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东陵公子
从后山灵洞回来,已是日落黄昏。月横塘的白衣身影从火红漫天的云霞尽头消失,紫宁直瞅得脖子酸痛,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说,见他转身而去,登时一缕缕神魂都被牵走。第三次逢面,她的心思,绝皇会懂吗? 我一路追踪着绝皇往西行,看他行色匆匆,似乎想回昆仑去处理一件大事。让我满心郁闷的是,万年雪莲中明明加了一瓶销魂粉,怎么就没效果呢? 他们孤男寡女在灵洞里修炼,大好的机会,绝皇竟然不抓住,眼见小侍女快要扑到他身上,突然就停下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闹得我抓心挠肺,于是脚下一踩祥云,加快了速度,飞到绝皇身前拦住他,“喂,月横塘,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月横塘伫立在云头,一袭白衣镶金的莹光缎袍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我最厌恶他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冷哼一声道:“绝皇从发鸠国的灵洞而来,是否遇见旖旎的风景,道出一二来听听。” “又是你。”月横塘双眉轻蹙,淡淡说道:“我早该猜到,有人给紫宁下了销魂药物,她吃了万年雪莲丸,两种药性相冲,差一点烧得没命。” 我瞥了他一眼,嘿嘿笑道:“没错,是本尊在万年雪莲丸加了一瓶销魂粉。我奇怪的是,销魂粉药性猛烈,那笨丫头怎么就轻而易举化解,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月横塘眉间隐隐生怒,“紫宁只是一个凡女,你竟然用销魂粉残害她!” 没等他说完,我不耐烦地打断,“一个小侍女而已,就算有几分姿色,将来也逃不过做炉鼎的命运,本尊愿意多看她两眼,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你说本尊残害她,那也得够资格才行。” 像紫宁这样的小侍女,仙道界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当时的我压根看不上眼,若不是因为绝皇,我才懒得对她下药。 月横塘凝眸盯着我,目光清冷,俄而嘴角突然一抿,笑起来道:“紫宁虽是凡女,却有不凡之处,不然的话,为何你用的销魂粉失灵了?”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一个凡女能化解销魂粉的药力,这简直太荒谬了?但月横塘位居绝皇,自持身份,应该不会对我说谎。 月横塘一挥白缎衣袖,说道:“你的疑问我已经解答了,就此告辞!”说着脚下祥云腾起,转眼间一团白雾疾速飞走,隐没在红艳艳的黄昏暮色中。 他这一走,我就更纠结了。 那销魂粉是我从一个万年遗迹里取来的,或许时间过久,已经失效了,所以小侍女轻易化解了药性。但如果销魂粉并未失效呢,紫宁就是一个天资异禀的女子。 我心里痒痒,愈发想要试一试。雪莲丸一共有四颗,紫宁吃了两颗,还剩下两颗被小貔貅吞了。 貔貅是存宝之体,对万年雪莲丸只吞不吃。虽然仙宠吞过的东西有点恶心,但我还是决定把那两颗雪莲丸骗过来,只有我亲自试过,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连忙脚踏祥云,调转一个方向,回到发鸠王宫去寻找小貔貅。 暮色已然降临,宫墙边上一片郁郁葱葱的垂柳。 一身青衣的东陵盘膝坐在灵洞外的石台上,脸戴青光面具,手持一根向日葵,递给振翅飞在他眼前的白色小貔貅。 白球伸爪子抱住向日葵,咕咕笑道:“我喜欢羲儿,也喜欢你。”脑袋一下钻进向日葵里,呜哇呜哇地大啃起来。 