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五章 神谕

    一下飞机，郑成贤就直奔小野二郎的寿司店。

    昨天晚上他一宿没睡，通过网络初步了解一些事情的动态。看完之后，心情非常沉重，事情的发展有点超乎想象。

    都说网络是一把双刃剑，它能一夜成就一个人，也能一夜毁了一个人。

    只需要将一个小小的由头，拔高到爱国、道德、侮辱xx人的层面，马上会有无数不明真相的人群起而攻之。到了那个时候，是非对错已经没人关心啦，大家想得只是证明自己是对的，而‘那个人’是错的。所有为‘那个人’辩护的言论，都属于道德败坏、丧心病狂。

    郑成贤现在就很荣幸的充当起‘那个人’的角色。在日本的网络上，他已经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目标，最好听的话就是“呵呵”，难听的就不用再提了。

    所以一大早，他就坐上前往日本的飞机，并直接杀到小野二郎那。因为不管怎么样，他该有的应对还是要有，而应对之前则必须看看老头儿的态度。

    郑成贤去的比较早，小野二郎还没有开始营业，老头儿一个人坐在富有古风的店里，悠闲的品着茗。

    “这位客人，小店还没有开始营业，想用餐的话还请下午再来。”

    一看到郑成贤，小野二郎急忙站起来微微欠身，话说的很客气，丝毫没有‘寿司之神’应有的傲气。

    郑成贤摘下墨镜还了一礼，然后才轻声说道：

    “小野先生，我是专程来拜访你的。”

    “你是……？”

    小野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笑意攀上老脸：“原来是上次的客人呀~请坐请坐。”一边说一边热情的招呼郑成贤坐下。

    郑成贤躬身致谢，在老头儿对面坐下来。

    “冒昧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还希望小野先生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有客人登门，我怎么会见怪呢？”小野一摆手，温和的笑道：“再说啦，你上次说的话还挺有意思的，我蛮喜欢跟你聊天儿。”

    老头儿的客气出乎郑成贤的意料，忍不住楞了一下，随即才惭愧的点点头：“来之前还想着小野先生会大发雷霆，如今看来是我小人之心啦。”

    “呵呵呵，你又没有说错，我干嘛要生气呢？”

    小野一边笑着，一边随手拿起个茶杯放在郑成贤面前，边注水边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做的东西是艺术，也从来不敢承认自己是什么‘寿司之神’。我就是一个厨师，做出大家喜欢吃的寿司，是我最大的心愿。顾客们能喜欢我的食物，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夸奖啦。”

    老头儿的心胸让郑成贤汗颜，不由一弯腰再次表示歉意：

    “真是对不起，上次说了那样的话。”

    小野二郎微微一笑，端起茶杯一仰脖将茶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冲郑成贤一摊手邀请道：

    “这位客人不尝尝吗？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郑成贤将茶杯端起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绿茶的清香扑面而来，赭红色的茶杯跟碧绿的茶水，混合成一种叫人并不愉悦的颜色。

    模仿着老头儿的样子，他也将茶一饮而尽，咂么了一下嘴后放下杯子。

    “怎么样？”

    小野二郎眼含深意的问。

    再次抿了抿嘴唇，感受着属于茶叶独有的香味萦绕齿间，郑成贤点点头：

    “挺好喝！”

    “哈哈哈哈~~”

    小野二郎突然大笑起来，音量之高完全不像是一个快九十的老人该有的。

    “小野先生干嘛笑？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郑成贤耳朵有点发热，强装镇定的问道。

    “没有没有，你说的很好。”

    小野一边笑一边摆手，片刻之后才接着说：“我这杯茶如果换了别人，恐怕能说出一大段的溢美之词来。放在你这儿，却不过一句很好喝！真是有意思。”

    郑成贤脸红了，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个粗人。

    “不好意思，我对茶没有研究。”

    厚着脸皮，郑成贤给自己找台阶下。

    小野呵呵笑着再次给他满续上一杯。

    “其实我也说不出这茶好在哪里，只是觉得喝起来还不错。像你说的那样…”老头儿顽皮的眨眨眼：“好喝而已。”

    “我儿子每次喝的时候，都会摇头晃脑的说出一大堆的道理来，我听都听不懂。所以这次等他出门采购啦，我才把茶拿出来，就是怕他又长篇大论的。”

    郑成贤这才知道，那个帮手的中年男人是他儿子，同时对小野这份童心，感到好笑。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艺术家？更别提什么艺术品。我从入行到现在，已经捏过不知道多少寿司了，要都是艺术品，我岂不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小野戏谑的笑道。

    郑成贤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茬儿，只能干巴巴的陪着笑笑。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艺术，绘画是艺术、音乐是艺术、文学也是艺术，甚至山间的风，丛林的鸟等等等等都可以称为艺术。但我做的只是寿司而已，是供人们填饱肚子的东西，跟艺术半点都不沾边。”

    小野又一口喝干小小杯子里的清茶。

    “每件艺术品都应该有他独特的诉求，这种诉求就是艺术的生命力。难道我创作出来的‘艺术品’，其诉求就是‘吃掉我’？”

    郑成贤忍不住乐了，小野也笑了起来。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笑的像两个傻瓜。

    片刻之后，小野二郎开口问道：“这次你惹的麻烦不小，需要我帮你说几句话吗？”

    “那个倒不用了。”

    郑成贤傲然回答：“这件事上我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小野先生，当日激愤之下的话语有些失礼，所以今天特意登门致歉。至于其他人……”

    顿了一下，目露轻蔑的说：“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打嘴上官司，还从没怕过谁。”

    “有骨气~”

    小野出声赞道，老眼之中透出几分欣赏：“不愧是著名的作家，别的不谈光这份傲骨，就值得人佩服。”

    “小野先生你认识我？”

    郑成贤惊讶极了。

    打从一进门他就“这位客人，这位客人”的叫，郑成贤还以为老头儿醉心工作，根本不理世事呢。

    “当然认识呀！”

    小野狡猾一笑：

    “你们韩国吹捧了好几年的‘天才作家’，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以前还觉得是徒有虚名，不过这两次见面，倒是让我对你有点改观。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

    “老先生过奖啦。”

    小野的气度令郑成贤愈发敬重其为人，称呼也恭谨不少。接着又疑惑的问道：“既然老先生认识我，那为什么之前……”

    “你自己都没有报上名字，那我就当不知道喽。不然我这个‘神’岂不是很没面子？”

    小野再次眨眨眼，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调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