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贰、困境
声音。 一个烦乱的心跳声，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哭喊的声音。 痛苦，极度的痛苦，如同身体被寒冷填满，被冰铁的栅栏包围，深陷于危机之中，无助又迷茫。 曾经的温暖餍足不知所踪，呼吸变得困难，像是一条被剥去腮的鱼。 在黑暗中坠落，向下，向下，向着无底的深渊。 饥丨渴。 孤独。 害怕。 我想回家…… “疑赋！疑赋！！” 一只温暖的令人眷恋的手抓住了我，美好而坚定，哪怕在最隽永的梦境之中我也不曾奢求过这样的幸福。 有人抓住了坠落的我，将我从深渊中带出。 我几乎是哭泣着纠缠上那具鲜活的身体，侵入其中，汲取温暖与营养。 我到家了。 —————————————————————————————————————————————————————————————————————— 乐正绫微微睁开双眼，将视线隐藏在浓密的睫毛下，环顾四周。 时间是夜晚，有绿树红花和机械感极强的板凳长椅，身下的地面质感如同钢铁，干净整洁，像是个科技与自然完美结合的世界。 一个陌生的世界。 三位一体·机巧斗魔的状态已经解除了，她的两个队友都好好的躺在她身边。洛天依看起来正在上线，这具义体内部的能量核心开始向外传输能量，而沉疑赋…… 收回刚才的话，并不是每个队友都“好好”的躺在她身边的。 沉疑赋的状态非常糟糕。 他甚至没能维持住自己的人类形态，一滩看起来颇具韧性的黑色油状液体铺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时值午夜，这似乎是个公园的地方并没有其他人存在，这也免去了囚笼小队解释或洗脑原住民的麻烦。 所以乐正绫直起身子，试着去接近那滩液体。 沉疑赋开始颤抖。 逐渐苏醒的洛天依听到了他心中痛苦且无助的饮泣，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被击碎了自己虚假的坚强，回到很久很久之前，身边没有洛天依，也没有乐正绫的时候，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脆弱不堪。 “疑赋！疑赋！！” 乐正绫惊慌地伸出手，试着捧起那滩共生体。而白皙的手指与漆黑的粘液接触那一刻，沉疑赋像是疯了似的沿着她的手臂席卷而上，将她彻底包裹其中。形成一件向来被少年所鄙夷的贴身服装，胸口有着囚笼小队的队伍标示，双眼外侧被苍白火焰般的色块包裹。 那双苍白的眼眸中有泪水流出。 沉疑赋的眼泪。 怪物在哭泣。 —————————————————————————————————————————————————————————————————————— 沉疑赋在温暖中醒来。 他感到自己的眼角有水渍，所以抬起手去擦拭它——然而那并不是他自己的手。 被黑色皮革包裹的五指纤细，修长，有着女性的柔美和武者健康的饱满线条，各方面来说都无可挑剔。 除了它绝不会长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低下头，发现胸前有着两个阻碍视线的弧状凸起，思绪仍有些混乱的年轻人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它们，然后被他自己刚刚擦拭过眼泪的手用力扇了一巴掌。 “清醒些了吗，疑赋？” 他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嗯，我感觉好多了，阿绫。” 年轻人用他惯用的明快语调回答道，虽然他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一点都不好。 仿佛身体的内部被挖空了，徒留表层完整的皮囊，像是充气皮偶那样艰难移动，与世界有着难以言明的隔阂与差异。 啊，我想起来了。 沉疑赋在他自己的心中如此说道。 我的魔力没有了，超自然能力也是。 共生体试着默念起元素魔法的咒语，那是他自己鲜少使用的大型魔法。而整篇冗长的咒文完结之后，意料之内的，毫无反应。 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天依的心灵链接邀请发了过来，沉疑赋怀着某种决绝的心态接受了它，虽然他本就不可能拒绝电子精灵的任何要求。 【疑赋，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几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坏消息。】 【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而且这个世界排斥任何形式的神秘，你的神秘特质被世界强制剥离，这也是你感到异常虚弱，甚至回到近乎初始形态共生体的原因。】 少年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如果小队中最强的剑与盾，长矛和盔甲失去了力量，他们该如何在这陌生的世界中存活呢？ 【……好消息。】 【这个世界只排斥神秘。】 不知道是不是沉疑赋的错觉，洛天依的声音悦耳又欣喜，还隐隐带着一丝难以分辨的幸灾乐祸。 【我的惧亡者（Necrons）科技，阿绫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以及波纹气功都还能使用。只有阿绫的替身、真气和你的绝大部分力量被世界禁止了。】 【……】 沉疑赋很久没有说话。 【疑赋？】 洛天依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悦耳，带着由衷的欢喜与无邪。 【我在。】沉疑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咬牙切齿，【这可真是太好了啊，天依，阿绫。】 【是吧，疑赋也这么觉得吧。】 【比起那个，你什么时候从我身上下来？】 乐正绫双手抱怀，略带不耐地挑了挑眉头。 【你已经吃掉不少肾上腺素了。】 “我这就下来。” 沉疑赋从少女的身上流下来，汇聚成一个眉目温和的，健壮的少年，留着略长的黑发，但并不像寻常那样触及腰背，仅仅包裹住了耳朵。 毋庸置疑的，他当然给少女留下了厚实的衣物，色彩调整为乐正绫喜欢的鲜艳红色——毕竟这是午夜，而无论少女到底会不会觉得冷，多做总没错。 洛天依那里也是，他从不厚此薄彼。 “我们先去找一个住处吧，然后慢慢了解这个世界，寻找回去的路。”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像是晨曦或清风。 那笑容完美无缺，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拙劣的漏洞或缺憾，但他的队友们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疑赋，你快化了。” “嗯嗯，像没有及时吃掉的冰淇淋一样哦。” “并无大碍。”他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微笑，竭尽全力不让自己露出衰弱疲惫的表情，或者整个人化作一滩黑水。失去了有助于维持形体的魔力之后单独的共生体的确难以凭人形四处走动，但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无力。 不想让她们担心，亦是不想让自己绝望。 “我们快走吧。天依，居民身份系统侵入如何了？” “已经完成了。” “很好，先来找个据点。” “疑赋，你可以先附到我身上……” “我们去找据点。” 沉疑赋微笑着，斩钉截铁的说出这样的话，目光坚定强硬，毫无回转的余地。 “……好吧。” 乐正绫叹了口气，不知道第多少次妥协在他的目光下。 虽然她对于少年五指融化在一起的右手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