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颠倒火焰周世宗与符皇后故事在线阅读 - Sect. 205. 青铜玄武(1)

Sect. 205. 青铜玄武(1)

    “回圣人的话,臣妾等奉令主之命,在此地相帮着采些草药。”内中一位宫人忙恭敬答道。君怜认出来,她是紫烟阁的知客官。

    “令主?”君怜不由笑道,“她让你们帮她采药?”

    “是。令主说,宫禁金秋多佳物,命臣妾等照着她描画的样子,赶在中秋佳节前后,多采些草木秋实备用。”

    “朕看看,都采了些什么?”君贵笑道。

    知客官便双手将竹篮举起,一面说道:“回官家,臣妾已经采到的,有苦斋菜、龙芽草、车前子、石胡荽等物。”

    “嗯。令主目下人在哪里?”君贵又问。

    “一刻钟以前还到这里来巡视过。目下……想来是去树坡另一面的小空坪练剑了吧……”知客官说着,将手指向树坡的背面。

    听闻宫官此言,皇帝夫妇好奇心大起。当下示意侍从们一律噤声,两人也不要人跟随,相携着手,悄悄爬上树坡。

    树坡背后有一片与庄户人家场院大小相似的空坪,空坪四周围合着树坡与草地果林,令它看上去像是个小小的盆地,或者一个不易为外人发现的世外桃源。坪上以立式墁铺了青砖,尘土不生,落雨不积,是个理想的健身之地。故此,历朝历代都有隐身于大内的高人来此练习身手。坪边有石桌石椅,可放置水食杂物。

    此时,朱雀果然正在空坪上舞剑。在苍蓝天空与丝绒白云之下,她身着素色袍服,配合着吐纳持剑挥洒,动作优美缓慢,进退自如,似乎正深自陶醉于自己的世界中。承璋与五两远远侍立在空坪的边缘,已经看得呆了。

    悄悄躲在树坡上的皇帝夫妇也默然观瞧着,久久不语。

    良久,朱雀合剑还于怀中,做个收势,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好!好!”承璋与五两都鼓掌欢呼起来,“令主这个收势,练得真是一日比一日更好看了!”

    朱雀微微一笑,拂去颊边一两滴汗水,扬手将剑向承璋一抛:“接着!”承璋忙不迭跑两步来迎,踉踉跄跄,左躲右闪,好歹狼狈不堪地薅住了剑柄,没让长剑摔到地下去。朱雀也不管他,一面走向石桌去取水喝,一面嗔道:“这个收势叫做‘还纳乾坤’,说了多少遍了,怎么还记不住!”

    君贵与君怜见了朱雀的气势,不由相视而笑。

    君贵低声向君怜道:“朱雀总算是活过来了。”

    君怜笑道:“可是我说过的?朱雀打小虽说任性,却并不骄狂。要对付她,只能先顺着她。她爱自在,就先将她置于没人管的位置,一切都可以由着她性子来。如此,她任性够了,气儿顺了,身心自在了,往下就什么都好说了。”

    君贵看君怜一眼,不由点头笑道:“圣人不愧是圣人,凭他是谁,都降服得了。”

    君怜嗔道:“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君贵依旧低声笑道,“圣人作战手段甚是高明,连我带朱雀在内,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啊……”

    次日。

    君贵召对吏部诸职官,议论魏仁浦继任枢密使之事。果然,吏部侍郎质疑魏仁浦没有科举背景,难以服众。其实目下的枢密使郑仁诲也不是科举出身,但郑仁诲是先帝元随,众人自然不敢以是否科考过说事。而魏仁浦是从下面提拔到枢院的,吏部按照程序勘核他背景,且不论有没有私心,至少是遵章循例的。

    君贵便淡淡一笑:“光论科举出身有什么必要呢,终究要看他的才能如何啊!”

    于是天子诏下,准许原枢密使郑仁诲致仕,以原枢密副使魏仁浦为枢密使。

    侍卫营。日间。

    门窗紧闭的某间营房内,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哭声来自季飞卫和林远、邓锦,以及虽非官家元随、却与他们混得友契的其他近卫头目。

    季飞卫就要被迫离开禁军了,这让他们极度伤感。互相几句衷肠一诉,便至抱头痛哭,涕泗滂沱。

    良久,哭声消歇。却有一阵歌声兴起,渐渐越来越大,直至冲上云霄。林远嗓子好,歌声是他起的头。他们所唱的,是打从他们少年时代就流行的歌儿,根据唐代刘禹锡的诗谱曲的《浪淘沙》。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九曲黄河万里沙……

    那个时候,他们是那么骄傲和自信。他们知道大河会淘去大沙,而埋藏在沙底、渺小却含有金子般才华的自己,终究会有出头之日。……然而今日再唱此歌,他们才恍然惊觉:自己,也终将会是被大浪淘去的那一层泥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们?为什么会是现在?

