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守灵夜奇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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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继续听李老太爷说下去。

    “要说起我这件背心，它的渊源就长了。”李老太爷说完，吧嗒又抽了一口旱烟，烟雾腾起散开，昏暗的灵堂里，他苍老满是皱纹的脸，隔着烟雾，有些模糊虚幻了。却不知道他的这件背心上，又有着怎样的历史和故事。

    “你这老头子！有什么渊源？”其中一个老太爷接过他的话问道。

    李老太爷这时便有了兴致，他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皮毛背心翻给在坐的老人们看：“你们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皮质么？”

    众老头唏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我看他那件皮背心上毛皮纹理细腻，毛色更是隐隐有些油光的发亮，和狐狸坡上我见过的狐狸皮毛倒是有些相似，于是我便随口说道：“老太爷，你这不是狐狸的皮吧？”

    李老太爷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小子还有点眼力劲啊！”

    “胡乱猜的，哪有什么眼力劲啊！这叫蒙哄过关。”不想我随口说说，却还说对了。

    这时，众老头们便都知道了这李老太爷身上穿的这件皮背心是什么物件了，虽说这狐狸皮毛也不是什么稀世的好东西，山里人遇着运气了。也多能抓上那么几只狐狸，但是若没有好的剥皮手艺，任凭你抓再多的狐狸。也是很难穿上这么一件皮背心的。所以这东西虽说不怎么稀奇，但是一旦有了好的剥皮手艺，再制成好的皮衣穿在身上，这也算是一件宝贝。

    大家既然明了了这是件什么东西，便有人唏嘘感叹道：“哎哟，李老头，没想到你身上还穿了这么一件宝贝啊。”

    李老太爷连忙客气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宝贝。只不过我人老了。没这件东西可真不行，寒冬腊月的，我也就靠着这件东西保命。要不然哪能熬得过去呢！若不是它，只怕今个就得和乔老爷子叙旧了，哪还能见到各位！”

    这话又回到了生死之上，众老头不禁感同身受。感慨不已。

    “老太爷。你还没说到你这件狐狸皮背心有什么渊源呢！”我催促道，对于他们的生死感叹，我在当时也不明白，自然不爱听，我更关心他这件狐狸皮背心上究竟有着怎样的历史故事。

    “要说我这件狐狸皮毛背心，可有些年头了，要说起来，还要说到老赵家的先祖。赵金贵身上。”

    “赵金贵”这个名字，我听二叔讲老赵家的族史便听二叔说过。正是这个人，他把老赵家一族引进毁灭的深渊，叫老赵家的人活得不人不鬼，不得轮回超生。

    “你是说老赵家的赵金贵！”一老头接过话。老赵家家族祖上的事情在我们这一带地方，流传甚广，赵金贵这人在老一辈老爷子们中更是知之甚深。

    “嗯，正是他。当时我们老李家还是他们老赵家的一房亲戚呢！当年赵金贵在狐狸坡上打猎，捉了百十只狐狸回去，剥了皮，自家用不完的，也给我们家送了一张，我这皮毛背心，便是从我祖父亲，到我爹流传到我这的。据说当时请去的剥皮师傅，可就是老乔家的先祖哦。”

    原来如此。

    “听说当年赵金贵就是因为这事惹祸上身，一家人遭了诅咒，最后殃及族人，硬是生生害得老赵家家财败尽，族人殒命，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把老骨头，要惹祸上身，早就去了西天，见阎王爷去了，哪能活到今天。”李老太爷笑笑。

    “不过李老头子啊！你即是老赵家的亲戚，你这亲戚也做得太不像话了点吧！”

    “怎么不像话？”

    “那赵老四是老赵家的后人不？”

    “是啊。”

    “你这亲戚是怎么当的？你看他们一家子在那凄寒的狐狸坡上受苦受罪，你难道不该管管？照我说，你要是还承认自己是老赵家的亲戚，你明天就去狐狸坡上把他们一家子接到你屋里去住，如此才能显出你这亲戚的仗义。哦，人家老赵家发达的时候，你就攀亲戚，现在有难，人丁凋零的苗都快保不住了，你就躲在一旁见死不救？你这算是什么亲戚？前几天狐狸坡上可是闹地震了的，赵老四他们一家住在上面多不安全啊！”

