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习题

    被这噪音呱噪到不行的凌若水最后还是没忍住，出了自己的屋子去看个究竟。通常这个时间顾老师应该是和她两个学生在小客厅里上补习课的，怎么会闹出这样喧哗的动静来呢？

    声音的源头果然是在小客厅，哪怕是还离着挺远，并且隔着门，就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顾老师在那里大声地嚷嚷：“这都是什么孩子啊，这么顽皮不听话。我可是教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凌若水皱着眉头推开了门，立时见到脸已经涨得通红的顾老师，以及正在一边陪着小心说好话的苏婶婶。只是这一刻，那位顾老师的语气神态乃至动作，完全颠覆了平日擅长于审时度势的形象，反倒像是个骂街的泼妇。

    不过虽然口口声声地吵吵着说要走人，顾老师却是光打雷、不下雨，嚷嚷的动静是一下赛过一下，可是脚底却愣是没有移动过半步。

    凌若水不由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心想对方多半是知道今儿个爷爷奶奶不在家，所以才敢这么不顾形象的闹腾。只是这位顾老师平时不是很在乎面子的吗，怎么这会儿居然会搞到那么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尊荣。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她给激怒到这个地步呢？

    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发现有其他什么人，凌若山还是象一个木桩子一样的站着，手自顾自地插在口袋里，两眼漠然，对于顾老师的大呼小叫，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整个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全然不在意。

    尼傲紧挨着凌若山，脸上稍稍有一点儿萎顿，更明显的倒是带着点不服气和看不起人的神色，一对眼珠子在两个大人身上不住地转着，不时地瞪上顾老师一眼，而后又半讨好半求饶地瞟瞟他自己的母亲。

    凌若水看着苏婶婶正忙着和顾老师交涉，也就没有贸然去打扰，再说自己也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先看看到底发生了点什么吧，于是一招手把尼傲给叫到了一边，小声地问道：“怎么个状况？怎么就把顾三变给惹毛了？”

    尼傲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无可奈何地表情：“姐，今儿这事真不怪我。我也就是个传话筒......”

    事情其实很简单，今天的奥数补习课，顾老师似乎有什么事儿，忙着和人打电话，就给凌若山和尼傲布置了一道奥数题，让他们自己先琢磨琢磨。

    “题目很简单：有五个硬币，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其中有一个是假硬币，这个假硬币比真的硬币会稍稍轻一点。现在有一台天平，可以用来称重，试问要称几次可以鉴别出那个假硬币。”

    对于不过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来说，科学逻辑思维能力还只是萌芽阶段，正在逐步养成中，这样的题事实上看着简单其实并不容易。根据顾老师的经验，一般的孩子很难找到正确的解答。对于她的这两个不是很听话的新学生，她可是早就憋着一口气要好好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何为“师长”。

    为此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天平，和几个硬币道具，准备着让孩子们自己去折腾一阵子，等到他们最后搞不定的时候才亲自出马，来个“以德服人”顺便教育孩子们要“尊师”。

    自认为出了个难题把孩子给安顿好了，顾老师就跑到一边打起了电话。要不是她这两天碰到了一件烦心的事儿，她倒是也不会就那么把学生扔在边上一点不理的。那事不算很大可也不小，几个她一直在辅导的学生，突然像是约好了一样找她兼职的培训中心，要求换老师。可是在此之前大家相处得好好的啊，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不满的呀。为此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培训中心的管理人员口中得知，是一个新来的年轻老师偷偷地在挖她的墙角。

    在顾老师心里，那位新来的老师能算哪根葱啊，不管是能力、经验，或是资历、人脉，那都是万万不可能和自己相比的。你真要是新人上路，没有客户，那可以跑来当面商量商量，顾老师倒也是不介意施舍一个两个的，反正自己也常常觉得左右地赶场是件很累人的事，就算是结一段善缘吧，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积功德的事。

    可是偏偏对方背着自己用了这么下做的手段，那当然“是可忍，孰不可忍”，顾老师也就打算一个个找上门去，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让孩子的家长回心转意。

    然而出乎她的所料，她低声下气地主动挽回，居然完全没有达到她预想的目的。电话里有家长支支吾吾地打着马虎眼，有家长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和你谈补习的事，还有的更是借口有事匆匆就收了线的。最后总算有一个告诉了她理由：对方比她温柔。

