干的是那走街串巷，吆三喝四的买卖。 雍澈眼见胡旺的拳法和燕怡堂家传的劈挂掌虽招式相似，可气韵大相径庭。他雍家的劈挂掌大开大阖，气势雄浑，反观胡旺的飞虎拳，起手舒缓，又拳拳势大力沉，虽看似满身的空隙，实则无人可近其身一步，确是一路攻守兼顾的外门功夫。 胡旺的拳招甫过半程，招式已越来越快，脚步越来越轻，时而猛然跃起，拳掌又借势硬落，直有开山裂碑之势。雍澈看到后来，已记不得胡旺的招法，心中只是隐隐感觉，这路拳法若由自己使来，怕是用不过十招，定是要气竭而止。 胡旺最后一次纵跃，直跳起一人多高，凌空拍出四掌，将劲力化个干净，稳稳的落在房顶。 “病猫。”龙久盘膝坐在屋脊上懒洋洋的指着一片碎瓦，“你老了，有病就得吃药。” 胡旺走到他所指之处，捡起碎瓦，“呵，不中用了，发出去的劲，收不住了…” 雍澈也不见胡旺在房上硬踏，知道他起跃都是下盘和腰腹发力，功夫练到这等地步，脚下极有分寸，又怎会踏碎瓦片，便不由问道：“胡大伯，这片瓦应该不是您踩碎的吧？” “嗯，你能看出不是踩碎的，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胡旺手上微一发力，将碎瓦捏得更碎，“那是我由上至下出拳，没有收住力道，用拳风击碎的。” “什么？！”雍澈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便是我三叔，怕也没有这本事！” 龙久冷笑一声，胡旺却正色道：“他雍老三当然有这本事！若是拳风不能碎瓦，怎么又能在武协当上主事？你三叔十年前便已有此能耐，只不过他诚心礼佛，慈悲心肠，艺成之后，出手已很少发猛力，更多的都是以巧劲取胜。你自己回想回想，我说的对是不对？” 雍澈经他点拨方才记起，雍书果然从不以气力取胜，印象最深的，便是在兰西县自家老铺房顶上，未出一拳，只凭脚步便将燕青门梁石惊逼到房下。 胡旺见他默然不语，又道：“刚刚你可看清了？” 雍澈欠身道：“恕侄儿愚鲁，您拳法实在太也高明，我似乎明白些，又似乎不太明白。” “也不怪你，你本有劈挂掌的底子，再去看别家别派的路数，一时半会儿参悟不透也是有的。这样，我和这酒蒙子拆两招，你能明白多少便算多少吧…” 龙久应声轻轻跳到胡旺身前，转向雍澈道：“我那天可是送了礼的，今儿本不该再传你啥了，可是平日里找你三叔喝酒，他倒也从没推过。我只点你一句，一会儿除了看这病猫的拳法，也记得看我的手指。咱爷们儿旁的本事你也学不去，可别贪多务得。” 雍澈记得雍书说过，这“醉龙”的成名绝学便是正宗的龙爪手功夫，和自己的拂兰指法一样，都是靠指力克敌。此时听闻龙久提点，便忙点了点头。 雍澈点头之际，龙虎二人已然搭手。 十数招之后，雍澈终于略有所悟，那胡旺出招，慢招力大，快招力小，可你刚一有此念想，他又忽然反其道而行之，打你个措手不及。他纵跃之时，腰马合一，落下时看似势大力沉，其实都是借着下坠之势，自己反倒省力，若再加些拳劲，那便只能躲闪，不可硬接，一招便抢了先手。 再看龙久的招式，他龙爪手之精妙虽不及拂兰指，可他指力之强，实是自己平生未见，几次远远的从胡旺面前挥过，胡旺的须眉便随之飘曳。 雍澈正看得入神，忽见胡旺避过龙久一抓，反身擂锤，直击龙久膻中大xue，龙久一招未尽，不闪不避，也不用另一只空手格挡，反倒反手用手背阴掌击向胡旺臂弯。这一招便是雍澈也已看出，绝非龙爪手招式，似是无心使来，却又着了痕迹。 龙久的阴掌只微微拍弯了胡旺出招的胳膊，阻住拳路的，却是龙久的另一只手，可饶是他双手齐出也没拿住胡旺的拳头，肥硕的身子直向后退出三四步方才停下。 胡旺见状陡然收招，“死小子，你这是什么歪招？” 龙久揉了揉红肿的手腕，不理胡旺，反向雍澈笑道：“大侄儿，看懂了吗？” 雍澈看了龙久半晌，这才拍手呼道：“对啊！一招使完，何必换招，翻手阳掌换阴掌，指肚换指甲，那便流畅的多了！” 胡旺这才知道，龙久忽然变招，使出自己不擅的招数，实是在提点雍澈，这才负手笑看二人。 “我也没成套的见你使过那拂兰指。”龙久走到房檐边上，背对着雍澈道，“这阴指一节也是我那天偶然想到的，你那指法精深绝妙，想来也只是写了要诀，没有招解，如此一来，就看你自己参悟了。我相信，我看出的这点皮毛，只不过是管中窥豹，若要通明，还要靠你自己参详。”说着，龙久转身向雍澈一笑，“这些够你琢磨一阵子，但眼么前的事儿，你还是抓紧练练指力吧，得手了都弄不住人家，丢死人了！”说完，便一个空翻跳下墙去，胡旺见状，也不发一言，跟着他消失在幽暗狭长，密如蛛网的胡同里。 雍澈已看不见二人的身影，只得趴在灼热的瓦片上，向二人远去的方向，恭敬的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