    这话说的李老太爷有点不爱听了，连忙解释道：“我怎么不够仗义了？早年我去接过好多次，可是人家就是要住在那地方，我有什么办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早年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是野坟堆，后来解放打土匪的时候，那地方更是成了乱葬岗，你说那地方是人住的地方吗？”

    “可不是！”说话的是寨子里金家湾的一个白头发，白胡子，因为须发花白，虽说只是见过那么一两次，但我自小对他便有映象，“那地方早年血流成河，后来死人尸首堆成山，就连住在上面占山为王的畜生，也是换了又换，那地方太过阴丧。住在那上面的，哪是人呢？”

    李老太爷被白胡子说的更不高兴了：“不是人是什么？你这是拐弯抹角的骂人还是怎地？”

    白胡子看看门外黑洞洞的天，离破晓还早，便接着道：“李老头，你也不要生气。早年发生在狐狸坡上的事情，你也应该多少有过耳闻。

    更早的时候，应该是在前清，那会正闹太平天国，到处都在搞起义。要说那太平天国也是盛极一时，不过最终还是败落了。太平天国败落之后，被朝廷鹰犬绞杀，便有一部分人曾经逃到了我们这山林地带。妄想保命。

    这一伙人据说总共有一百四十九人，他们逃到这狐狸坡上，人早已是腹内空空，饥渴难耐，当时这狐狸坡上还住有一户猎户，狩猎的男人见这一群人衣着装扮，便知他们是天国余孽。随即心中动了歹意，他心中一盘算，这么一堆人。一颗人头一两银子，还真能换好些银钱。他随即便装作好意，请这群天国余孽去吃饭，天国余孽们想他一个山野猎户。见他老实巴交。哪里知道他的祸心，再说腹中饥饿，也想吃点东西打打肩，才能逃得更远。

    这猎户住在狐狸坡上，以打猎为名，实际上暗地里借着这荒山野岭的地势，也干些谋财害命的勾当，他回家给自己婆娘一使眼色。他婆娘便会了他的意，虽说做的也是些简单的饭菜。却在饭菜当中下了那无色无味的迷药，等天国余孽吃了这茶饭，哪里还有逃命的力气，尽数昏迷。

    这猎户便趁着时日还早，去了衙门抚案报了官。官差带兵来一看，大喜，便嘱咐一个小卒子领着他去衙门领赏钱。

    要说这个猎户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日午后终于将事情办妥，衙门里文书拨银，再几经师爷，衙役转手，到他手上的也就剩下了十两多，但是对于这黑心猎户来说，已经够多了的。

    他领了赏银，心里高兴，先是去花楼巷子里喝了一壶花酒，虽说小气没有进得姑娘的闺房卧榻，但是舍了老命，花了一两，总算是在自己看的直流哈喇子的姑娘大腿上，拧了拧，只觉得滑溜溜柔嫩嫩，那叫一个**，简直要了他的老命。和自家皮糙rou厚的婆娘比起来，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没法比，当下心里暗中发誓，一定要存够了银子，下次再来时，便要进姑娘的闺房，上卧榻，闻闻姑娘身上的香气，再趴在姑娘细嫩的肚皮上，一顿狗爬。那必定更加**。

    他在花楼里潇洒过后，出来时，才发现自己这进一次，便是少了二两银子，当下感叹，虽说白十两银子，落到自己手中只有十来两，不过就是这十几辆银子，少了两两，他回去还是不好跟恶婆娘交差，他对自己家婆娘的脾气倒也是了解的很，他对自己更了解，只要恶婆娘一逼问，这少了两两银子的事，始终是纸包不住火，更何况还是被他自己花了。

    他一阵寻思之下，若说银子完全是自己花了，恶婆娘准会生气，若是带点东西回去给恶婆娘还有自己的娃，恶婆娘也就不会凶神恶煞的逼问他了。

    当下他便在市坊上挑了一盒最水的胭脂，又买了一只烧鸡，把这两样东西拿到手上时，又一想，自己这回家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路上也是无聊，虽说落到手的银子不多，但是得了这比银子，自己可是大功劳，论功行赏，自己怎么着也得比恶婆娘多享受享受不是，刚才进花楼就只光顾着喝花酒，却忘了吃东西，此时闻着手上烧鸡的香气，他一狠心，便折回去，又是拿了只鸡，顺带拿了一壶酒，这酒，因为花的钱多了，他也就没敢选好的拿，怕银子再少了自己就算是拿了东西回去，也不好交差。

