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颠倒火焰周世宗与符皇后故事在线阅读 - Sect.77. 蓝田性急(1)

Sect.77. 蓝田性急(1)

    已是初秋七月,暑热未退,节令中盘踞着一只顽固凶猛的老虎。

    君贵带着几个随从,从澶州城内整饬一新的南北主街上不紧不慢地驰过。这条街在他成亲之后,就下令改名为“迎福街”了。此刻,迎福街两旁商肆栉列,市声充盈,一派兴旺景象。在君贵听来看来,尤觉赏心悦目。

    镇宁军治所内院。

    君贵回到家中。远山正搬了架凉榻在厅堂中缝制秋季薄被,见他进门,忙迎上来致礼服侍。君贵自行松了腰带,顺手递给远山,一面问道:“夫人呢?”“在书房呢。”远山回答着,替他将外袍脱下,挂在门口衣钩上。

    君贵迈步向内走。“今日我让人给家里送了一篮襄州的柑橘来,夫人吃了么?”“尝了一两瓣。”“她怎么说?爱吃么?”“夫人说好吃,要留着给太保做汤水用。”君贵笑了起来:“呵,空口吃了不好?通共没几个,何必做什么汤水……”

    一路说着,已来到书房外。君贵示意远山自去忙乎,自己轻手轻脚进到门内。

    他们的书房陈设清雅简洁,最显眼的,是正对书桌墙上挂着的一双宝剑:左曰斫雪,右曰侵霜。君贵常用的惊风剑不在这里,它通常挂在客堂。

    君怜正独自端坐在遥对斫雪、侵霜两剑的书案前,面前铺了纸笔,另有芙蓉冻石虎镇纸压着一本书。她似乎已经写了几行字,可是又停了笔,对着那字发呆。

    “君怜,又在抄经?”君贵好奇道。“没有,抄的不是经。”君怜见他进来,脸上添了欢喜,微笑道。“那抄的是什么?”“我见你的《阃外春秋》破旧了,就想替你再抄一本。以前,母亲不是也为你抄过一本么?”

    “真的呀?是给我抄的?”君贵闻言甚是欣喜,忙走近书案,“我看看!”

    君怜将手捂住纸:“才刚抄了几行,实在不成气候,哥哥先别看了。”“要看,就算只抄了两个字也要看。”君贵笑道。君怜执意不肯。两人耳鬓厮磨,亲昵争闹半晌,君贵作好作歹将她手指头搬开了,探头一瞧,不由嘲笑道:“你抄了一天,就只抄了这么两句?”

    君怜红了脸道:“我原本是想多抄快抄的,可是才刚抄了个开头,就觉得此书颇有玄机,竟顾自看起来,忘了继续替你抄了。”

    “此书有什么玄机?你说给我听听。”“刚看,还说不好。你总得容我先看完。”“那你可得快点看,我已经等不及要与你探讨了。”

    君怜笑道:“好好的,我就不该预先叫你知道,竟平白替你添了个牵挂。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成不成?”君贵不肯放弃,摇头笑道:“不成。”

    君怜不理他,站起身,去一旁倒了盏冰糖柑橘汤来递到他手中,因说道:“前日咱们去郊外猎场跑马射来那十几只野雉,我让唐mama安排厨下腌起来了。唐mama制腌物是一绝,少时制好了,你拿去分给曹瀚、林远他们吧?我听说,曹瀚的母亲喜好腌食。”

    君贵奇道:“怎么你连这个都知道?曹瀚跟了我这许多年,我就不知道他母亲喜好这一口。”

    君怜笑道:“哥哥心中装的都是大事,不知道这个打什么紧?”

    君贵也笑道:“既如此,届时你就自己分送去。主官娘子出面打的赏,可比主官亲自打的赏金贵多了。”

    君怜一笑,因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事么?”君贵笑道:“有桩大事。今日父皇下诏褒扬我了。”“真的?褒扬哥哥什么?”君贵从怀中掏出一张朝报:“前些日子我不是上疏,请求将属州内那些大户影占的什么羊、猪、纸、炭、红花、紫草等贫下户的差役都放免为散户么,父皇下诏允可了,诏令里夸我体恤民力。”“那好呀,哥哥这些日子在州衙里没白忙乎,可以歇一口气了。”

    君贵叹了口气,坐下来道:“今日在州衙接到朝报,原本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后来王朴来找我,又说了一堆繁琐的公事……”

    君怜奇道:“怎么了?”

