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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回 留恋处

    近日来最大的事,莫过于科举改制之事。

    连这等大事武承训都避而不谈,不提出任何意见,周纪的那些心思他又怎么会去打探。

    看着眼前风度翩翩、面若冠玉的魏国世子,武承训不禁有些感慨。

    听说这个世子是来做质子的,其父周道昭还曾想法设法护住他,欲以次子为遣使来临水朝贺,后因其他属国不悦,恐魏国因此得罪了人,其父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终究还是派了世子亲自前来。

    其余的世子大多都回去了,即便是席间另外两人,也早定了归程,独这个魏国世子提也不提回程之事。

    倒也不是周纪不提,他昨日才提了一句,便被武岳挡了回来。武岳只说周纪精通音律,武承肃也甚好此道,二人难得碰面,或可切磋一番,对彼此都是进益。

    为了让事情看着真,武岳还特意提了“焦尾琴”。

    武承肃只不吭声。

    焦尾琴如今在阳筠手中,即便阳筠肯借,武承肃也不愿意借出来。

    他倒不是惜物之人,不过是因为心中不痛快罢了。既然送给了阳筠,自然不好让旁人再碰一下,何况是外头的男子——尤其当这个男子是魏国世子的时候,武承肃是万千不愿的。

    周纪却不得不把这话接过去,即便看出武承肃面色有异,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自己此番前来临水不止为了朝贺,即便武岳不开口留他,周纪也得自己寻些借口,尽量多做盘桓。

    周纪不看武承肃那张愈发黑了的脸,只赞了蔡邕一番,不止提了焦尾琴,更提了其寻回曲谱一事,又说凡好音律者,若能以焦尾奏,实乃是此生之福。

    武岳便说曲谱临水也有,不过并不知是真是假,且其中许多片段不全,二人正好可以研究一番。

    因此,周纪便堂堂正正又留了数日,借口与武承肃研究曲谱,并请焦尾琴一观。

    河边的宴饮才散,周纪便说酒醉,乘了马车回自家府邸去了。武承训几人又去饮茶听曲,晚饭后也就各自散了。

    周纪回府之后,反不如在外头自在。

    这府里的人都是他父亲的人,对魏国均忠心耿耿,自己此番入燕的命运并不握在武岳手中,反而在这些人手里。周纪并不知是哪一个,但他十分清楚,回头来结果自己性命之人,便在这府里众人之中。

    因此,他只要看到那些人便觉得身上发冷,无论他们笑得如何可亲,说话如何客气,周纪都不会有意思亲切和轻松。

    只等武岳留他不住那日,想来就是上路之时了。

    正如众人所料,武岳这几日也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留人,好容易寻了焦尾琴这么个借口,却仍忍不住发愁。若只为了一张琴,并拖延不了几日,正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周纪主动提出失佚的曲谱来。

    武岳当时心中大喜,自然顺着话说了下去,借口研究曲谱让周纪多留。

    周纪不动声色,连眼皮也没抬,看不出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事情出乎意料,武岳一时着了道,待晚间无人他才回过神来。

    这魏国世子竟似不愿返程一般!

    想起周道昭之前一番做作,似乎极不情愿把世子送来一般,武岳顿时脊背发凉:没想到世间竟有这般狠心之人,连他武岳也多提防,竟被算计了去!

    武岳忽然有些后悔留周纪,若起先便不曾留人,周纪想必早就在返魏的路上了,是生是死自然与燕国没什么牵连。可现如今人就在临水里头,又住的是自家的宅院,里里外外都是周道昭的人,要做什么手脚可是防不胜防的。

    然而现今后悔也有些晚了。

    这会是再不能把周纪送回去的了,只怕他一开口逐客,周纪当晚便要死在临水城中,而证据怕是要指向他武岳了。

    眼下武岳竟只能硬着头皮留人,时常叫了周纪出来,寻着合适的机会将人留在外头住宿,再着手安排启程,再不教周纪回府邸去,或许有几分可行。

    武岳懊悔不已。

    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满脑子想着留质子在手呢?

    周道昭怎会那般狠心?

    崇仁殿里,武承肃也心中不安。

    昨日武岳提起焦尾琴来,他心中本来十分不愿,后来周纪自己忽然提及,武承肃当时便觉出不对,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然而武岳话已出口,武承肃也不好多说,还好他脑子转德快,立即想到以此为由留着周纪,甚至把人拘在外头,不教周纪回周家府邸。

    自从卫良娣投井,这几日里,武承肃只在八凤殿用了一次晚膳。

    武承肃几乎****在外,确实也没空闲。且因为心中有些芥蒂,他原本想要多躲着阳筠几日,却又怕这宫里的人再胡乱猜忌,对阳筠生出不敬之意,不敢太过冷落了八凤殿。

    然而一餐倒也无妨,二人各怀心事随便吃了,说说外头朝贺的情形,仍旧在各自的寝殿分开睡下。

    这一日,武承肃却不得不往八凤殿去。

    他要借焦尾琴,还要问阳筠讨些古琴残简,以便留住周纪在这里。

    阳筠听说要借焦尾琴,便猜到多半是为了留周纪,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怎么还要借残简呢?”阳筠故作轻松,微笑着对武承肃道,“琴也就罢了,残简可是贵重。且我这里残简也太多,许多并不知是什么曲子上的,还真不好胡乱拿出来借给殿下用去。”

    这话未免太过疏离。

    武承肃闻言心中一酸。他咬了咬牙,将武岳意图留周纪、周纪自己也不愿走的事说了,阳筠却有些灰心,不想再与他议论前朝的事。

    何况此事不在前朝,而在于天下。

    尤其又是周家的公子。

    看来周道昭终究还是得手了,难为周纪不反抗,竟由着周道昭摆弄,甘愿来临水送命。

    周纪也意识到自己昨日话多,但他主动提出来,虽然会令武岳父子生疑,却也给自己寻了个走不得的借口,权衡之下利弊参半,对比武岳父子如今的窘境,似乎又是利大于弊了。

    看着满天繁星,周纪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谁知自己为滞留找借口,是不是贪恋这人世繁华,为了多活几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