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仙界
“哗”一盆阴寒的鸠酒丹水淋遍紫宁全身,她身子不由自主战栗,双眸紧闭,长睫毛抖动两下,脖子一挺,刺骨的疼痛直冲大脑,忍不住惨叫出来。 “啊!怎么回事?”她的头脑清醒起来,眼皮却如千斤重压,费尽全力,只能张开一半,看着模糊的周遭,渐渐变得明亮。 古色古香的宽敞大殿,立了两排圆滚金丝楠木红漆柱子,梁顶镶嵌北斗七星的夜明珠子,庄严不失雅致。大殿前的乌玄色地席矮榻上,歪着一个深藕衣的高髻妇人,一言不发,用厌恶的目光注视她。 旁边一众老妪侍女束手站立,衣袂飘飘,恍若如仙,却个个面色不善,露出轻蔑冷笑,神色不怀好意。 从阴暗雕花的窗棂里吹来透寒的凉风,卷起一层层氤氲的紫光,瞬间融入冰冷的气氛,让紫宁忍不住打一个哆嗦。 “芳雁管事,本公主险些丧命,是不是这厨娘下的毒,你倒要问清楚。若真的是她,究竟何人指使,她一个小厨娘,与本公主素未逢面,怎会下此毒手?”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道,语气中略带着一丝怯意。 紫宁连忙转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罗纱锦衣的少女,容长的脸庞,面色微显苍白,在侧座榻上怒目而视,眼神中射出怨怒的光芒,似乎想将她刺个千万遍。 这少女是仙道界发鸠国的彤公主,发鸠帝君的掌上明珠。今日是她及笄之年的宴会,本是大喜之事,她的贴身侍女却食物中毒而死,登时王宫内一片大乱。最终内宫的芳管事认定,给公主下毒的人,一定就是厨娘母女二人。 依照芳雁管事的心思,这两个厨娘地位低贱,根本无需细问,直接杖毙也就算了,谁管她们是否冤枉。况且仙道界凡女的身份最低,这发鸠王宫里死了几个凡人,任谁也不会过问。 但彤公主非要亲自审一审,说是不愿意伤及无辜性命。芳雁慵懒地抬起深藕色衣袖,这样也好,审问这两个下毒的奴婢,才可显示出她的身份和手段。 她目露一抹得意神色,在这发鸠王宫里,她虽然没有名分,但毕竟曾是发鸠帝君身边的女人。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怎能不逞一逞威风? 紫宁听见彤公主开口,心里咯噔一惊,这是做梦呢?也太真实了吧,连疼痛都是撕心裂肺的。 “芳雁,紫宁这死丫头倒是能撑住,晕了这一会,又醒过来了。”一阵尖利的声音忽从右方传来,紫宁抬头看去,登时迎上一双恶毒的眼睛,不禁让她头皮发麻。 一个穿戴整齐的老妪,模样有五几十岁,双眼细长上挑,嘴唇薄而发青,一副心狠手辣的长相。 紫宁脑袋里一片混乱,仍然搞不清状况,嘴里咕噜一声,“难道不是做梦,这些都是真的?” 屋内静寂无声,连一丝细微的咳嗽也没有。芳雁将深藕色绣纹的衣袖折好,慢慢端起茶盏,细饮了一口茶,抬头说道:“醒了正好,快些老实交代吧!” 紫宁心里一震,又转眼望向她,心想:“真奇怪了,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记忆中涌来一股飘忽的印象,再细看那妇人,似乎觉得眼熟,脑中忽然蹦出一个名字“芳雁”。 发鸠国内宫的第一管事,芳雁。 紫宁目光一抖,急声道:“我没有错,也没有下毒,你们想屈打成招不成?” 芳雁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顿时一愣,条件反射问了一句,“屈打成招?莫非你这贱婢认为本管事冤枉了你?” “啪!”她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面带冷笑神情注视紫宁。 旁边一个侍女赶紧递上鎏金镶嵌的手炉,芳雁随手拿了一根铜簪子,轻轻拨那手炉里的灰,冷声道:“已打了春,却还这般寒冷,屋子朝着阴冷飕飕的,闹得人头疼。龄婆,你还等什么,审了这丫头,我要回房歇一歇。”说着,抬起涂了凤尾花汁的指甲尖,用力按一按额头。 “快点说,你和你娘往饭菜里下毒,要毒害彤公主,是谁指使的?再不说出实情,两条命都别要了。”龄婆面色阴沉倨傲,声音刺耳。 紫宁越想越奇怪,对彤公主下毒手?娘?这都是什么啊?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只见身旁地面上,躺了奄奄一息的中年女人,身上满是鲜血,撕破的衣领露出大片肌肤,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 这是娘吗?紫宁登时一惊,忍不住摇头道:“你们没有证据,你们冤枉我,我没有害公主。” “那宫娥被你毒死,便是铁一般的证据,你断断抵赖不去。”龄婆眼皮不抬地瞄了她一眼,“一个小贱婢,胆敢狡辩,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当即抬手,“啪啪”打她两巴掌。 紫宁双颊火辣辣的疼,连牙床都打酸了,登时头晕眼花,嘴角渗出两道血痕,心里却更糊涂了。 她连忙掐自己的胳膊,一阵抽搐的刺痛,脑海中突然晃过一个画面:她冲向马路去追梁子夜,身体被汽车撞飞,像一片破碎的羽毛,飘飘摇摇……忽地一下,脑袋里涌出一片零碎混乱的东西。 两个时空错综交叉一起,让她分不清是梦是真。 梁子夜,年轻英俊的神话人类学教授,与她在一片桃花树下相识,仅是一个回眸,两人便相望而钟情。 他柔情似水,充满智慧,说要爱她一生一世。 忽然那一天,他手拿刚出版的《远古仙道界史传编年》,双眉紧蹙,凝神沉思,嘴里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当晚他写了一封分手信:“宁儿,你命中注定的人,也许不是我。”信后附了一首《桃花旧半》: 桃李春情一树间, 花枝月影对愁眠。 旧年逢面若相问, 半是泪痕半是怜。 她收到这封信,根本无法接受,明明两人彼此相爱,为什么偏要分手?她想找他问个清楚,却在冲出马路的一瞬间,莫名其妙遭遇了车祸。 脑子里恍恍惚惚,身边一阵阵阴冷的凉风,刺鼻的血腥气和阴暗的霉味混成一团,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又有一连串信息通通冒了出来,逐渐编织成密密麻麻的经纬线。 原来这里是仙道界发鸠国,紫宁是王宫膳房林厨娘的女儿,跟她的名字一模一样,自小在外宫门当差,是一个低等的粗使小侍女,有一副炒菜熬汤的好手艺。 今日发鸠国彤公主行及笄之礼,内宫御膳房人手不够用,所以召来她和阿娘进来帮忙。 “及笄宴?”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宴会场面,登时惊异地瞪起双眼。 仙衣飘飘的宾客从紫气白雾的祥云降落,送来无数仙果琼浆等贺礼道喜,王宫正殿内摆了几十桌的客座案几,各色冷热菜肴一道道摆上去。 图景在脑中一闪而过,紫宁一只手紧抓住衣襟,指节握得发白,手心全是冷汗,“这里,真的是仙道界?” 她对仙道界的知识,全都来自于梁子夜的描述,原本以为只是神话中存在的世界,却不料竟然是真的。 “啪!”一声清脆的鞭响,她双肩一抽,火辣辣的剧痛传至背上,忍不住扬头叫出声来。 龄婆伸手扯了她的衣领,使劲拽到面前,恶狠狠说道:“你这贱婢,硬挺着也没用,再不招,老身就用大刑!” 紫宁满心悲愤,情急之下去掰龄婆的手,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呜咽说道:“你,你要我招什么?”她实在是委屈,莫名其妙穿越就算了,一来就挨打,而且还被人冤枉。 忽听芳雁厉声喝道:“这样犯贱的一个丫头,留着也是祸害。”龄婆冷哼一声,松开紫宁的衣领。 她猛然跌倒在地,呼吸到一口凉气,当即剧烈咳嗽起来,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该怎么回去啊?