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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还没睡觉

    根据小乔所述,想也想得到心琪为何要寻死了。

    她才来梅妆阁头一天,语妍就使了那下三滥的手段凌|辱她,全然没将她当成是人看。心琪本就怯弱,见到语妍如此对她,还不吓破了胆子,明知早晚会被她折磨死,不堪受苦,才会一时糊涂自寻短见。昨夜趁人不注意,悄悄投了井。

    吴茱儿挽着月娘的手臂,只觉得头脑发胀,浑身无力,不由地微微发抖。一半是因为惊惧,另一半则是因为愤怒。

    她遭遇过谋财害命的王婆子和甲二,以为人再坏也不过如此了,可是语妍的狠毒比起他们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性,为何如此可怖呢。

    “娘子,奴婢就打听到这么多,没别的了。”

    月娘没再责问小乔,举目望向水岸边的烟雨楼台,来时那一股冲动被她按下了。语妍这条毒蛇比她想象中更加心狠手辣,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捏住她的七寸,还是先不要激怒她为妙。

    “走吧,回去。”

    “啊?”

    吴茱儿不明所以地被月娘拉走了,小乔紧紧地跟在她们后头,头也不敢回一下,活似那梅妆阁里藏着什么妖怪,下一刻就会跑出来吃人似的。

    回到小院儿,吴茱儿就病倒了,满脸通红一会儿说热一会儿说冷。这节骨眼上,不好请郎中,月娘就让小乔到厨房讨一碗姜汤,她则端了一盆冷水到床边,湿了帕子覆在她发烫的额头上。

    吴茱儿迷迷糊糊的就说起胡话来:

    “我真该去瞅她一眼的,昨晚上我该去的,都怪我不好”

    月娘听见她自责,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地轻叹一声,又想到是吴茱儿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一面为自己庆幸,一面摸了摸她热乎乎的小脸,凑近她耳边,柔声道:“不怪你的。不是你不好,而是有些人太坏。”

    一声递一声,哄得她安静下来,直到小乔送来姜汤,月娘亲手喂她喝下了。才见她沉沉睡过去。

    月娘放下碗,示意小乔同她到外面说话。

    “心琪死了,你怕么?”

    “奴婢害怕,求娘子收留婢子,婢子不想再回梅妆阁去了。”小乔腿一软就想给她跪下。

    月娘稳稳地扶住了她,温声问道:“我可以向曹公公要来你的卖身契,带你去京城,你愿意听命于我吗?”

    “奴婢愿意!”

    “那好,你先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相信你会听我的话。”

    小乔一个劲儿地点头。

    月娘压低了声音。吩咐于她:“你在梅妆阁不是还有个小姐妹么,我要你你抽空去找她,悄悄打听语妍娘子每天都做了什么,然后将她一举一动都回报给我。”

    小乔面露怯意,抬头就见月娘盯着她,那一双翦水秋瞳中闪烁着迫人的寒光,美得惊心,却叫人无端畏惧。

    “奴婢、奴婢会好好做事的,一定不负娘子的信任。”

    “如此甚好。”

    月娘微微一笑,转过身回房去照顾吴茱儿。

    要找准语妍的七寸。先要弄清楚她的来历。她不方便出门,不然倒是可以请兰夫人帮忙打听,这件事她不放心交给外人去办,只有等茱儿病好了。再叫她往幽兰馆跑一趟。

    ***

    吴茱儿突如其来这一场病,养了三天才好。这期间语妍没再到月娘这里寻晦气,不知是不是心琪的死多少对她有些影响,叫她安分了几日。

    曹太监对心琪的死毫无表示,江宁别馆一点儿风浪都没掀起来。这三天来他压根没有在月娘面前露过头,只派人来传话。明里暗里提醒她,不要去招惹语妍。

    月娘的确安老老实实地待在小院儿里没出来过,但是小乔每天都会从梅妆阁打探到消息回来,让她对语妍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比如曹太监又送了两个下人去伺候她,比如针线房一回就往梅妆阁送了四五套当季的衣裳,再比如昨天语妍又动手打骂了一个小丫鬟。

    吴茱儿病好以后,仍有些恹恹的,食欲不振,精神不佳。

    月娘看在眼里,这天傍晚饭后,小乔提着食盒子走了,她便同吴茱儿提起来——

    “我想让你出门一趟,到幽兰馆去找兰夫人,帮我送上一封书信。”

    “可是曹公公不许我们出门呀。”

    月娘道:“他眼下哪有空管我们,明天一早等他出门,你就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我已经让小乔探好路了,你赶在天黑前回来就是。”

    吴茱儿点点头:“那好,我早出早归。”想了想又好奇地问她:“你怎么想到给兰夫人写信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月娘淡淡一笑,骗她道:“我这些日子想通了,我虽然换了名姓,却忘不了过去,若是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太辜负夫人的养育之恩。即便不能再相见,至少让她知道我平安无事,来日方长。”

    又叮嘱她:“你见了夫人,千万不要提及我进京选妃之事,免得给她们惹祸上身。”

    “我记下了,你放心吧。”

    月娘上楼去取了一封信给她,封口涂了蜡,倒不是不信任吴茱儿,而是不想她看见里面写的什么。

    “等下喝了药,你就去睡吧,养好了精神明日出门。”

    “嗯。”

    不一会儿,小乔从厨房提了汤药回来,吴茱儿向她道了谢,一口气儿喝下去一碗苦药,眉头都没皱一下。吴婆婆的药常年是她煎的,闻这味儿都习惯了,知道苦口是良药,才不会嫌苦呢。

    吴茱儿回到房里,漱了几回口,还是满嘴的药味儿。

    她将门窗关好,脱了鞋子爬上床,将月娘交给她的书信放在枕头边上,一眼就能看见,免得明日出门忘了拿。

    仰面躺下,她闻见自己身上的药味儿,便想起了阿爷和阿婆,不知他们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阿爷腿伤怎么样了,阿婆的病好些了吗,他们有没有想念她?

    想着想着,她鼻子涌上一股酸涩,不由地搂紧了被子,烛台就摆在床头,照着眼前一团昏黄,似乎亮一点,她就不怕了。

    这几日在病中,她反复梦见心琪,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前一刻还是她满面讨好地往她头上戴花,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惨白的尸体。

    其实她同心琪并没有多少的情谊,可是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这世上,如何能够轻描淡写地揭过呢。

    她睁着眼睛睡不着,就在这时候,耳中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响。

    “啪嗒。”

    她瞬间竖起了耳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透过一层纱白的蚊帐,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屏风的方向,小声问道:

    “是你吗?”

    “嗯。”

    屏风后面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看见她披头散发清清醒醒地坐在床上拿一双大眼瞅着他,不由地微微蹙眉。

    都这么晚了,居然还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