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居高临下
又是一年的采灵盛会,陆香云如以前一样,与苏浪手挽着手,在众人的嫉妒之下,漫步在珏湖边上。 来到人烟较少的地方,陆香云尝试放开苏浪的手臂,苏浪感到手在松动,立马下意识地拽得死死的。而后香云又尝试了好几次,见她脸上有些异样的表情,这才不舍地放开。 “怎么了?”苏浪问道。 陆香云有些迟疑,脸色很难看,顿了一会儿,微微皱起额头,压抑地说道: “苏浪,我要去修行了。” 苏浪? 听罢,苏浪热着的心顿时就凉了一半,与刚才温柔地挽起他的手臂是那如痴如醉的感觉相比,就像突然间遭到了一记冷冷的闪电。 “你……” “你平时不都是叫苏浪哥哥的吗?等了那么久,还是……还是决定要走吗?” 陆香云轻轻地点点头: “嗯。就在上个月,我已经破忘成功,我爹已经安排我进入梅山剑宗修行。” 梅山? 又是梅山? 苏浪心中一震,不屑地说道: “梅山剑宗有什么好的,就算已经破忘,去了顶多还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外门的弟子。我听说去外地学习修行的姑娘,大多都变心了……你那么漂亮,不知道有多少狼群在山门里守着。既然如此,还不如留在海宁镇,请几位道海家师悉心教导。等到来日突破至破劫境……” “不是外门,是内门核心……” 陆香云打断了苏浪的话,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内门。。”苏浪愣了一下,脸有些发烫,心中微震,又接着说道:“区区一个梅山内门,有什么好的,虽然在中州境内名声很响,但也不是……” “还是长老膝下的记名弟子……” 还没等苏浪说完,陆香云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记名弟子……” 听到这四个字,苏浪感到眼睛里突然进了沙子。他略微颤抖地说道: “记名弟子……记名弟子好……好好好,不好。记名弟子哪里比得上……” “我爹说,如果我答应嫁给梅尧棠,那十年之内,很有可能就是宗主的入室弟子。你知道,梅宗主就那么一个儿子……” “你不要再说了! “这算什么?这都算什么!” “梅尧棠,又是梅尧棠!” 苏浪终于忍将不住,内心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陆香云一遍又一遍加重了她离开的理由,很显然是铁了心要走。只有他这样的傻子,还在一次又一次想象着越来越笨拙的理由想要将她留下。 苏浪一直又重新步入山门的想法,可是现实原因,哪里容得下他?其实无论是刚才香云所说的内门弟子还是记名弟子,甚至是入室弟子,就算只是个梅山外门,都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别说是香云听了会选择离开,就算是自己,也未见得不会心动。可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受到了委屈,心里难免会有情绪。 而且那人,居然是梅尧棠。 “苏浪,我知道……” “那我们这两年算什么?难道你忘了,是谁陪你第一次划船,是谁陪你第一次放风筝,是谁给你做第一个花环?” “是谁为了让你看萤火虫跌入荆棘丛中?是谁为了你破忘成功冒着生命危险到悬崖上采集灵蛇草?又是谁,为了你在冬天能够吃到五重彩的幽灵贝壳,点着火把在湖面上烧出一个洞来,差点儿跌入湖底……” “那时候我只有十五岁,不知道什么是爱。” “难道要你嫁给见过几面的梅尧棠,成了梅山剑宗的入室弟子,你就知道什么叫爱了!” 苏浪言语激动,胸口间气血翻涌,他紧握拳头,略微凸出的指甲,已经深深扎入掌心之中,丝丝血迹,竟是毫无察觉。 此刻,他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但不是恨,准确来说,是不甘心。 要有多不甘心就有多不甘心。 为什么,算什么,凭什么……那些他本来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问了一遍又一遍。 陆香云自知有愧于苏浪,但当她听到梅尧棠的承诺之后,发现自己真的不那么爱苏浪。得到成为梅山入室弟子的机会,修行至无上境界,这些对自己来说,才是更大的追求,才能更好的光耀门楣,受人尊敬。 当今世界,以武为尊,以道为宗。 她曾经的确对苏浪有感觉,可是恋爱归恋爱,现实归现实,那不过是自己不懂事,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情景下被他偷了心而已。 父亲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倘若真的嫁给他,以后呢?跟着他打理客栈?还是跟着一群地痞流氓鬼混? 他根本就不可能有以后。 她刚刚成年,而苏浪只是比她长三岁,他的反应在她看来,不过是活在小恋爱的白日梦中,根本就是幼稚可笑。只不过自己不想太直接伤害他的自尊,这才委曲求全。 “我可以安顿好你和孙大娘以后的生活,再有,你不是也想修行吗?我到梅山之后,可以顺便帮你谋个外门弟子的名额。” “住口!我不要你的施舍,也不需要你可怜。” “没错,我只是个孤儿,家中只有一个没钱没势的恶婆子。可那有什么,我苏浪有一颗进取的心,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我们的未来!” 