    听到这么古怪离奇、匪夷所思的理由，让顾老师不由得急火攻心，这都说小三要找温柔漂亮的，怎么现今找辅导老师也有这样的要求了？这些家长都是怎么想的啊，到底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还是说自己有什么肮脏而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碰了一鼻子灰的顾老师悻悻地跑回“教室”来查凌若山和尼傲的功课，却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小道具还放在原地，很显然动都没动过。而凌若山和尼傲也没有象她想象中的那样，在纠结着她布置的功课，而是悠闲地看着漫画书和科普图书，还不时地嘀嘀咕咕，在书上指指点点的。就连桌子上的草稿纸也都和她离开前一样空白的摆在那里。

    顾老师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看到这个状况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做功课？”

    两个孩子都抬起了头，尼傲明显是给顾老师吓了一跳，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的心慌慌的神情；可凌若山的眼睛里分明是觉得顾老师不可理喻，甚至还有怎么那么吵的嫌弃在里面。凌若水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却是没说什么，居然又低下头继续看他手里的书去了。

    那眼神猛一看起来似乎很空洞，可是又好像很复杂，不知怎么地，顾老师心里觉得一寒，好像自己突然被什么给盯上了似的。她很难想象一个孩子的眼神居然可以蕴藏着这么多意思，手脚不由有点畏缩。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居然会被个孩子给震住了。

    匆忙间顾老师只是把这一切归咎于刚刚交涉的不顺，不过她突然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两个孩子一般见识，应该要“温柔”，拿出春风化雨的姿态来教育这两个小鬼。也许口头上不承认，可是前客户的话还是悄无痕迹地印在了她心里，挥之不去。顾老师告诉自己，“温柔”岂不是很简单的小事一桩，我也可以的。

    顾老师平了平胸口的愤懑之情，换了个语气，指着那桌上的天平，循循善诱地柔声地说：“不会做也没关系啊，老师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实验工具了，可以动手试一试啊。有时候动起手来，你们就会发现很多看上去复杂、想不明白的东西啊，其实都可以一步一步地找到答案的。关键是不要怕，要多实践。”

    顾老师一边说，一边指着尼傲：“你来试试？”她下意识地回避了凌若山，这个孩子从来都是有点怪怪的，不爱说话，不喜欢搭理人，就算看着你的时候，你也不确定他的注意力焦点就是在你身上，总好像他还在脑子里想着别的什么事情一样。可偏偏这个怪孩子的背后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相反尼傲就让她觉得容易对付的多。胖小孩的母亲对自己可是说过不少的奉承话的，而老师的架子在这个孩子面前搭一搭，想来是无妨的吧。

    尼傲并没有动手去碰天平，而是笑嘻嘻地回答：“用不上啊，顾老师。我们算出来了，要用两次，很简单啊。”

    顾老师略微有点吃惊，眼前的两个孩子不用动手动笔，就凭在脑子里想想，就能找到答案，说明他们已经有不错的推理能力了。

    当然这样子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她以前也有碰到过，所以她胸有成竹的说：“噢，还真算出来了呢。不错，不错。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步，是我们今天要讲课的基础。现在，老师继续出题了啊。如果我们把条件改一改，比如说，我们预先不知道那个假硬币到底是比真的重啊，还是轻呢，那么要找出这个假硬币，并且还要判断出它比真的重还是轻，需要几次呢？”

    顾老师顿了一顿，又说道，“如果我们还要改变硬币的数目，比如增加到六个，甚至是七个，那又要几次呢？”

    听了顾老师的问题，尼傲拿着小手撑着他的脑袋，似乎开始思考起来。顾老师心里得意地想到：呵呵，小样的，老娘我教过的孩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得奖的也不少。对付你们？随便出上一招，到时候你们还不乖乖地用我给你们准备的道具。

    只是边上的凌若山却是一动也不动，照旧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让顾老师心里不由得又生出了几分挫败的感觉。

    顾老师没得意上多久，就看见尼傲的眼睛里闪着光，趴在凌若山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这次凌若山终于转了转脑袋，然后又点点头，尼傲的脸上立时开了花。

    尼傲迫不及待地对着顾老师说：“三次，是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