    官家硕果仅存的三大近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季飞卫的今天,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他们已经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消磨在了军中,他们真的不愿离开。

    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禁中。坤宁宫。前半夜。

    君怜在灯下看书,心思却并不在书上,看两行,又盯着灯烛的焰心发呆。尚宫唐氏轻轻走过来,回报观音和训哥儿已经睡熟,东方氏和刘氏等侍从各自如常相陪。君怜颔首。

    未几,廷献入内,回报道:“圣人,臣问过刘奉武,官家仍在忙公事,还没有开始夜练呢。估摸着,官家还得一阵子才能过来……”君怜颔首。君贵一向有晨练和夜练的习惯,每天两次舞剑或打拳,可以健身,可以清心,甚至可以排忧解难。新婚初期,君贵练习时君怜总是在一旁相陪的;有了儿女之后,这种陪伴难以坚持,就只能偶尔为之了。

    “知道了。”君示意采儿屏退旁人,方看向廷献。廷献忙过来躬身问道:“圣人?”

    君怜略一思忖,沉声道:“廷献,我要遣你出宫,为我办两件事。”

    廷献肃然一揖:“是,请圣人吩咐。”

    “头一件,你回到邺都家里拜上王爷,禀告他下月的天清节,符氏定会被允许入京觐见。届时进献给官家的寿礼,土产风物之类,略有些即可,不必过多;最重要的,是请王爷立即倾符氏满门之力,绘制一张全天下的地图。你记着,不光是大周目下的州郡布局、山岭江河、道路要津等情况要详细,江南、西蜀,乃至契丹、岭南,能做到多详细,就做到多详细。尤其江南。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廷献表情凝重:“臣明白。”

    “第二件,你对我说过,幼年时曾得到青州大慈悲寺方丈的指引。此番你从邺都出来,便去趟青州,私下打探打探这位方丈的近况,回来详细禀报我。”

    “是。”廷献答应着,疑惑地抬眼看了看君怜,欲问又止。

    “不必问为什么,此人倘若一切安好,我要派他个大用场。所以,你务必将他的端底探查精细。”

    “明白。圣人放心,即便方丈移驻别寺,臣也必定找到他,才敢回宫禀报圣人。”

    “好,此事不能拖延,办得越快越好。明日我会给你出宫的对牌。收拾妥当之后,立刻动身吧,多带些银两。”

    “是。”

    这当儿采儿入内,到君怜身旁轻声道:“圣人,刘奉武来传官家口谕。”君怜忙说请,一面站了起来。一时刘奉武入内,见了君怜,忙笑容可掬地疾步趋前揖道:“圣人请别拘礼,官家说了,不是谕旨,就是命臣前来传个口讯,说今晚不来了,请圣人过滋德殿。”

    君怜微笑道:“好。”

    翌日。禁中。滋德殿。日间。

    君贵坐在高高御阶上的宝座中,李重进、张永德在御阶下北向而立,二十名少年军士排成两排,以军礼北向半跪在阶下,神情略显紧张。君贵审视着这些少年,片刻,温言道:“平身吧。”

    少年军士们站起身,默然侍立。君贵见他们果然如自己先前嘱咐过的,面容寻常,身高寻常,连身量的厚薄也寻常,不由向李重进和张永德笑道:“这是从多少人里头筛出来的?”

    “回陛下,臣这边,百里挑一吧。”李重进揖道。

    “回陛下,臣这边是将所有的小底都亲自过了一遍。”张永德揖道。

    “好,辛苦你们了。”君贵赞许地点点头,“人留下,你们去吧。”

    李重进和张永德忙向上拜礼:“是。臣告退。”

    一时殿中只剩了官家和这二十个少年,所有内臣早退到了殿外。官家在这两排少年面前缓缓走过,不时简短发问。

    “你多大了?”“回陛下,臣今年十三岁。”“你呢?”“回陛下,臣今年十四岁。”……“会什么技艺?”“回陛下,臣学的链锤。”“回陛下,臣会翻墙。”“回陛下,臣身子轻,几乎能爬到树梢那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回陛下,臣家里无人了。”“回陛下,臣家姊已经出嫁。”……“到军中几年了?”“回陛下,臣六岁被军中指挥收养。”“回陛下,臣十岁入军中做的马童。”……“上过阵么?”“回陛下,没有。”“回陛下,没有。”“回陛下,臣到过巴公原。”

    官家郭荣一愣,定睛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你到过巴公原?”

    那孩子忙道:“是,臣帮着李都帅的传令兵扛过小旗。”

    “哦,”官家颔首,“这么小上阵还能活着回来,不易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没有名字,他们都管臣叫‘追着电’,因为臣跑得快。”

    “呵,‘追着电’,好!”官家鼓励地笑道,“将来若是立了功,朕会赐给你一个正名。”

    那孩子一听,大喜过望,忙伏地拜道:“臣先谢过陛下的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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