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宫苑禁阵
紫宁从衣箱子里蹦出来的时候,我刚巧躲在屋梁上,施了隐身术,舒舒服服躺在一个软枕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殿内的几个女人叽叽咕咕说话。 这两日我费了不少力气,终于找到想要的坐骑,但那家伙闹出的动静太大,一不小心还是让它跑了,躲起来再也找不到。 我满宫苑的翻腾起来,才发现到处是仙法禁阵,触碰不得。华瑶女帝不愧是仙族后裔,精通蜀山的天罡布阵,将发鸠王宫守得严严实实,让人找不到机会下手。 事情不太顺利,让我十分抑郁。这一早晨都在下雨,我刚巧路过彩蓝宫,是发鸠国彤公主的寝殿,一时来了兴致,找不到坐骑,去撩动一下美人也好。 我向来自负风流,但绝不下流,悄悄欣赏美人是一种诗人境界,就像某人说的那样,轻轻的来,轻轻的走,都不带一片云彩。 雨下个不停,我只好拿了个枕头,翘着二郎腿隐身在屋梁上。 有意思的是,我发觉一个装衣裳的樟木箱子十分特别,轻轻地触动声响。神识一扫出去,里面竟然藏了一个蓬头散发的小丫头。 偷香窃玉的事情常有,但这种另类的体验从没发生过。我顿时来了兴趣,想知道箱子里的小丫头搞什么鬼。 接下来就是彤公主和侍女们的对话,叽叽呱呱说个没完。我感觉十分乏味无趣,打着哈欠快要睡着了。 女人们总把一些鸡毛蒜皮当做天底下的大事,一件含香锦的衣裳也能叨咕几个时辰。谁得宠了,谁又狐媚子了,无非就是争来争去,浪费青春,毫无意义。 含香锦是西岐国最珍贵的衣料子,在我的府中藏了很多含香锦,当我心爱的美人们穿上带有天然香气的锦缎料子,她们各样的美态都呈现出来,让人目不暇接。 发鸠国这几匹含香锦的料子,也是我带来送的贺礼,原以为华瑶女帝会给彤公主做一套锦绣衣袍,却不想因这衣料闹出许多事端来。 她们说到一个名叫紫宁的小厨娘,不仅占用了含香锦,居然还惹得彤公主大发雷霆,让我感觉十分可笑。世风日下,连奴婢都没有分寸了,仙族制定的那些等级规矩,恐怕守不了多久,就要分崩瓦解了。 堂堂一个公主,被低贱的小侍女欺辱了,竟然束手无策,毫无办法,这只能说彤公主太柔弱了。 如果换做是我,早就在小厨娘身上刺出几百个窟窿。仙道界的等级不可僭越,一个小侍女不知好歹,胆大妄为,她的命就不可能太长。 所以紫宁这个名字,我并没有留意,因为在我看来,她不久之后就是一个死人,彤公主和发鸠国王宫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对于一个必死无疑的小丫头,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然后我听见侍女说发鸠帝君被麒麟摔了,不禁暗叹,真是好家伙,不愧是我看中的坐骑。此刻帝君受了伤,倒让我有一个出手的好时机。 正想着,就听见箱子里有动静,然后“砰”地一声,箱盖子打开,一个身穿红色披风,满脸红通通的“女鬼”窜出来,一脚踢在侍女身上,连蹦带跳地狂奔而去。 我立刻笑了,看不清那丫头的脸,但真的十分有趣。 她头发乱蓬蓬的,跑起来张牙舞爪,嘴里哇哇怪叫。她以为画了一个鬼脸就能吓住彤公主,真是一个笨丫头。彤公主好歹有功力等阶,修炼仙法也不弱,虽有一点心悸症,但在晕倒之前使出一招定身术,这丫头就别想逃掉。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想都没想,立刻决定帮她一个忙。至于她能不能逃出天罡阵去,就看她的运气了。 随即抬袖挥出去,朝银蝉和彤公主脸上接连打出两道寒气,瞬间封住她们的气息。银蝉先倒地晕过去,接着是彤公主,白眼一翻,心悸症发作,也晕死过去。 