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似水柔
郝仁没有发现，他昏倒前抓住裙角不放的女子正是他上次在秦岭别院见到过的麻子姑娘——独孤傲。 秦岭别院是马帮的落脚点，这样的落脚点当然不止一个，比如现在林子深处的小院。 独孤仇很高兴，亲自守在郝仁的床边。如今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次见到郝仁，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安排他报恩的机会。既然是报恩，当然得拿最好的东西，而他觉得他最宝贵的东西，当然是他的独生女——独孤傲。 “小傲，你怎么能让老虎背着小兄弟回来呢？这一路颠簸的，让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他这么瘦，你跟小灵谁背回来也不费事。” 独孤傲当时就想丢下郝仁不管的，奈何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裙摆，掰不动。 “爹，你看神医穿着道袍，一定是方外之人，不近女色的，你还是省省心吧。” 独孤仇一愣，说道：“有那么明显吗？” 丫鬟灵儿说道：“家主，都写在你脸上了，挑水的二牛都看得出你招婿的心思了。家主，小姐还小呢，你就不能等几年再说吗？” 独孤仇叹息道：“等不了啊，狗日的黄巢，把我宝贝女儿的娃娃亲都给抢了，我必须抓紧时间推脱掉这门亲事，总不能让小傲嫁过去做小妾吧。我身为马帮大当家，也是要脸的。” “可是，小姐真的还小啊。老家主说了习武会影响身体发育，练得越厉害影响就越严重。家主，你看看小姐，被登徒子说成前后不分，你说可恶不可恶，该杀不该杀？” 独孤仇也是一帮之主，马帮几十万兄弟，该走的威严一直都有，听了这话，顿时严肃起来，说道：“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是谁？我马帮的掌上明珠也是他能够议论的吗，活的不耐烦了吧。别说该不该杀，五马分尸也不过分。” 丫鬟灵儿指着病床上的郝仁说道：“家主，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把他丢到山沟里喂狼吧。” “这个，”独孤仇一时语塞，想了一下说道：“小兄弟年纪小不懂事，咱们啦，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小灵啊，你去烧水，小兄弟待会醒了肯定要沐浴的，把新郎官的衣服准备好，咱们呐，可不能让他跑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独孤傲生气的说道：“爹，要嫁你嫁，打死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欸，小傲，我又没说你嫁给他，是让你娶他。上门女婿嘛，不就是个吉祥物，你以后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再休了他，或者杀了他也没事，赘婿嘛，也不犯法。” 独孤傲说道：“爹，你的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不就是看重他男生女相，长的好看嘛，以为我跟他相处久了，就喜欢上他了。爹，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讨厌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他的，就算世间的男人死光了，我跟他也不可能！” …… 这时候外面的仆人禀报说晚饭准备好了，请老爷用饭。 郝仁其实早就饿醒了，孙大圣那家伙见郝仁做饭好吃，那是一点也没给他留，而且吃完就把郝仁赶走了，让郝仁连生火做饭的功夫也没有。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跟老虎对峙，都是很耗费体力的事。 只是听着父女俩吵架，还有一个丫鬟在旁边帮忙，他觉得很是尴尬，都是家长里短的事，如果他那个时候醒来，绝对会被强拉着做上门女婿。到时候，自己的小命可全在别人的一念之间，想想都有些后怕。 此刻，闻到饭香，三人才结束争吵，郝仁假装伸个懒腰，睁开眼醒来。 “多谢大叔和两位姑娘救命之恩，小的日后必当报答。” 独孤仇摸了摸脑袋，疑惑的问道：“小兄弟不记得我了，几天前小兄弟还救过我一命，怎么这么快忘记了？” “哎呀，”郝仁夸张的说道：“那肯定是家兄啊，大叔有所不知，小的有一个哥哥，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所以长的也一模一样。