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谈
“这是什么东西?”闻声而来的朱翠翻看了一下尸体,在他怀里取出一个扁扁的盒子,还有一根细细的管子,往盒子上一装,就是一个可以口衔的喷盒。 “放下那东西,不要打开。”身旁不远处传来一个有些岭南地方口音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斯文而又冷寂,却带着铿锵有力,让人非听不可的强迫感。 朱翠回过头,见到了那个人,那身宝蓝色的长衫。 “这应该是九品红。”伸出一只有些苍白的手,从朱翠手中接过盒子,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他说道。 朱翠大骇,这“九品红”乃是九种极厉害的毒物,加以提炼,汇聚为一,可以溶于汤水饮食,现在居然可以用喷盒散于空气中。如果让此人上得船来,寻机往舱中喷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她此时才有机会看到这个神秘人的脸,四目相投,朱翠看到那张苍白的脸,以及那双眼睛下紫黑色的淤血。 “先生两次伸出援手,朱翠正有意向先生请教,面谢大恩。” “水某不才,却是不敢居他人之功。夜深露重,水某有恙在身,却是不便风露中宵。”水先生微微一笑,推开舱门,已径自走了进去。 “后舱那位朋友,朱翠多有怠慢,如若方便,也不妨过来一叙。”朱翠却是没有立刻跟随入舱,而是向着船尾方向,出声言道。 “既然公主相邀,在下也不再矫情。水兄,在下却是也打扰一二了。”梦渊朗朗一笑,出声应道。 “阁下高人,谈何打扰。”舱中传出水先生的话语。他的声音很轻,但落到两人耳中,却是字字清晰。 这三人互相问答,却是都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内家功夫,显然是不愿惊动他人。 梦渊摘下蓑衣斗笠,露出了本来面目,朱翠望去,却是有些平常的一张脸,黄皮肤,浓眉毛。普一看去,毫不起眼,待仔细打量,才觉得他的两只眼睛较常人明亮不少,印堂位置有些淡淡红色,像涂了一层薄薄的朱砂一样。穿着黄麻的衣衫,作寻常渔人打扮。 梦渊大步走到朱翠身旁,向她微微一笑,已向水先生舱中走去。 此时舱门敞开,房内的各处摆设,一览无遗。 一桌,四椅,一床,一灯,一书案,那个水先生,就半靠在那张椅子上,向着两人注视着。 梦渊方进门就停住了脚步,此时的舱室内,显然有着非比寻常的状况。 那是种无形的阻力,明显地就向着舱门的方向,逐渐地传过来。这时两人相距不过两丈,在梦渊看来,这股子阻力,却是以蓝衣人为中心,由强到弱地散发着。 “呵呵,在下献个小丑了。”使用传音入密功夫说了一句。梦渊左手举至胸前,五指合十,当空轻轻一划,一声低低的裂帛声中,他已大步往前,仅两步就走到桌旁,半转过身子,望向门口,他的左手依然没有放下,但那股子强大的阻力,好像一到他身前,就从中裂了开去。如同潮水被一块矗立的礁石一分为二,流向两旁一般。 水先生略显惊诧地望了他一眼,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见朱翠已然在离两人一丈开外停住了脚步。她认出了这门功夫同时,心中也暗暗惊喜。 “聚罡”,内家精深功力的运用,将体内的强大内力提炼为罡力,布诸体外,以起到感应,阻敌,甚至取人性命的功效。 眼前的这位水先生,居然在内家修为上,达到了这等程度。在危急时刻,能够结识这样一个奇人,当然是可喜的事。至于那位梦先生,在朱翠眼里,这人分明在刀法一道上有着十分精湛的火候,仅是一掌直立,就将来袭的罡力从中破开。但相比真正的内力较量,却显然是取了巧了。 梦渊看着朱翠先是停住脚步,似乎是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吸了口气,一股精纯的内力已经布置在了身体前方,她走得依旧不疾不徐,但从她脑后甩起的长发,向后立起的裙裾,却可以看到她所面临的阻力。 坐着的主人依然坐着不动,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见到她走到跟前,那股子巨大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阻力,忽然消失一空。 轻轻拢一下散乱的长发,朱翠微笑道:“先生难道一向如此待客吗?” “问得好。”