此时的东陵安静如画,目光极淡,清肃之中带着一股高傲,与我后来相识的东陵并不相同。 往事之所以不堪回首,就因为一旦细想起来,会发觉当初的我,是何等的轻狂无度。我曾经三番四次错过紫宁,亲手毁去爱情,也错失了东陵这样一位好友,阴差阳错的,与他结了仇怨。 如今看来,月横塘的命该有多好,对于爱情,他一生无憾。对于友情,他得到得更多。 天涯知己成绝响,一生情意落横塘。 我的失败,就是他的成功。我的悲戚,筑起了他的幸福。 夜色的黑暗渐渐笼罩下来,东陵回灵洞修炼,白球扯着一根吃残的向日葵,在洞外四处飞舞玩耍。 我摇身一晃,转眼变成东陵的模样,一袭锦缎青衣,戴着青光面具,手持柳条朝小貔貅召唤,“白球,你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白球一愣,小脑袋左右乱瞅,似乎想不明白东陵在灵洞修炼,怎么突然在柳林里冒出来。 “我仙法高强,变幻多端。”为了打消白球的疑虑,我故意旋身而变,转瞬间变幻了十几种容貌身形,男女老幼各有不同。白球欢腾地飞过来,一脸崇拜地望着我。 我再次变成东陵的模样,脸上青光面具一闪,淡然说道:“咱们玩交换礼物好不好?” 白球最是贪玩,一听交换礼物,连忙点头:“好好好。” 我抬袖一扬,手中托住一包精酿蜜饯,登时香甜的蜜糖气味飘散出来,白球的小眼珠骨碌转动,目不转睛盯着蜜饯。 我微笑说道:“我用这些好吃的,跟你交换两颗万年雪莲丸。” 白球瞪起眼珠子瞅一瞅我,神色十分执拗,摇头叫道:“不要,不要,万年雪莲丸给羲儿修炼的。” “你拿的万年雪莲丸是假的。”我哄骗它道:“吃了之后浑身冒火,很容易烧死。”白球一惊,似乎想起紫宁吃雪莲丸的灼烧模样,连忙一张嘴,吐出两颗黝黑的药丸子,捧在小爪子里,疑惑问道:“假的吗?” 我点一点头,眼眸一转笑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咱们来结拜,然后你就知道我没骗你。” 白球怔怔看着我,问道:“什么是结拜?” 我心里暗笑,故意一本正经道:“结拜就是结成兄弟,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哥哥不会说谎欺骗弟弟,这样好不好?” 白球盯住我看了半晌,小眼珠里竟然有了一抹莹亮之色,随即如捣蒜一般点头道:“我要结拜,我就有哥哥了。” 反正我是冒充东陵,要结拜也是东陵跟它结拜,一想到白球对东陵叫哥哥,心里就一阵爽快。 连忙单膝跪地,假意跟它结拜,嘴里念念有词:“后土娘娘在上,蓬莱东陵公子风稷贤与貔貅白球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白球激动得爪子挥起来,结拜之后立刻把两颗雪莲丸给我。我也礼尚往来,捧着一包蜜饯给它,为了表达我的真心实意,又额外赠送一包桂花点心,白球乐得直拍爪子,小眼睛笑眯成一条缝隙。 我又闲聊了几句,然后匆匆告别了白球,拿着万年雪莲丸疾速遁走。 当我兴致勃勃回去,吞吃了两颗雪莲丸,悲惨的事情发生了,销魂粉并未失效。接下来的事情不必说也知道,我被销魂粉坑惨了,一生的骂名多因此事招惹而来。 …… 紫宁魂不守舍地回到大院子,得知林娘被千姬带回内宫养伤,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心知有华瑶女帝的护佑,想必没人敢找林娘的麻烦。 浣灵提心吊胆一整日,紫宁刚回来,她就蹬蹬蹬跑上前去,绕身子看了几圈,见一切安好,这才放心,说道:“宁儿你不该回来,跟绝皇一起去昆仑才好。”眉眼间露出一抹担忧,“晌午宫内管事来过,命外宫门的侍女明儿等着点册,说要选媵女。” 搜查内宫闹鬼一事不了了之,负责教引的老宫妪们担心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谎称女贼已经逃去宫外。发鸠帝君伤势未愈,无法亲查此事,他虽不忍见彤公主受委屈,但华瑶女帝对此事淡淡的,帝君也只得作罢。 