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绚丽夕阳〔4〕
电影结束了，幽暗中的一个幻想世界破灭了。 现实生活开演了，阳光下一幕幽默的大剧继续进行着。 我刚走出电影院大门，一抬眼，看到了和别人说话的红心。 人都患有健忘症。 只见那小臊丫头儿笑嘻嘻，早忘了中午哭鼻子的事，和人说，不去玩了，我得去我奶奶家一趟。她说罢，转身就蹭蹭走，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流，消失在路旁的小胡同。未曾想，还没等我回过神，柏树青忽然出现在我眼前，他也是步子匆匆，随红心身后钻进了胡同。 古书中常道：说那时，那时快。 那时我有多快不知道，反正几大步就追了出去。 我心想，反正我的“爱情”也没有了，就去观摩一下别人的恋爱吧。但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等我像个疯子追进了胡同里，一直跑到胡同尽头，也没见到柏树青和红心两人身影。于是，我立马调过头，寻原路又跑回了一遭，结果还是两手空空。 此刻，呆呆站在小路中央的我，真想仰天长叹一声。 ……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那天。 进入初夏，我便收获到柏树青和红心的第一件“爱情”礼物。 这一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也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过儿童节。 后来我知道，为了悼念一九四二年六月十日的利迪策惨案和全世界所有在战争中死难的儿童，反对虐杀和毒害儿童，以及保障儿童权利，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在莫斯科举行理事会议，决定以每年的六月一日为国际儿童节。是为了保障世界各国儿童的生存权、保健权和受教育权，抚养权，为了改善儿童的生活，为了反对虐杀儿童和毒害儿童而设立的节日。 但是那时，我并不了解这些历史往事。 我只记得，这天的主题活动依然没有新意。 几乎年年都是如此，学校组织我们去郊外的皇家墓地踏青。种豆得了一个瓜，种瓜收获了一颗豆。恐怕死去的皇帝们永远也想象不到，他们一生留给后人最大的礼物，莫过于一座座占尽青山绿水的墓冢。反过来一琢磨，也间接达到了他们那种永垂不朽的幻想。 今人也是一样的贪婪，包括我们这些懵懂活着的小人。 那个时候，对于绝大部分同学来说，吃一顿特意带的中饭比游园活动重要的多，公园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几华里路远，天天都可以去那里玩，而香喷喷的面包却不能天天有。比如我，除了得到一个油汪汪的面包，我娘还给煮了两个鸡蛋，外加一瓶八王寺汽水。 由于我心有旁骛，惦记那点吃的，没记住文艺节目的内容。一挨到文艺演出结束，吃午饭的时间就到了。同学们和我一样，都大呼小叫，一片欢腾，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围坐在一片绿荫的大树下，狼吞虎咽。等吃完了这顿大餐，一天游园的活动便宣告结束。 按照校令，低年级学生仍站队回校，高年级学生则就地解散。 小张老师刚宣布完决定，我就见柏树青和红心一前一后钻进了树林，不由暗暗一笑，第六感觉告诉我，他们俩又要去开展地下活动，早已按耐不住的我，急急忙忙跟踪上去。 初夏时节， 万物清爽， 阳光暖身， 微风宜人。 我撒开两脚丫子，激动地奔跑在青春的季节，尽管有一些迷茫，却不乏那点执着，并乐此不疲，紧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到青年湖畔一片丁香树中，才追上四处躲藏的他们。 小鸟衔泥玩，为了絮一个窝。 人没有窝时，要找一个背人的地方。 这个地方挺好，林密叶茂，适合情人苟且。 接下来的故事如同我编写，演绎情节也不出我所料。 他俩已经紧搂在一起，头靠头，脸挨脸，形成一个生命共同体。 自打我上完**裸“第一课”后，还是第二次目睹男女之间的缠绵。 不过，根据我眼前目测的结果，二者之间还是具有本质的区别。虽然如此，并不妨碍我充满想象的空间与联想的力度。唯一遗憾的是，距离稍远了一点。在一片片斑斓波动的树叶下，时不时遮住他们亲热的身影，我很快看花了眼睛，仅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似露非露， 含而不露。 仔细一品，这幅景象还真有点“含而不露”的意思。 似见非见， 模糊可见。 这才是偷窥的最高境界，让偷窥者充满无穷无尽的遐想。 …… 生命如金， 岁月如流。 在柏树青和红心如火如荼的爱情中，我荣幸的小学毕业了。 但“不幸”的是，我仅仅上了“名义”中学，却没能离开小学校园一步。 这一年，国家教育部实行“十年制”试点，部分应届中学毕业生未能如愿“毕业”。既然学哥和学姐继续霸占校园，学弟和学妹自然挤不进去。于是我的母校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所“戴帽”小学，我们六连二班顺理成章成了七连二班，班主任仍然由小张老师担任。 新学期伊始，学校组织中学部进行一次“野营拉练”的活动。 出发的前一天，给予我无限慰藉的那本《人类生殖学》又出事了。 当然，怪就怪我这个不要脸的贱种。本来，野营拉练活动也不过十几天，我却跟饿死鬼一样，唯恐这几天饿着自己，便把这本书又带到了课堂，想抽个空儿再提前恶补一下。 还未上第一节课时，“恶补”的时机就到来了。 吊在墙犄角上面、那个骨灰盒大的有线喇叭又嗡嗡响了。 “喂！” “喂！” 几声过后，冷面老太开始讲话。 讲话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有关“野营拉练”的注意事项。 小张老师似乎昨晚没睡好，双肘又杵在讲台上，也不知她遐想啥。 我一看没人管了，就打开书欣赏起来。 百吃不厌， 百看不烦。 这世界上只有不穿衣服的女人，才是百吃不厌、百看不烦。 何况这时候，我依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人霸占着两个人的座位。 自从陈雅敏当兵走了以后，还没有一个女同学主动出来填补她的空缺。 我猜测，可能是小张老师忙于刚开学的工作，暂时还没有心情注意到我。事坏就坏在这上面。想想看，像我这样的傻子，一旦身边少了两只眼睛的特别关注，我更加无所顾忌，上来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放心大胆敞开书，摊在两条大腿上，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嘿嘿，应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正当我沉醉幻想之中，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 我抬头一瞥，顿时大吃一惊，一股冷风掠过后脊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驻校工宣队长，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其实我的反应很快，如同条件反射一般，麻溜儿就站起身来。不过还是晚了一点，我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那本书已经让这老头儿给抢走了，紧紧攥在他的大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