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灵魂的归途
“是的,如果你们是在十天之前来的话,”耶律才则看着楚炎凉的眼睛,“我,我还是这里的主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很难说了。” “难道仅仅十天就能改变很多事情吗?”司徒静疑惑地说道。 “是的,小姑娘,只有短短十天,”耶律才则来回踱着步子,宽大的厅堂,却也仿佛罩不住那宽大的身躯,“有时候,哪怕是一天,也会发生许多的事情。” 耶律才则长叹一声,“比如半个月之前,你们还是西魏的贵宾,半个月后的今天,你们却因为杀了他们的世子,而遭到追杀。” “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杀他,”楚炎凉冷冷地说道。 “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耶律才则摆摆手,“西魏的人说是你杀的,你杀没杀,都不重要了,就像我们这些大辽的族人,我们会不会蚕食西魏的土地,这都不重要。这个天下,本来就是强者的天下,他们要你死,那个时候,命运就脆弱地如同这只瓷器,”他随手在桌上一撩,那只产自锦州的青瓷,就这么轻易的碎了。 哐当的声音,瓷器的碎片在地上滚动开来,迅速地来到司徒静的脚下,让她不得不退开一步。 “他们……”楚炎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断了下来。 “那些西魏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借助南蛮十三族的联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边城重新纳入到他们的麾下了,”耶律才则说道,“仅仅不过一个月,我大辽族和南蛮十三族的战斗不下十余场,死伤超过三千人,看来,天风城,真的没有我们大辽族的立足之地了。” “愚蠢,”楚炎凉的口中吐出这个字眼,“难道他们不明白,一旦你们灭亡了,他们也会随之溃散。” “哈哈哈,”耶律才则笑了起来,“这个乱世,像小兄弟一般清醒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们可以选择离开的,”楚炎凉的眉毛拧了起来。 “离开!”耶律才则的表情猛地变得狰狞起来,“我们大辽族人一直都在选择离开,可是到最后,我们才明白,天下之大,却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到现在,我们连故土都没有,你能明白,没有根的人,是多么痛苦么?” “为什么?”司徒静问。 “因为,我们大辽族人,天生就喜欢杀戮和战斗,”他又开始叹息,“天生不受驯服。” “我想帮你们,”楚炎凉局促说道,“可是……” “我明白,”耶律才则摆摆手,“很多年以前,我们就明白燮国不是我们的久居之地,所以东迁出一支人马来到西魏,希望能开扩出新的地域,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现在西去前往倾城山的路已经被封锁了,我现在能掌控的只有西归的路,在那里,我们的族人,正在返回燮国,你们只有从那里,再准备绕道倾城山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司徒静咬着嘴唇,有些悲伤。 “我要等到最后一名族人离开才能走,”耶律才则坐了下来。 “或许,那个时候你就走不了了,”楚炎凉冷冷地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耶律才则的神色凄然,“你不明白我和这个城市的感情,这么多年来,我的血rou已经融在了这里面,即使离开,也不过是一个无用的躯壳罢了。” “我明白了,”楚炎凉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也许……”耶律才则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锤子……” 身形高大的锤子,是耶律才则最信赖的侍卫。他刚一走进来,就连外面的阳光也淡去不少。他没有说话,只是单膝跪在墨色的石板上。 “锤子,”耶律才则走了过去,走到锤子身边,轻声说道:“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吧,带着这两位客人,离开这个地方,去到燮国,我们的故乡。” 锤子还是没有说话,他的头低下去,埋入一片蒙蒙的黑暗之中。 “难道你没有听清我说的话么?”耶律才则怒吼起来。 “主人,”锤子抬起眼睛的时候,居然布满了血红的丝,他在努力地控制,使自己不要流下泪来。 “锤子,你记住,”耶律才则背着手,眼光飘向远处,“男人是没有眼泪的。” 男人是没有眼泪的。楚炎凉的心跳了起来,很久以前,自己的老师也对自己这样说过。 “是,”锤子闷声说道,然后拿起耶律才则的手,放在胸口,那是大辽武士告别的礼节。 “你们走吧,”说完这句话,耶律才则背过身去,从楚炎凉的眼睛望过去,他的背影巍巍如山岳。
…… …… 那是一种庞大空旷的寂静,充斥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很久以前,自己曾经来过这座城市,那个时候,这里的喧嚣还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可现在,只有残败枯死的建筑矗立在那儿,沉默不语。人们行色匆匆,如他们初来这里一样,木制的车子,轧过纵横的道路,嘎嘣清脆的响声窜进耳朵里,他们终于开始无奈的离去。 锤子带着四五个人,将楚炎凉和司徒静夹在中间,警惕地向前移动。 “用不着这么紧张吧,”司徒静小声地说,好像是怕破坏了这样的气氛。 “这是必须的,”锤子没有回头,“南蛮十三族的人最喜欢做的便是突袭,天风城现在是这个样子,全部都是拜他们所赐。” 司徒静向四周看了看,“你们的实力不是在他们之上么?” 听到这句话,锤子突然停了下来,“是的,如果若论骁勇善战,我们大辽族人绝对不输于任何人,可是在他们的背后,有西魏人的支持,他们是活生生的军队呀。” “这个乱世,”楚炎凉抬起头,看向天空,一展千里的蓝色高远恬静,“难道就容不下勇敢的灵魂么?” 天空沉默,只有徘徊的风在低绵的呜咽。 天风城的轮廓渐渐地被抛到了身后,锤子勒转马头,和身后的几个骑士一起,默然静立在隆起的小岗之上。 空气干燥而透亮,无数热血结成了城市表面的痂,成为隐匿的无法揭开的伤痕,这个曾经像海绵般吸进他们回忆的城市,可能穷极他们一生也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翻身下马,面向着城市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 司徒静坐在马上,默不作声,呆呆地看着他们,又看看楚炎凉。 楚炎凉的眼睛却飘向了远处,城门之下,一列黑色的轻骑赫然映入眼中。 “他们追来了,”楚炎凉淡淡说着,狠狠地将背上的零落雪拔出。 “我们走,”锤子显然也感受到了马蹄的声音,他们大喝一声,猛的一勒缰绳,,马儿被拉得立了起来,一声悲切的嘶鸣,扯裂这个安然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