但选媵女一事迫在眉睫,因而特命芳雁亲自经管,明日从外宫门的侍女中挑选一遍,择出十名模样齐整,灵根纯正的女子,送去西岐国准备轩辕台封禅。 仙道二族的修炼者众多,仙术的传承五花八门,但练到神君之阶却是极难。不知从那一年起,有修仙者以纯灵根少女当修炼炉鼎,却机缘巧合炼成神君之阶,此后仙道界便兴起炉鼎之风,道族洞府间互相赠送炉鼎,一时兴盛,连仙族也不能免俗。 这些炉鼎被称为“媵女”,签下卖身死契,身份地位低贱。 四月初三,轩辕台封禅大典,仙道界要诞生三位神君女帝,各道族洞府小国纷纷送上媵女,以示庆贺。 紫宁不知什么是媵女,心中猜测大概是陪嫁丫头之类,过一阵子芳洛汐出嫁,发鸠帝君必定要选一些侍女做陪嫁。 眼见浣灵面带忧色,似乎有一丝凄然,紫宁笑道:“你不必担心,不管选什么女子,总要貌美身子强健的,我这一身伤疤,想必也选不上。”说到伤疤,忽觉身上一点不疼,连忙拢起衣袖,只见伤口早已痊愈,疤痂褪尽,只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印子。 顿时一喜,两手在身上摸索一遍,果真伤势全好了,心想:“定是那万年雪莲的功劳。”却不知绝皇为她疗伤,没用一点仙术,全凭输一丝丝真气治愈伤口。 用仙术疗伤,只能显出手段高明,但绝皇却将自己的真气输给她,一片真情天地可鉴,不言自明。 紫宁却不知此事,见全身的伤好了,感觉万分惬意,拉着浣灵笑道:“雪莲丸果然是好东西,等白球回来,给它记大功一件。”白球去了大半天还没回来,但她并不担心,绝皇说小貔貅是上古仙宠,灵性超于一般的仙兽,而且懂得法术,定能寻路找回来。 晚上紫宁连吃了三碗黄米饭,粗茶淡饭也觉得津津有味。饭后抚摸着饱腹,心满意足地倒在床榻上养神,嘴里嘀咕道:“这日子过得好幸福啊。” 华瑶女帝派人给膳房管事颁旨,免去紫宁一切杂役,以后不必去膳房干活。 她两手揉着肚子,心中颇有遗憾,不去膳房干活,她这大厨师没有一显身手的机会呢。 因林娘搬去内宫,浣灵过来陪她,燃起一盏小油灯,照得屋子里一片朦胧昏暗的光线。 夜凉如水,两人在榻上铺了厚被子卷,散开头发躺下,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浣灵凝着一双大眼睛,幽幽问道:“将来宁儿离开发鸠国,我要怎么办?” 静默良久,紫宁握一下她的手,笑道:“浣灵,不管去哪里,有我便有你,咱们生死都在一处。” “如果宁儿嫁人呢?”浣灵问道。 紫宁抿嘴一笑,“就算嫁人,我跟浣灵也永远不分开,咱们互相照应,我不让别人欺负你,好不好?”浣灵频频点头,目光里有了一抹温暖的笑意,“我也帮衬宁儿,让林娘宽心。宁儿最机灵聪明,姿容才学都是第一,将来必享好运的。” 说了半宿的话,紫宁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中梁子夜一双醉人的桃花眼,瞅着她笑道:“宁儿这样聪明貌美,不知谁有福气,能配得上你。”紫宁有些生气,跳着脚叫道:“你为什么跟我分手?” 俄而又一张俊脸浮现出来,看似十分熟悉,却是一个陌生男子,感伤地道:“羲儿,十万年了,你都不想念我吗?” “你是谁?”紫宁惊异问道。 陌生男子露出痛苦的神色,摇头道:“你果然发了誓言,要生生世世忘记我?” 紫宁奇怪,“我真的不认识你。” 陌生男子脸色苍白,“羲儿,你千万不能忘了我,不能忘了——”紫宁挣脱他的手,惊慌地转身就走。 “羲儿,羲儿!”他拼命追上来,一双眸子里溢满绝望。 紫宁惊叫道:“你是什么人?快点走开,不要跟着我——” “羲儿,羲儿——” 紫宁登时惊醒,满头都是冷汗,只见白球在枕边用小爪子揪着她头发,不停叫道:“羲儿,羲儿!” “白球,你去哪里了?”紫宁头疼如裂,双手敲着脑袋问道。 随即深呼出一口长气,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梦境里的陌生男子十分真实,他一身黑衣,绝望悲凉的眼神包含泪水,全都印在紫宁的脑子里。 