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血染的图腾1
第五幕血染的图腾1 哈菲兹·阿弗拉克睁开眼睛,木然的眼光落在灰黄的天空。 天空是小小的,有着不规则的深色边缘。哈菲兹正躺在自己家里的地板上,四围的墙壁满满地绘着颜色浓烈的蓝色和红色的风信子。他家的屋顶被炸穿了。 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左手,他费力地偏过头去看。 母亲的手连着他的手,母亲残缺的尸体在四五米外,扭曲成诡异的姿势。 两行泪水从他稚嫩的脸颊上滑过,哈菲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尖锐的呼啸由远及近,几架战斗机低空飞掠,十枚或者二十枚导弹一头扎进这已成废墟的小镇,大地震颤,在震耳欲聋的爆照声中,残垣断壁被炸成更细碎的粉末。黑色的烟,黄色的尘纷纷扬扬地弥漫,遮蔽了屋顶之上的天空。 这是2006年的伊拉克。 哈菲兹清楚地记得,在这一天,他失去了母亲和meimei。一个月后,父亲和他登上拥挤的货车,仓皇逃出了故乡。 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他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一切苦难的起点。 哈菲兹觉得自己身处梦中,但是身上清楚无误的痛苦感觉又让他倍感疑惑。他坐起来,用右手冷静地一根根扳开母亲断手的手指。母亲平日里温暖柔软的手此刻冷硬如铁锁,炸弹袭来那一刻,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伸展成一座碉堡,用血rou为孩子隔绝一切危险。 哈菲兹扳开最后一根手指,断手砸在地上,溅起一团尘土。哈菲兹站起来,泪流满面,虽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酷僵硬。 即使回到童年,他的内心也早已不是十二岁的孩子。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刚刚移民到洛杉矶的头几年他经历过什么,但是他“贫民窟之狮”的称号跟着他到了纽约。又过了两年,他的帮派中再也没人敢提这个外号,甚至不敢提到贫民窟这个词。 “伊`斯兰之狮”是哈菲兹·阿弗拉克新的称呼。 他缓缓地走出坍塌的大门,一群男男女女穿着白大褂在废墟里来回奔跑。一个年轻的女人看见了哈菲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他一把抱起。哈菲兹无动于衷地在她肩头随着她的奔跑一摇一晃,好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偶。 女人把他放在一辆绘着红色十字的救护车旁边,抓过一瓶矿泉水塞进他手里,又匆匆跑开了。 哈菲兹靠着救护车的轮胎坐下,附近一块清理出的空地上,排着七八具尸体,用床单草草覆盖住。惨白的脚从床单下面僵硬地伸着。有一具小小的尸体属于他年幼的meimei。他别过头不去看他们。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来到他身边,“你母亲和meimei的样子?” 那也是一个白大褂,他戴着蓝色口罩,露出一半线条坚硬的脸庞。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他蹲下来,漆黑的瞳孔直视着哈菲兹,“你原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不忘记又有什么用?倒塌的屋子可以重建,死去的人只能烂在泥土里。”哈菲兹冷漠地回答,“你是谁?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吧?你有什么目的?” “我随便是谁,这无关紧要。你可以叫我耶稣基督,也可以叫我释迦牟尼,按照你们的习惯,你可以叫我穆罕默德。”男人说,“你说得对,回忆毫无用处。” 穆罕默德逼近哈菲兹:“但是你为什么要在头皮上纹下她们的名字?” 哈菲兹侧身,一记凌厉的摆拳直冲穆罕默德的脸颊。穆罕默德向后略微一仰,轻易地躲过了攻击。 “看一看,”他说,“看一看自己有多弱小。” 哈菲兹弹身扑了上来,企图抱住他的腰。穆罕默德抬肘不轻不重地击中哈菲兹的胸口,哈菲兹踉踉跄跄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 “我比你的母亲还了解你,‘贫民窟的狮子’阿弗拉克,”穆罕默德说,“你对自己的生命视若草芥,厮打的时候仿佛不是为了胜利,反而是为了打死自己。你的眼神让最野蛮的战士感到畏惧。” “除了勇敢,你还十分难得地具有冷静和精明这两种品质。”穆罕默德从白大褂下面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哈菲兹的眉心,“但是你到底不过是一具血rou之躯,一颗子弹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他扣动扳机,哈菲兹看见子弹拖着枪火,怒吼着出膛,眼前的世界像玻璃一样破碎零落。他没有被一枪爆头,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哈菲兹诧异地发现自己恢复了十九岁的身体,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划过右边太阳xue的刀疤。 “你又在搞什么鬼!”他对着黑暗大喊大叫。 黑暗里浮现出一团白光,男人穿着白大褂和蓝口罩站在这团神圣意味浓厚的光里,看起来有些滑稽。 “再也不会有人胆敢剥夺你所爱之物,如果有,就让他死。”穆罕默德对他说,“但是你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哈菲兹下意识地问。 “你将获得力量。” “我问你,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白光熄灭,一片黑暗与死寂。 “握住力量,就是最惨痛的代价。” 哈菲兹猛地睁开眼睛,触电一样坐了起来。 石台边五个穿黑色斗篷的人站起来,面带疑惑。 “亲爱的信徒啊,”为首的黑斗篷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呼唤他,“你看到了什么?” 哈菲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 他手腕上的切口早已愈合,他流出来的血顺着凹槽画成一颗六芒星,现在血已经干涸,留下深褐色的痕迹。新鲜血液通过管道从血袋中源源不断注入他的身体,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亲爱的信徒……”为首的黑斗篷再次开口。 “滚。”哈菲兹不耐烦地低吼。他现在只觉得无比暴躁,而这个不识相的又来打扰他。 黑斗篷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血,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 其余的黑斗篷惊慌地后退几步,其中一个人对通讯耳机说:“发生状况,请求支援!” 事实上现在最惊慌的反而是哈菲兹。他以为最多把这帮人惹怒,然后干一架,但是他无意也从未想过……让他们死。 “你将获得力量。”他的脑海里浮起穆罕默德的声音。 “我不是故意的……”哈菲兹不安地坐着,皱着眉头想要为自己辩解。 黑斗篷们面面相觑,刚刚联系外界的黑斗篷接着对通讯耳机说:“对象如期出现红瞳反应,对象失控。我们有人死了,请求立刻增援。” “亲爱的信徒,你为何丧失了理智?”他试着安抚这个“失控的对象”,“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哈菲兹一愣,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力量……我看到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