这件事回头再细想,也许是当时那丫头身上穿了一件红色披风,从箱子里跳出来的时候,感觉十分惊艳,所以我鬼使神差地帮了她一把。 但是,我并不知道她叫紫宁,当时我只关心如何得到麒麟,并不想节外生枝去看扮鬼的小丫头闹些什么事情。 这是我第二次错过紫宁。 …… 紫宁一路慌张从彩蓝宫奔出来,悬着一颗心,一口气跑到外面的池塘边上,见远近四处荡漾着雨水的波痕,彩蓝宫方向一片朦胧氤氲之气,竟无人出来追赶她。 她松了松气,这一路狂奔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身上的旧伤重新裂开,经雨水一浇,更是火辣辣地疼痛难忍,将她的白色粗麻里衣染出点点红晕。 她咬紧牙忍耐住,低头看身上穿了一件绸缎绣锦的大红披风,料子又轻又软,做工极其精细考究,想来是仙族神女穿的款样。脚上那一双淡青色绣纹的花鞋,绣工一针一线地十分细密,但鞋底却很薄,才跑了这么一点路,已经磨露脚趾头。 紫宁头上没梳发髻,长发随意披散肩上,被雨水浇得湿透,粘结成一团团的疙瘩。这一身打扮她自己也发愁,心想:“穿成这样逃出去,万一遇见人,想不惹眼都难。” 幸好大红披风带一个宽宽的帽子,连忙将帽子掀起来,紧紧蒙住脑袋,严严实实遮住了半边脸,双手拉紧帽边,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她身形纤柔苗条,跟彤公主的高矮差不多,披风穿着十分合体,摇摇摆摆走起来,有一种娇弱婀娜的美态。 紫宁紧低下头,迎着雨匆匆往前走,铺满鹅卵石的甬路两侧有极为静雅的假山流水,树木葱郁,春花绿柳映衬着粉墙青瓦,弥漫着一股仙境般的意蕴。 她无暇观赏美景,心中感叹这内宫院的景色果然强过外宫门,单看这一道道的宫墙,竟有朱红色、青砖色和灰白色,比起那些普通的院墙,独有一番别致的风韵。 她却不知发鸠王宫的每一道宫墙,都由华瑶女帝亲自布下各样的防御阵法,以颜色来区分阵法的强弱。只要有人误闯阵中,华瑶女帝立刻能察觉到。 紫宁粗略瞅了两眼宫墙,风景再美,她也没心思抒情言志。闲情逸致专属风sao文人,她多呆一刻多一分危险,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赶快逃回二门外去。 眼见树木成荫,亭台楼阁蜿蜒叠嶂,四处看不见一个人,正是她逃走的大好时机。心中暗喜,直呼运气好,赶紧迈开大步,瞄准一个方向,向前疾行而去。 迎面吹来凄风冷雨,紫宁冻得一阵哆嗦,连忙拉紧披风帽子,把一张脸全遮盖住,低着头一阵小跑。 一路上弯弯曲曲,绕了两座园子,她累得呼呼直喘,却呆愣原地,突然发现迷路了。 发鸠王宫中布置了一道道仙法禁阵,若非知道禁阵的生门,即便是仙族之人,一时半会也未必能闯出去。 紫宁放眼看去,只见到处都是一片花草绿树,重重叠叠的亭台水榭,规模布设都完全一样,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她走了这么久,连一扇宫门都没摸到。 心中不禁着急:“这发鸠王宫好生奇怪,设计的比九重天宫还复杂,大雨天连个太阳也没有,不知道东南西北,让我往哪儿跑?”转念一想:“就算有太阳也没用,外宫门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啊。” 急得原地转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眼看前后左右都是路,宫院仿佛多得不计其数。如果一间间宫室找过去,非得累死她不可。 正急的上火,忽听身后有脚步走来,一个脆灵灵的声音叫道:“奴婢给公主请安。” 