水先生仍然不动“我平生鲜有客访,不知如何待客,两位海涵。” “寒夜客来茶当酒,有主,有客,有茶,足矣。”却是梦渊笑着拿过桌上的茶盘和水壶,开始有些自顾自地泡起茶来。 温壶,装茶,润茶,冲泡,浇壶,温杯,运壶,倒茶,点茶。须臾功夫,船上备的小半罐茶叶,和一壶冷水,到他手下,已经变成了三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谢谢”朱翠接过茶杯,轻吮了一口有些烫口的茶水,对这个青年,又多了一分好感。 “好俊的乾阳功力。”水先生饮了一口茶,只觉得一股阳和之气直入内腑,精神一振道。 但凡使用内力将冷水煮沸,内功稍有火候的人都不难做到,但要像梦渊这样做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却绝非易事,更勿论将一缕纯阳气息赋予水中,起到调理阴阳,调和五内的功效。这惟有修习纯阳功力达到极高层次的人才能做到。这小小一杯茶,却是包含了心智和武学两方面的表现了。 “水先生见识渊博,连九品红这等奇毒都能一眼识破,足见高明。先前先生有言,我等此行凶险,不如向东,朱翠愿闻其详。”朱翠放下茶杯,先行问道。 水先生眨了眨眼道:“你很聪明,在我此行之前,就久仰无忧公主大名,人皆说公主冰雪聪明,武技超群。” 朱翠道:“但今日一见,却是不过如此,如非两位相助,朱翠一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公主过谦了。”水先生缓缓道:“公主的武技,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 “呵呵,单论武技一项,公主目前的水准,已可列入一流高手境地。”梦渊点头赞同道。 “那么论聪明呢?” “公主智慧非凡,只是对敌经验尚嫌不足而已。”水先生看了梦渊一眼,又将目光回到朱翠身上。 “哼”朱翠挑了一下蛾眉,想是要说什么,却被梦渊使了个眼色制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水兄之言,确实当得中肯二字。公主心有牵挂,当然在所难免。”梦渊再帮朱翠斟满茶水,微微一笑道。 朱翠不由有些气馁,出声问道:“共舟多日,还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水先生” “梦先生” 水先生有些吃惊地望了望梦渊,似乎是勾起了什么回忆,但眼前这个人,却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名字完全对不上号。 “好吧。”朱翠道:“我等幸得两位救助,朱翠承这个情,但有一句话我想问一下两位,却不知是否妥当。 “洗耳恭听!” “但说无妨!” “你们与我素昧平生,也不曾听先父曾结识过两位,为什么二位要平白无故地帮助我们。 水先生轻哼一声道:“武林中道义为先,路见不平,自愿拔刀相助。况且我只不过适逢其会,如果我早知此事,公主家运也许未必便会到如此地步,令尊也或可免掉此难。 朱翠慨叹道:“只怪我平时昧于无知,家父和这些权臣结下仇怨之事,我却是一无所知。” 水先生冷然道:“自古就有伴君如伴虎之说,令尊虽然地位尊贵,却是盖不过皇权去,当今皇帝年轻无知,昏庸无度,身边jian宦围绕。此次令尊既然落到他们手里,却是凶多吉少了。” 朱翠念及父女之情,却是黯然无声。 梦渊轻叹一声道:“天下至凶至险之地,莫过于朝堂之上。前两年安化王起兵,时机不当,且准备不足,我当时虽有心暗中相助,却是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水先生点头道:“梦先生说得甚是,当年安化王谋反,我也有意助其一臂之力,奈何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无所得,这昏君,却是气数未尽啊。” 朱翠黯然流泪道:“你们说的安化王,正是我的二伯父,他与我父平素感情最好。” “哼,但凡对抗皇权,不外纵横之策,你父与那安化王,如是与势力最大的宁王等遥相呼应,共同举事,那昏君又能奈何?安化王兵败后,你父还不暗存戒心,落得如此地步,夫复何言?”水先生微愠道。 朱翠冷笑道:“那也未必,等我安排好母亲与弟弟,自当寻机救出父亲,再图大事。” 水先生摇摇头,不再发话了。 朱翠吃惊地望向梦渊,却见他也收敛了先前的笑容,沉重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关心和怜悯。 “公主,你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水先生在昏暗的灯光下,望向自己道。 朱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以她的聪明,她的父亲会是什么下场,她又怎会不知,所昧者,不过是亲情而已。这时被两人一点,又怎么会不清楚。想起父母情深,如今天人永隔,独潸然泪下。 梦渊默默地看着泣不成声的朱翠,在他实际年近五旬的心中,这个尚不足二十岁的女孩子在这一刻是那样地无助,让他不由得想起已经隔世的父母,这十几年隐忍的苦闷,让这位那已经变得冷漠的心,也为止颤抖。 在这瞬间,他的决心,少有地坚定了下来。 “对不起,我实在太失态了。”在痛哭后,抬起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的脸,哽咽着道。 “擦把脸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父母之情。”梦渊取来温水毛巾,递过道。“只是此时却非是悲伤的时候,你这一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即将万劫不复。 朱翠睁大了眼睛,“那么这杀父之仇,难道不报了?” “报仇?这天下,和昏君jian宦有仇的岂止你一人,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前当务之急,却是安顿好母弟,使你后顾无忧才是。”水先生冷声道。 朱翠紧紧咬牙,却没有说什么。 水先生续道:“令尊之死,与其说是昏君,不如说是刘瑾,他现在权可通天,炙手可热。天下当官的,哪个不要看他的脸色。” “水兄此言不免有失周全,若非昏君无道,怎来jian宦当道,昏君不除,即使除了刘瑾,难道不会出来个王瑾,李瑾什么的,何况当今之世,除一刘瑾,不过杯水车薪而已。若非如此,合你我三人之能,潜入京去,以有心算无心,取那刘瑾性命,并非不能成功。但我们杀得刘瑾,却杀不得那昏君,否则,天地变色,生灵涂炭,这个干系,我等是担当不起的。”梦渊突然语出惊人道。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错,凭刺杀一二权臣,对世或有小补,并无大用。”水先生闻言沉吟片刻,点头赞同道。 “何况,即使想找刘瑾麻烦,也要到公主安顿好家小,确保后顾无忧才是。”梦渊道。 “眼下不是公主去找他们算帐,而是他们放不过公主,哼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内厂余子碌碌,但曹羽,却是不容小觑。”水先生道。 朱翠蛾眉一挑道:“曹羽这个人我听说过,据说他的功夫很不错。 “何止是不错。”水先生第一次皱了皱眉,“说句丧气话,当今天下武林,说要找几个能胜过他的,恐怕不容易。” 朱翠心中很是吃了一惊,她见过水先生一招杀死如玄化这样的高手,在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不一样的份量。 “水先生有点长他人志气了,据我所知,如今天下,能够和曹羽匹敌甚至能胜他的,就不少于一掌之数。”梦渊忽然道。 水先生闻言沉思了片刻道:“此言不虚,但可能与曹羽对上的两个人,一个恐怕和曹羽在伯仲之间,可能还略逊一筹,至于另一个。。。。。。”他有些苦涩地停住了“不提也罢。” 朱翠若有所悟地望着眼前的这个蓝衣人,似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难道说曹羽已经来了,就在后面的船上?”她问道。 “那条老狐狸的行踪,岂是那么好掌握的,你认为他不在,他可能就在,你认为他在,他可能就不在。”水先生笑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条船已经被盯上了,这是无可置疑的。”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他动手了,不过失败了而已。”梦渊也笑了,“连续两次有来无回,难免让他有点疑神疑鬼,不过要真让他摸清了我们的虚实,就有点麻烦了。” “其实,厉害的是你们两个。” 梦渊摇头道:“我的情况有些复杂,我和水先生不同,简单地说,他是个侠士,而我更像是个商人,除非万不得已,我不能让曹羽知道我以及我代表的力量正面与他为敌,那是违反我背后势力的利益的。