    这日黄昏，老猎户带着熏熏醉意，一路喝着小酒，啃着烧鸡，晃晃荡荡，阑珊迈着半吊步子，只觉得无比的舒服惬意。

    一想到就要回家了，这是银子在手，老婆孩子热炕头，当下他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快到家时，天边更是飘着火红的晚霞，温润和煦的晚风中更是带着醉人的香气，他轻飘飘的，从没觉得自己的人生如这般，光彩绚烂过。

    就在自己的房子已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要临近家门前，好好欣赏欣赏这眼前的美景，按照惯例，每每有生意做成时，那恶婆娘虽说平时对自己凶恶，不通人情，但这时都会准备好饭菜，在炕头上等着他回来，一想到这场景他就觉得美滋滋的，当下收拾整理了自己的形容，把胭脂和烧鸡拿在眼前端详着看了看。换了脸上的神色表情，这边准备回家进门了。

    他走到自己屋外时，只听屋内厨房里，砰砰响着，却不知道这恶婆娘在干什么。

    当下好奇，手拿胭脂，轻声细步的走进了厨房里，本来是想给恶婆娘一个惊喜，可就在他刚刚迈进厨房门的时候，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恶婆娘手握菜刀，一刀一刀剁下去的，不是猎物菜食，而是一段人的大腿胳膊，旁边还摆着一列肋骨，他再一看自家铁锅里，里面炖的也不是别的，而是一锅人的手脚，手脚中间，一颗人头正煮在guntang的沸水里，那颗人头已是煮的皮rou脱落，汤汁浸如颅脑内，然后又从泛白的眼珠孔洞里，以及鼻孔、耳洞、嘴巴里流出来，汇成了一锅上好的美味。

    突然他婆娘手中的菜刀停了下来，转身看看脸已经吓得毫无血色的他，说道，你回来！我炖了你最喜欢的猪蹄汤！他只觉得这婆娘今天对他更是反常温柔的很，当下心道你这瞎婆娘，明明是一锅人脚人手人头汤，你却说什么是猪蹄汤，你真是疯了。此时他婆娘已经盛了一碗，递到了他面前，他哪里敢喝，当下吓得头上冷汗直冒，丢了手中的胭脂，便冲出了门去，他一冲出门，便看见了自家的娃正在踢着什么东西，远远看着，像是皮球，但是他记得自己从没给娃买过皮球，因为住在山野里，就算是买了球，也没法踢。

    等他走近了，他才暮然间发现，这自家娃脚下踢得哪里是什么皮球，分明就是一个人头。这颗人头他认得，正是这逃亡天国余孽首领的头颅，当下他已是吓得浑身颤抖，大喊道疯了，疯了，全疯了。只见那孩子转过身来，看着他，天真无邪的喊道，爹，你也来和我一起踢球。

    他哪里敢踢什么球，这吓得喝进肚里的酒已是冷汗一身，白喝了。这时酒劲一醒，脑袋也跟着清醒过来，看着自家婆娘和娃儿都已经是这般疯人模样，他那里还敢待下去。

    这时转身便要逃命，只是一转身，却看见看见身后的大树，在树干树枝上正挂着百来十个人头，除去自家娃儿当球踢得，以及自家婆娘下锅煮汤的，树上挂着的正好是一百四十七颗人头。这一百四十七颗人头，皆是剧目圆睁，血泪长流，张开着大口，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当下一个仰板敲，爬起来，是再也不敢在这狐狸坡自家门前多做停留了，逃命要紧。

    几天后，有人上门来找这家猎户买野味时，却发现这一家三口人正围着一口大锅，死在了大锅旁，嘴里晗着猪蹄rou，锅里猪蹄汤还剩了一半，没喝完，死前仿佛经受了某种惊吓，解释白眼圆睁，面目狰狞。

    三天后在衙门在菜市口监斩天国余孽，刽子手磨好大刀，一共砍下的是一百四十九颗人头，一颗不多，一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