紫宁的脖子一硬,缓缓转过身来,拉紧披风帽子,只见一个梳着雀髻的圆脸小宫娥,手里举高一柄油纸伞,屈身向她福身行礼,然后抬头笑盈盈望着她。 她心里一慌,将脸遮挡得严实,摆一摆手,拧着嗓子说道:“免了!”这小宫娥看她穿的红色披风,误以为她是彤公主。紫宁一颗心砰砰乱跳,冒充公主的罪名,肯定也是一个秋后处斩!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冒充下午,微微沉住气,心想:“或许这小宫娥认不出来,我就糊弄过去了。要是紧张发抖,说话也不利落,反倒让她生疑。” 好在模仿彤公主的声音语气并不难,眼见小宫娥定定站住,一双眸子看向她,当下稳稳地站住,学着彤公主的腔调,问道:“你往哪儿去?” 小宫娥并不是彩蓝宫的侍女,紫宁让她免礼,她也并不怀疑,认定紫宁是彤公主。见公主问话,她抬头说道:“帝君受伤,管事教引们都赶着去尊桦宫呢,奴婢也过去伺候着。公主去看帝君,竟没有jiejie们跟着撑伞吗?”说着忙将油纸伞撑高,挡在紫宁头顶上。 下雨天公主出门,身边至少跟两个撑伞拿东西的侍女。眼见彤公主孤零零一个人,淋得浑身湿透,小宫娥不禁有些诧异。 但公主近来脾气古怪,夜里常常独自站在柳树边上,长吁短叹地落泪,这在彩蓝宫内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今日帝君不慎受伤,公主或许急着去尊桦宫,身边的侍女跟不上她,也是极有可能的。 小宫娥心中顿时释然,对彤公主生出一些怜悯之情,却不知道她眼前这位穿红披风的公主,是一个假冒的。真正的彤公主此时晕在寝宫里,一群侍女早乱成了团。 紫宁听小宫娥说完,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紧紧蒙住脸,眼睛转向一边,心中琢磨怎么甩开这宫娥。 她如果懂一些法术,当即就把小宫娥点晕了。目光轻瞟了她一眼,见这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形灵巧,十分活泼好动的样子,心想:“我两三天没吃东西,就算想打晕她,估计也很难做到。我这小身板,还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呢。” 当即放弃这个不明智的想法,小宫娥见她闷声不语,不解何意,以为公主黯然伤心,连忙劝解道:“公主莫要难过,帝君必然平安无事。让奴婢撑伞,送公主去尊桦宫吧。”说着,抬起一只手,搀扶住紫宁的胳膊,缓缓在雨中前行。 紫宁心里暗暗叫苦,但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一路搭着她的手臂,慢悠悠往尊桦宫走去。 尊桦宫与外宫门是相反的方向,紫宁越走越远,不知不觉踏进尊桦宫的禁阵之中,身后的景物慢慢发生变化,草木将来时的小路遮掩得严严实实。她此时若是回头,更找不准路途方向。 越靠近尊桦宫,紫宁心中越生出寒意,心想:“这时候尊桦宫全是人,我这样闯进去,见了芳雁也不必假装公主,直接跪下去,让她用乱鞭子抽死算了。” 一想到沾了鸠酒丹水的鞭子,后背上一阵毛骨悚然,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那小宫娥以为她担心帝君,忙说:“公主莫要焦急,这就到尊桦宫了。” 紫宁头皮一麻,连忙抬起目光朝前看去。隔着细密连绵的雨帘,只见前方出现一片朦胧的红墙宫殿,似乎浮在成团的白雾当中,仿佛天上宫阙一般,令人生出不真实的迷幻之感。 那里正是尊桦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