不过我决不介意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帮助你们就是了。”望着朱翠,他尤其在利益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水先生道:“现在我要掩饰的,也是无论如何,不能让曹羽知道我在船上。” “梦先生所说的,我想我能够理解,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们认识?”朱翠转向水先生道。 “十年前我找过他一次。” “结果呢?” “他活着,我也没死。”似乎记起了一些令他愤怒的事,他冷笑起来:“我一直留意着他,他也留意着我。” 朱翠睁大眼睛说:“你们有仇?” “可以这么说。” “这次你们对上了,说起来,也算是同仇敌忾啊?” 水先生默默地闭上眼道:“不错,但现在我却是不希望和他见面。” “为什么?” “因为他的身体。”梦渊出声打断了她的追问。 “他说得对,如公主你看到的,我现在是一个病人,很重的病,就是还不会死罢了。” 他有些挣扎着取出一个盒子,递给朱翠道:“这是我保存多年的一些化毒丹,就是对九品红那样的绝毒也可以起点作用。” 朱翠打开盒子,见里面有数十暗格,却只有十来粒丹药了。 “使用时含于舌下,如果中毒严重用开水送服即可。公主此去危险,遇到对方用毒的话,也算有备无患吧。” “那么你呢?”朱翠注视对方问道。 “我早已经过百毒侵袭,身体有了抵抗毒性的力量,就是九品红,也对我没什么威胁了。”他说着,声音忽然开始急促起来。 “公主请先出去吧,我和这位水兄有点渊源,下面我会照顾他一会。男女有别,你却是不方便在旁了。”梦渊望了朱翠一眼,叹息一声道。 朱翠有些担心地望了望水先生,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双眉已经紧紧皱起,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的脸上滴下来。 “去吧,有我在,他没事的。”梦渊的声音是温和的,却有着让人忍不住遵从的力量。 催促朱翠离去后,梦渊低声道:“海兄,这是当年你受的伤。” “什么,你怎么知道,你姓梦,难道说,真的是你!”海无颜的眼睛一下睁到了最大。 “是我,不必紧张,当年我在悬崖下留了那艘船,今天自然也不会对你不利。”梦渊低声道。 海无颜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他的身子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一颗颗汗珠沿着身体直淌下来。那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梦渊伸手解开他的上衣,在他的后背志堂xue上,看到了那个紫色的梅花状印记。 武林中对于最厉害的掌力,有“一心二点三梅花”之称,这梅花掌,乃是以合拢的五指指尖接触对方所留下的五点梅花印记。 能做到这一步,至少需要三十年以上的深湛内力,以及掌力,达到这一步,会有一掌定生死的效果。梦渊自己知道,虽然自己这十八年算是努力,但要打出这样一掌,却还差得很远。 当然,能挨上这一掌还不死的,就是奇迹了,或者也是应该归功于主角光环的照耀吧。 “唉呀,高老头子这一掌,还真是不轻啊,啧啧嘴,梦渊将海无颜的身子抬到床上,盘膝坐定,开始将自身修炼的金乌真气,默默聚于五指之间。 这种掌功的可怕之处,在于其与对方接触时,如同毒蛇般,输出的那一股子异常真力,对对方身体的破坏,即使对方没有马上死去。这种真力也会像附骨之蛆般萦绕着对方,让对方受尽折磨。 解救这种伤势,或者激发受者体内的潜力,逐渐地将这种真力消磨殆尽,或者用同质同源的内力,将这股力量同化吸收。梦渊如今所做的正是后者。 运用推拿手法,先是打通伤处附近血脉,然后用自身的金乌真气,将伤处残留的真力同化,再徐徐抽出。这说来简单,却也忙得梦渊额头满是汗珠。 “叮,完成特殊任务,替海无颜疗伤,获得精元点数1000点,玄级命运情节1个,吸收同化高立残留在海无颜体内的真力,金乌诀上升至9级,进入瓶颈,金乌化日大法上升至9级,进入瓶颈。你学会了梅花掌原理,因功力不足,无法使用。”海无颜的关系达到尊敬,公主府的声望达到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