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 162. 招募亡命(2)
李重进又看向右侧的赵匡胤。赵匡胤是跟在曹瀚后面同批升职的,目下是殿前军的左班殿直,隶张永德麾下。因殿前军担负协助侍卫亲军招募亡命之责,张永德今日又另受要事差遣不得过来,便派了近日自己用着颇感得力的新人赵匡胤前来襄助李重进检选。 “你觉得这些人如何?”重进问赵匡胤。赵匡胤只代表张永德,重进没必要跟他们讲究什么礼数,因此不仅问得直白,索性连称呼都免了。 “李都帅,卑职以为,这批山林强人中,拳脚胆气俱佳者还是有不少的。”赵匡胤揖道。 “何以见得?” “适才传令让他们各寻对手后,令旗一挥,场中便形成乱战局面,这说明他们当中好勇斗狠的多,做事干脆莽撞、不计后果的多,甚至,欺软怕硬、下手先拣软柿子捏的多;可是未几乱战渐息,逐渐变为两两交手的局面,可见他们之中善于审时度势者也不少,有头脑、能克制,混乱之中想得起还有军令这回事;至于目下……”他着意看了看场中的情景,“已经围出了若干观战圈,想来,武艺真正高强的那些人就要决出了……” “嗯,”李重进略点点头,不置可否,“今日你回去后,向你们殿帅详细回报检选山林亡命的过程,并请他明日巳正与我一同入内,向陛下禀报结果。” “是。”赵匡胤忙应喏,又迟疑道,“不过李都帅,今日选定之人,要不要请张殿帅过来看一看?好教他心里也有个数。” 李重进瞥了他一眼:“张殿帅若要来验视检选结果,自然是好。我今日就在侍卫亲军营中,他若愿来,随时可以来。” 赵匡胤感到自己可能多言了。他忙笑着揖道:“是。卑职一定遵命转达。” 大内。广德殿前。日间。 禁军校场热腾腾的气氛也传递到了宫苑中。 很显然,皇帝郭荣无视朝臣们的劝阻,在没有明令诏示的情况下,开始了对中央禁军的整备和调遣。前朝广德殿前的空场上,无数的军校与车马来往穿梭。有司考虑到皇帝日理万机,难得亲临军中诸核心机构视察,故此不仅将新收编的军校送过来,甚至连各色军械、旌旗、服装等物资的样本,也都拿到禁中来请御目核准。 他们现在都逐渐知道了,他们的新皇帝喜欢事必躬亲。他们乐得接受他无微不至的指示。 即便在后朝,内侍们也将这种“要打仗了-要打大仗了-官家要亲自挂帅去打大仗了”的兴奋和喧哗,迅速传递渗透到了宫闱的每个角落。宫廷是幽深和寂寞的,在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好不容易有件大事可以议论,且不去管结果会如何,也不必管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大家似乎又有了新的期待。宫人们还好,尤其内侍们,稍有空闲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都清楚地记得,上次先帝御驾亲征的阵势,是多么的雷霆万钧。 不知道新皇帝御军,又会有怎样的表现呢? 大内。万岁殿。日间。 君怜在先帝灵前进行完奠仪退出,来到偏殿。她知道君贵不在,君贵此时正在滋德殿召开枢机会议。她只是来君贵的起居处看看,顺便问问远山、秋池等,昨日官家是几时睡的、临睡前进没进用宁神汤、睡得好不好,今晨又是几时起身练习拳脚的……。 问完话,她走到偏殿的窗前。 万岁殿与广德殿相距不算太远,广德殿前广场上刻意压低了声音的那番热闹,此刻就透过窗棂,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君怜眼前。对于军将而言,战事似乎总是让他们兴奋。 君怜心情复杂地苦笑一下。 这时她发现十数步开外,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万岁殿外的廊柱边,也正看向那一片热闹。 是廷献。廷献身板笔直,不知看了多久,已经看得痴了。 君怜凝神观察着他的背影。 良久,廷献望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君怜默然不语,归座沉吟。 夜。亥正时分。 整个宫廷安静下来。除了各殿檐下照路的灯笼,只有少数几盏烛火,还透过窗户纸在隐隐摇晃。稀有的光亮让这春寒之夜显得愈发冷清而深沉。 万岁殿偏殿。官家破例预备提早歇息了。他今日做了太多的事,有些头晕脑胀。