难道要留在仙道界一辈子吗,我不愿意——” 她家境优越,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梦想就是找一个深爱的男人,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梁子夜,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是他却决然地说分手,然后突如其来一场车祸,把她送上了一条绝路。 现代那个云紫宁,一定已经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只因为她爱梁子夜爱的深吗,她浑身剧痛,忽然感觉到一股恨意,她对他付出真情实意,却换来一场死亡的穿越。 “梁子夜,我恨你!”她嘴里低声呢喃道,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彤公主打量紫宁半晌,见她的神色中毫无躲闪之意,目光中带着一股决绝,丝毫不像一个低贱的侍女。 彤公主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小厨娘哪来的这般淡然自若的神态,当即认定她就是下毒之人。 她转头看向芳雁,哀声抽泣道:“这两个厨娘往饭菜下毒,想索我性命,可怜我那命薄的侍女,若不是她,我早已命丧黄泉。父王和母后不在宫中,芳管事一定要替我做主!” 在发鸠国里,彤公主的地位尊贵不凡,若有人下毒谋害她,当真死十次也不够赎罪。 紫宁完全没听见彤公主说什么,脑子里一团团记忆涌动着,越想越是发慌,嘴里喃喃道:“我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一个仙道世界。” 仙道界,远古时代修仙者生活的世界,由仙族统领四海八荒,与道族、巫族一起维护仙道界和平。仙族十二门,有三大圣地仙境,昆仑、蓬莱、蜀山,神君和女帝法力高强,担负着仙道界守护者的重任。 道族三十六洞府,发鸠国只是其中之一,因发鸠帝君娶了赫赫有名的华瑶女帝,与蜀山仙族扯上关系,发鸠国在道族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紫宁脑中一片混乱不堪,忽听芳雁说道:“公主放心,帝君和娘娘不在宫中,我这个内宫掌事自会做主,岂能让公主受这等委屈,容卑贱的奴婢欺辱。” 她的丹凤眼泛着狠意,嘴角勾起一道毒辣的神色。 龄婆目光阴险,俯身说道:“芳雁管事,姑且赐这臭丫头一杯毒酒,就此了断,以抵她的过错吧!若帝君和娘娘回来,见此等大罪过,想必也不会轻饶了她去。何况这等烦心小事,又何必让帝君和娘娘cao心呢。” 芳雁回过神来,微微点头:“去吧!” 随即,龄婆转身去内堂,半晌手里捧着一个彩色陶碗出来,直接走到紫宁身边,撇嘴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毒酒,孔雀道族进贡的极品川乌头,可是极金贵的,倒便宜你这丫头了。” 紫宁心里一急,憋得满脸通红,焦急叫道:“我是冤枉的,我不喝什么毒酒。你们没有一点证据,就随意草菅人命……” “臭丫头,喝下吧,免得多受苦楚。”龄婆语气平静,仿佛是为紫宁着想一般,但眼里却充满讥讽之色。 芳雁慢慢起身,一脸厌恶地道:“你喝下去,以死谢罪,便平了彤公主的委屈和怨气,也好给帝君和娘娘一个交代。” 说完转身,看了昏迷不醒的林厨娘一眼,“龄婆,快动手吧,先结果了这丫头,再把她娘也同样问罪。” 龄婆得意一笑,“奴婢遵命!” 紫宁的脑袋像被丢了炸弹一般,一片轰鸣。她刚穿越仙道界,却被打的满身伤痕,还要喝下毒酒一命呜呼,这趟穿越未免太冤了! 她不甘如此,咆哮道:“不,我不想死!” 龄婆见她反抗,和另一个老妪对视一眼,紧紧抓了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又命两个宫娥过来,一人捏着她的下巴,一人几欲往她嘴里灌毒药。 