    “……我将王朴升作节度掌书记后,原先拖延不决的许多政事,就纷纷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提出来得越快,后面牵扯出来的事情反而越多。我们俩议了大半天,从征税的量斗怎么统一,议到张美提过的雀鼠耗的计算,又议到州境内的盗匪如何剿复,又议到王赞上旬查办的一桩银楼杀人案,又议到州南永平寺报官挂失的前朝御赐七宝袈裟,又议到城外秋山上新建那两所没有敕额的寺院……总之没完没了,就没一桩是能麻利处置完毕的。也真是奇怪了,在我看来明明简单直接的一件事,为何交予底下人后,要么就延宕着不去办,要么办是办了,却办得不成样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嘿,我与王朴说了这整日,倒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为人手而发愁……”

    君怜抿嘴一笑,神色中大有不以为然之意。君贵奇道:“你笑什么?”

    君怜道:“我笑哥哥可算遇到个跟自己一样的急性子了。你们这般声气相投,相见恨晚,天下的痴顽之辈哪里还能放在你们眼里呢?”

    君贵语塞:“那……要依着你,我该怎样?”

    “聪明人往往见不得笨人,急性子往往见不得慢性子,”君怜笑道,“总以为别人说话、做事,都该像他们自己那么聪明、那么快才对。……可是,聪明与愚钝,迅捷与舒缓,都是人情的应有之态,上苍将它们生在这世间,岂能没有它们的道理?哥哥总不能为此跟老天爷怄气吧?”

    君贵笑道:“我不过性急一些,你就抬出老天爷来批驳我?”

    君怜也笑道:“君怜岂敢?……我给哥哥讲个故事吧,哥哥愿不愿意听?”君贵道:“好啊,你快讲,我就爱听你讲故事。”

    “晋朝有一个人叫王述,因他袭了祖上蓝田侯的爵位,时人便又叫他王蓝田。《世说新语》里记载说,王蓝田性子很急。有一次吃鸡子,夹不起来,他就索性用筷子去戳。可是,戳也戳不住。王蓝田于是大怒,一把将鸡子摔到地下。没想到,这鸡子掉到地下竟不碎,还滴溜溜原地转个没完。王蓝田便离席下地,以木屐的屐齿去踩碾它。可是这鸡子就像诚心跟他作对似的,他气急败坏踩了半天,居然踩不到。王蓝田气得瞪圆了眼睛,一把将鸡子捡起来放到嘴里,猛一口咬破了,然后吐到地下……”

    君怜说罢,忍住笑,也不看君贵,望空说道:“……就是这么个故事,哥哥,我讲完了。”

    君贵哭笑不得:“你讲这故事,是用王蓝田来比我么?”

    “不是。”君怜含笑摇头,“我只是在想,要治住那只鸡子,原本有好些法子,何必非得用筷子、屐齿这类最不合用的工具呢?你看,王蓝田性急成那个样子,最后就忘了自己的初衷,鸡子拿到手里,也赌气不吃了……”

    君贵目光灼灼地看着君怜,片刻,拉过她的手,轻声道:“……知道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君怜温柔一笑:“嗯。‘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这个道理,哥哥比我明白。”

    因又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哥哥既爱黄老,朱雀那里还有几本外间少见的道家经籍,等她来了,我向她要了过来,也慢慢抄给你。”

    一句话提醒了君贵。君贵道:“正是呢,说到榷娘子,她每次出游时间都这么久长么?她如今到哪儿了,你们竟也放得下心来?”

    君怜道:“有廷献在,一切无妨。前日得到廷献传回来的消息,他们目下到了崆峒山,或许再有两旬一月的,也就该来了。届时有了明确的信儿,我就遣承璋去将五两和她一应书籍、瑶琴及其它细软物事接取了来。”

    君贵不由笑道:“呵,你家榷娘子真是散仙做派,浊世之中,如此自在。”

    君怜道:“我也正要跟哥哥说一说她呢。朱雀天性傲物不羁,若果真来到咱们家长居,日常相处,难免哪句话高低不当得罪了你,届时,求哥哥务必看在我的颜面上,不要计较才好。朱雀是个极聪明的人,你若真心待她好,她自然心里雪亮,早晚会跟你熟络起来。到时候,她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爱答不理的了。”

    君贵不由哭笑不得:“你这可真是看扁我了,你荣哥哥是会计较那种小节的人么?”

    “不是不是,”君怜忙道,“是我说错了,我原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贵含笑看着她:“……嗯,知道错,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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