幸亏有君怜帮忙,得以快速批阅完了臣属们的奏章。君怜见他力疲,也就不再如往日那样陪他多说话,嘱咐过远山与秋池等人当心事奉后,便起身告辞。 君贵将君怜送到殿门口,虽是心中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拉拉她的手。君怜笑道:“哥哥快回屋歇着去吧,我明日一早就来了。”君贵苦笑。君怜见他颇有留恋之意,便敛衽一福:“臣妾告退,官家好觉。”说罢,含笑将君贵轻轻向门内一推,自己毅然转身向过廊而去。延福殿的侍从们忙也向官家施个便礼,急急跟上夫人的步伐。 君贵站在原地看着君怜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起了一片怅惘。怅惘良久。 十数个内侍与宫人远远陪着他,呼吸不闻,寂静无声,仿佛他们并不存在。 皇宫就是这样一个奇特而诡异的地方,虽然大,其实谁也无所遁形。就连皇帝夫妇的爱情,也是明明白白暴露在众人目光中的。而那些目光的主人,那一颗颗镶嵌了这些眼珠子的脑袋,则理应习惯于将皇帝及其亲眷的一切视为秘密,理应对这一切秘密守口如瓶。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灾祸降临到自己身上。按照王景通教导干儿子们的说法,“把嘴巴缝起来还有祸事呢,何况听到点什么就到处说去?” 可是,正常长着一张嘴和两只耳朵的人类,又有谁真的甘心违背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本能,去当一个聋子和哑巴呢?何况,呆板寂寞的宫禁生活,全靠咂摸别人的喜怒哀乐为消遣乃至营生。每个人都活在小道消息的网络中。宫禁因此变得深不可测。 亥正二刻。延福殿。 薰歇烬灭,光沉响绝。殿内灯烛尽灭。只有殿外檐下,还高高地悬挂着几盏素色灯笼。 君怜及一众侍从也都安歇了。 延福殿偏殿之后。 没有灯笼照耀的、黑漆漆的廊柱间。一个深色的剪影坐在栏杆之下,仰头看着弯曲如钩、光芒黯淡的残月,默然无声。 下房的门打开,承璋揉着眼睛趿着鞋出来,一面系着衣裳,一面顺着屋檐向后苑更远处的茅房而去。因紫烟阁房间有限,夜间只留了宫官值宿,一应内侍都安排在内班院的宿房内歇息。承璋便求了君怜的恩典,夜里仍旧回到延福宫来住,与廷献打挤。 未几,承璋又原路回来,一错眼,看见了栏杆下的望月人。 夜色昏暗,可是,简直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谁。承璋慢慢走过来,低声道:“诶诶,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半夜不睡觉,只管望着月亮做什么?”见廷献不语,承璋便过来踢他的屁股,“说你呢廷献,二月天儿,凉不凉啊坐地上?” 廷献轻巧地跃起身,闪开承璋不断的轻踢:“成成,知道了,睡你的去吧。” “怎么了你?”承璋皱眉打量着他,“我看你这几日老是没精打采的,在夫人跟前也偶尔犯恍惚,还有,晚间索性连趟子也不练了。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改成跟这儿望月了!好嘛,恁这是要变貂蝉哪?” 廷献苦笑了一下:“我想变个吕奉先,我变得了么?” 承璋默然。廷献再次仰首向月,不由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 承璋便也看向月钩,良久,再看向他,欲言又止。廷献转回脸,静静道:“想说什么?说吧。” 承璋叹息着,轻轻摇摇头:“廷献,依我说,像咱们这样的人,哪有资格逞什么男儿意气呢?” 廷献心下一惊,将视线转向深黑的庭苑,默然不语,头皮却阵阵发紧。 “廷献,你知道咱俩的区别在哪儿么?” “……在哪儿?” “我自从事奉了姐儿,心里眼里就只有姐儿,别管是大姐儿还是榷姐儿,都一样,所以我过得简单、快活;而你的心里,始终还有你自己……” - - - - - - ------------------------------------------------------- 碎碎念:*^-^*求推荐,求票,求评论,求打赏,求收藏,求转发,求粉,各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