那侍女捏紧她下巴,强行往里灌药,紫宁内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哀痛。她使劲的扭头,嘴上叫道:“不要!我不喝!”她奋力反抗,彩色陶碗一次次从嘴边擦过。 陶碗边缘有些粗糙,泛出一抹彩色的釉光,她鼻子里闻见一股混合药气的浓烈酒味,更是心惊胆战。挣扎几次,龄婆已然没了耐心,又招旁边两个宫娥过来,尖声说道:“你们把这臭丫头给我按紧,今天非给她灌进去不可。” 毒酒来到嘴前,紫宁鼻子一酸,忍不住闭上眼睛,两道泪珠滚落而下。 她已经死过一次,难道还要第二次吗? 人生的苦楚,莫过于身不由己,但如果她已经不是自己,活着又有何意义?她对这个新身份没有丝毫感情,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这样一想,她终于可以安心了,喝一口毒酒,又有何妨? “噗!”一声疾风扫来,正打中龄婆的手背,陶碗随之落地,“哗啦”裂成几半碎片,毒药洒了一地。 众人只见一柄莹白的折扇迎面飞来,卷落一股股风石花叶,击中龄婆之后,在半空飞旋了一圈,轻飘飘落在紫宁面前。 原本威风凛凛的龄婆,登时丢了三魂七魄,坐跌地上,瞪着瞬间青肿的手腕,大声哀嚎着:“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手断了……” 宫娥们也吓得松开手,连忙向后退去,唯恐成了扇子的下一个目标。紫宁身上失去支撑,一下子跌倒地上。 她缓缓睁开双眼,见一柄白色的折扇正滑落眼前,半扇的水墨点染图,白玉为骨,细绢为面,扇柄系了一个剔透晶亮的翠玉佩坠子,发出一道清鸣的萧杀之音。 她小心伸出手去,将折扇紧紧抓住,顿时有一股玉檀木的香气渗出来,翠玉佩坠子的柔光晃进双眼,如同杏花飞落无声,温暖而又安心。将折扇搂进怀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此刻她只想安静睡去,跌入这一片杏花若雪的春意里。 大殿门前的清钟划过一阵鸣响,“华瑶女帝回宫,昆仑绝皇驾临——”片片七彩祥云半卷而落,正对着大殿外间粉白无瑕的一片片杏花,点点繁花开得似乎惊心动魄。 忽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杏花之间飞落入殿,挺直伫立,一副冰玉清雅的仙骨神姿。 众宫人目光仰视而望,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只见闪耀万丈华光的白色身影,如霜似雪一般扑面而来。 一名青年男子脚穿黑底云靴,裹着两团仙气飞来,大殿的背光遮挡他浅淡无痕的面容,仔细看去,却是一抹莹润如白玉的笑脸。 飞出折扇救紫宁的人,正是刚踏进大殿的昆仑绝皇。他一派器宇轩昂的仙族神姿,身着白色镶金的绫绡锦袍,双手背后,隐隐透着风凌绝顶的傲然气势。 仙族第一的昆仑绝皇,永远是四海八荒众道族膜拜的偶像。 昆仑历代的统领者,都是众仙族洞府的楷模,这一代的昆仑绝皇也不例外。 他的声音低沉悠扬,带着一股冷意,“素闻发鸠国乃仁德之邦,今日一见,却并非传言的样子。”略一转身,一双深邃淡然的漆亮眸子闪动,目中波光粼粼荡漾而去。 紫宁身子半伏在地上,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见他隐在一片白茫花雾的光影中,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带了一丝磁性,无喜无悲,平缓轻柔,却足以震慑人心。 这时一阵急促飘动的脚步声传来,无数人影明暗闪动,纷纷走进了大殿里。 “都给本宫住手,没有本宫的允许,谁也不准动她一根汗毛!”华瑶女帝的清啸厉声,天罡步踏着一股疾风飘来。 紧随其后的一大群人,个个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