起身一看天色已大亮,浣灵不在屋里,想必一大早去膳房当差了。 白球小爪子拉扯她的衣襟,叫道:“羲儿快点,去见哥哥。”两只翅膀扑腾着,小身子吃的圆滚滚,白色绒毛光滑富有光泽,显然它失踪的一天过得很滋润。 “白球你该减肥了。”紫宁用手指戳一戳它的圆肚子,突然从半迷糊的状态中一愣,“哥哥?谁的哥哥,你哥哥?”如果有人说去见哥哥,她一点不会奇怪,但白球说这话,一下子惊到她了。 白球很认真地点头,小爪子拢到胸脯前挠着白毛,一双小黑眼珠子乱转,“我哥哥,羲儿快去见我哥哥。” 紫宁有些茫然,眉毛微微一挑,说道:“我以为上古仙宠已经绝种,就剩下一个白球了,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哥哥!这当真奇了,你是白球,你哥哥难道是黑球?” 越想越觉得古怪,转眸见白球的小眼珠子黑溜溜,水汪汪的,嘴里叫着“哥哥”,一副温情满溢的神色,更觉不可思议,不由笑道:“小白球整天耍赖皮的,想不到你还这么重亲情!” 白球使劲拽着她,紫宁立马起床,草草的洗漱了,因浣灵不在屋里,没人帮她梳发髻,只好在脑顶上挽了一个丸子头。虽然歪歪的有点难看,但也增添了一些俏皮。 白球十分殷勤地帮她拿衣裳,一件一件扔到床榻上,发旧的鹅黄色襦裙,这是她唯一能出门见人的衣裙。 穿好衣服,急匆匆从大院子跑出去,白球在眼前欢快地飞着,嘴里咕咕地叫,指引带路,一起去见它哥哥。 紫宁边跑边想,白球是小貔貅,它哥哥估计也是同类,很可能是一只大貔貅,长得更魁梧凶猛一些。紧接着又开始发愁,如果真是大貔貅,那可不容易养活。白球调皮捣蛋不说,一顿饭能吃掉两桌宴席,它哥哥呢? 真的不敢想,她顿觉自己十分落魄,连宠物都养不起。 前方一片密密匝匝的柳树林子,抬眼一望,却见一簇簇粉白的海棠花开,萦绕着丝缕的仙灵之气。 她顿时欢喜起来,双眼发亮,想不到这偏僻地方别有洞天,好似神仙境地一般。 “绿柳拂颜花尽落,东风误解自归门……”一道轻幽的声音从绿柳林中传来,飘渺空灵,悠扬淡然,毫无一丝的尘烟气息。 紫宁大为惊讶,走进柳林里举目望去,却不见有人影,但那悠缓的声音却如同在耳边一般,字字清晰。 正疑惑时,忽听一阵“呼呼”的凌厉风声,前方成片的柳叶“唰唰”刮落而下,顷刻间漫天遍地荡起翠绿的嫩叶,从眼前遮起一层迷雾般的绿幕。 恍惚之间,绿幕上方飞出一道青色发光的身影,在树荫花枝中旋身,穿梭矫若游龙,登时一条条飘荡的柳枝垂绦飞荡而起,散出“嗖嗖嗖”的轻响。那人身形飘逸,飞起的柳条连他一片衣襟也触不到。 紫宁仰头呆在原地,见他从柳林中飘飞而出,仙人踏雾一般轻盈。心里惊呼道:“这是谁啊,身手当真不错。” “叱!”一道青亮的光影如同凌厉疾风,飞速闪刺而来,紫宁“啊”地叫起来,脑袋一歪,十分狼狈地躲过那亮影。 鬓边发丝飘荡而起,她转头一看,是一枚柳叶形状的青色飞刀,刺入身后一棵老柳树干上。 飞刀似乎由特殊材质锻制而成,光线下闪出灼灼的青光。 后脊背冒出一层冷汗,紫宁手上发抖,捏着冷汗,转身叫道:“是谁的飞刀,我若闪得慢一点,脑门就插出一个血窟窿了!”抬手拍一拍额头,也浮了一层细汗。 轻缓的脚步声靠近,紫宁怒目而视,只见从树荫中走来一个闪亮的青衣人,脸上戴了一副青光面具。 “东陵公子!”她一眼认出了来人,生气说道:“喂,你怎么随便用飞刀打人,这叫做草菅人命,草菅人命啊,你懂不懂?”衣袖奋力挥动,抬脚使劲跺一跺。 东陵公子一身细缎面的青色衣袍,直定站住,无视她又叫又跳,眼神透过繁密的柳叶看过来,含了一片朦胧之色。 白球一见东陵公子,眼珠子登时转动起来,欢喜地呼扇翅膀飞过去,小爪子扯住他脖子的衣领,叫道:“哥哥,哥哥!” 紫宁吃惊不小,身子往后一挺,脑袋撞到头顶的粉白海棠树枝,簌簌落下几朵花瓣,轻洒在她的肩上。 她抬手扶额,疼得咬牙**,忍不住叫道:“白球,你没认错吧,他是你哥哥?”白球活了十万年,突然冒出一个哥哥,已经很奇怪了,而这哥哥竟然是东陵公子!这亲情闹的,都差辈了。 东陵公子的淡目看向白球,微微一愣。 半晌,神色中透出一丝温润的宠溺,青缎衣袖一甩,拿一个金黄的向日葵花给它。