陆香云看着苏浪那认真的模样,觉得实在可笑,她原本想极尽委婉地撇清与苏浪的关系,也让他有所领悟,但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情绪,还是有些出人意料,她平静而略带讽刺地说道: “进取?你拿什么进取,是那本藏在被窝里的破书,还是生意惨淡、入不敷出的无忧客栈?” “努力,努力就真的有用吗?努力能让你破境成功?努力能让你家财万贯?努力就能让你受人尊敬?苏浪,都到现在这地步了,难道你还要活在梦中?不敢面对现实?” “我且问你,如果你一直都不能修行,那你会怎么办?如果有一天孙大娘不在了,你又当何去何从?就拿我爹反对我们的事来说,如果不是我,就算武府中的人打断你的腿,你也无处喊冤。沦为废人不说,还得让孙大娘给你买副轮椅。” “我已经浪费了两年时光在你身上,我爹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我早就破忘成功,现在就已经是破劫境的修道天才。” “你……” 苏浪一时语塞,瞬间被问得哑口无言,就算他平日里与孙二娘再怎么潇洒,这些实实在在的问题,一个也回答不上。 可是此刻,他的内心早就咆哮不已,心中就是有那么一口气,一口如鲠在喉的气,一口不可不争的气。 这口气,就是不痛快,这口气,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于是,他反唇相讥道: “哼,什么时候,孤高冷傲,自命不凡的陆家大小姐,也成了这种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势利小人?” “如果你执意那样认为,那我无话可说。” “苏浪,我已经是好言相劝了,你不要再无理取闹。如果你嫌银两和梅山剑宗外门弟子的补偿不够,那我找我爹尽力帮你谋一个内门弟子的机会。” “住口!不要再说了!” 陆香云以为自己仁至义尽,已无任何对不起苏浪的地方,可是她并不明白,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逾越的底线。 她这番高高在上的审判与施舍的姿态,是对苏浪赤|裸|裸的羞辱,就像一颗洋葱,被无情地剥完之后,连最后的尊严,也不曾留下。 见苏浪那已经燃起怒火的眼睛,陆香云不禁心中有些发怵,她向后退了两步,不耐烦甚至是轻蔑地说道: “如果不是我顾忌你尊严,早就居高临下地与你撕破脸皮,从此不再理会你。说白了,不就是分手吗?只不过一句话的事,如果不是我觉得内心有愧于你,你也断然不可能在我这里捞到任何好处,又何必死皮懒脸地缠着不放?” “难道,你真如我爹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我陆家的财产和典藏?” “陆香云,你……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何来胡说?今天我本来不想这样,是你非要逼着我说出这些话。你让我不高兴,那我便让你更不高兴。你不是也一样,只要有人让你不爽,你不是让他更不shuangma?我这些举动,全部都是跟你学的。” “你……” “我?我还能怎么样?其实我只需要告诉你分手,然后就与你了无瓜葛。刚才所说的那些条件,不过是我诚心可怜你罢了。” “虽然我并不想直接把我们之间所有的差距全都挑明了,但至少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你跨不过那道坎,而我们……” “也绝不可能有什么希望。” “我已经破忘,不日就要与表哥订婚,既然你那么喜欢我,而我无福消受,那我就拖人给你找一个比我更漂亮的女孩子就得了,这样,你总该无话可说了吧。” 说完这些,陆香云原本以为苏浪会有所顿悟,可是定眼一看,眼前的少年,双拳紧握,怒目金星,面色瞬间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那矫健但明显有些偏弱的身体,像一块烧红的精铁一般,使四周的空气也变得guntang无比。 “陆——香——云,哼,可笑,真是可笑。” “可笑?可笑的人是你吧,如果我真的成了梅山剑宗的入室弟子,那……” “住口!” “你住口!” “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凶我?” “啊——” 只听苏浪一声大叫,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骨殖间全是摩擦的声音。 嘴角露出一丝凛然的杀意,脸上是藐视一切的神情,那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就叫人发毛。 此刻,陆香云那张神气的俏脸上,终于现出了害怕的颜色,她感到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苏浪,你……你要干什么?” “我他|妈的真想把你摁在地上!立马就先jian后杀!” “你……你别过来……别……别过来……” 此刻,苏浪早就已经怒不可遏,他的确有那种想法,甚至已经在心中蹂|躏了这小妮子千百次。虽然未必会做,但却是真心想报复陆香云。 “啊——” 被苏浪狰狞恐怖的脸吓得不知所措,陆香云大叫一声,边嗔边退,靠在了一棵银杏树上。 “够了!” 突然,正当苏浪想要狠狠教训一下陆香云时,一潇洒英俊的男子从天而降,那势大力沉的撞击所惊起的气浪,差点儿将苏浪震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