白球用爪子一把捞住,笑眯眯地叫道:“我喜欢哥哥,哥哥给我好吃的。”伸爪子将向日葵举得老高,扭着小身子,对着紫宁不停炫耀。 紫宁脑袋一抽,终于搞明白了。 昨天果然是东陵公子拐走白球,不知道给它什么好吃的,小貔貅脑瓜一热,不顾辈分跟他结拜了,而且还甘当小弟。 一时间有些发怔,东陵公子是绝皇的结拜兄弟,白球又是东陵的弟弟,心想这三兄弟组合有点奇怪啊,不过白球真聪明,当小弟的好处多,有苦差事大哥去干,它乐得悠闲,还不耽误骗吃骗喝。 转念又一想,“不对呀,将来如果我和绝皇那个啥,……白球是不是管我叫大嫂啊?”顿时脸色有些扭曲。 她脸上表情古怪,神色变幻莫测,嘴角一抽一抽,东陵公子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怪异,暗想:“月横塘疯了吗,为什么喜欢她?” 见她穿了一身破旧褪色的鹅黄衣服,肩头缝了两块补丁,脑袋上发髻扭在一边,浑身邋遢的样子,东陵公子微蹙眉头,嘴角紧一紧。 “你……”他欲言又止。 紫宁从“大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双眸一转,恍惚见眼前是一位年轻公子,站在一排绿柳之下。两人中间隔了通天落地的杨柳和海棠,如一层雪白翠绿相间的绫纱幔帐,细风吹拂,绿色流苏向上荡起,映到他的青衣光影上。 直视了半晌,紫宁伸手拨开花树的枝叶,往前走过一叠柳叶,脚步踩在花瓣草叶上,发出“沙沙”的碎响。 再定睛一瞧,青衣人影翩然立定,目光也往她这边看来。 白球小爪子搂着向日葵,绕着东陵公子飞旋,对他脸上的面具十分好奇,不停叫道:“哥哥给我面具,我也要戴面具!”这面具是柔青玄铁打制而成,轻如薄翼,水火不侵,还能变幻尺寸。 东陵公子显然很宠爱白球,丝毫没有犹豫,抬手往脸上一抹,将面具摘下来给它。登时面具变成指甲盖大小,紧紧罩在白球的小脑袋上。 白球乐得眼珠眯成一条缝,用爪子敲一敲发亮的面具,心满意足地扛着向日葵,飞到旁边去嗑瓜子了。 紫宁半张开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她不得不承认,那青光面具炫目闪亮,确实很适合白球。 转瞬眼前一亮,她终于看清楚东陵公子的脸。 眉鬓如画,一双秋波犹如淡水,唇红齿白。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不言不语,默默审视紫宁,如同盯着一道寻常的风景,眼底看不出一丝波动。 紫宁站了片刻,笑容僵硬地凝住,伸手扯下两根细柳条,往他眼前一晃,歪头问道:“咦,你……眼珠不会动?” 见他一副仙族公子的打扮,石青细缎箭袖排穗褂袍,由光线一映,显出缕银百花的缎色。华冠下青色丝带缓缓飘飞,腰间系一块豆绿龙形翡翠环佩,一根通透碧绿的竹笛拿在身后。 忍不住惋惜:“这样一个标致人物,居然看不见东西?” 东陵公子淡淡地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谁说我眼珠不会动!”不理她目光古怪,微一抬手,青色飞刀发出“铮”的嗡鸣,从树干拔出来,转眼收回他袖里。 紫宁方知是误会,讪讪一笑,又定神打量他,对月横塘的这位结拜兄弟十分好奇。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这样一副仙姿傲骨,确实跟月横塘脾性相投。 东陵公子被她看得不舒服,眼中黑色的瞳仁一晃,像是堆满了重叠的迷雾,仿佛与她隔了一个幽深的世界。慢慢地,嘴角一丝弧度向上弯起,淡淡问道:“你叫紫宁?究竟是什么人,怎会与绝皇认识?” 脸上不动声色,眼眸里流出一丝傲然,浑身融入绿柳花香,如同深宫中的孤寂一般,辜负了所有的恬静美好。 他无心于凡俗之事,之所以询问紫宁,只因对玲珑羽扇一事甚为在意,想搞清这小丫头跟月横塘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