我这哥哥，从小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更不是个正经人，到处拈花惹草，不是偷看小姑娘洗澡，就是半夜趴墙角敲寡妇门。可谓是，坏事做尽，天怒人怨啊。大叔可知道我大哥的下落，小的这次从师门出来，就是要大义灭亲的。不能让这狼心狗肺、十恶不赦之人败坏家风。” 不得不说，郝仁紧急避险的意识很强，自从在长安城知道了以前的自己可能是个人人喊打的家伙，说什么也要把现在和过去区分开。 独孤仇说道：“没那么严重吧，我觉得你大哥还是挺老实的呀。” “哎呀，”郝仁更加夸张的说道：“大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坏人能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吗？看贵小姐的滔天恨意，一定是这家伙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伤害了贵小姐，请小姐放心，来日我必斩下此贼狗头，为小姐报仇雪恨。” 独孤傲也连忙辩解道：“没这么严重，他只不过是骂了我两句，打他一顿就够了，罪不至死。” “哎呀，”郝仁继续表演道：“小姐心地多么善良啊，长相又美貌，冰清玉洁，简直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在世。小的见到我那狼心狗肺的大哥，必然带他到小姐面前磕头认错。” 小院的饭桌是圆的，独孤仇和女儿及丫鬟坐在一边，郝仁坐在另一边，其他的仆从显然是没资格上桌吃饭的。 独孤仇面前是一盘生的胡萝卜，像兔子一样啃着，还要安慰自己一下才能咽下去。 郝仁假装生气的说道：“大叔，可是我大哥让你这样吃的？可恶，这家伙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也就罢了，竟然敢凭借三脚猫的医术治病救人，真是败坏家风啊。” “哦，是吗，你可知我为何要吃这东西，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东西是从番邦传过来的，叫做胡萝卜。” “大叔，胡萝卜、鸡蛋清乃是解水银之毒，但是没有说必须得生吃啊。胡萝卜，生吃味如嚼蜡，如果不是兔子，谁能咽得下去。这样吧，大叔稍等，我在道观也是负责烧火做饭的，去给大叔烧两道好菜。” 郝仁端着胡萝卜走进厨房，准备做菜。他睁开眼看到三人，就觉得这家人不是什么好人。好人家，会把斑斓猛虎当做宠物？好人家，会说把人扔出去喂狼？好人家，会商量着把人招做上门女婿然后杀掉？ 更要命的是，有一个跟自己长的很像的人侮辱了这家小姐，自己要是矢口否认，恐怕今晚就要喂老虎了。 还好自己反应速度快，人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同样的观点，而不是反驳。自己只要用前世的美食喂饱这家人的胃口，然后晚上等他们睡着了，再偷偷溜走。这样才能逃过一劫，还是专心做好这顿饭吧。 只是郝仁又想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孙道人不是说我是学道之人吗，怎么第一眼看到这对父女，就觉得他们身上有大病，不容置疑的那种。 郝仁走后，独孤仇说道：“女儿，我刚才忘记问了一件事，那天神医不会真的把你那个啥了吧，看神医细皮嫩rou的，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而且你武功都赶上你老爹我了，怎么就被人得手了呢。你说爹是杀他还是不杀，人家到底是救过我一命的。” 独孤傲一排桌子说道：“哎呀，我的老爹啊，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啊，莫非爹你也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爹啊，我都要被你气死了！” 丫鬟灵儿举着小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姐可是什么都跟我说了。” 然后小丫鬟不顾独孤傲的阻拦把那天郝仁给她推宫过血的事情讲了出来，还学着郝仁的语气说道：“不至于吧，什么叫你杀了我然后自杀，整的跟殉情一样。就你这前后不分的身材，你想那么多干嘛，没有男人会对你感兴趣的。” 就在这时，郝仁拖着一托盘菜肴进来，色香味俱全的菜让三人都是眼前一亮，尝了几口就觉得以前吃的都是猪食。 郝仁笑着介绍道：“胡萝卜羊rou，胡萝卜炒鸡蛋，鱼香rou丝，胡萝卜洋葱鸡蛋饼，胡萝卜鸡蛋南瓜糕，胡萝卜香瓜汁。” 小丫鬟想要多吃，被独孤傲制止了，说道：“这是爹调养身体的，是叫药膳还是食补来着？” 郝仁一看独孤傲的眼睛就知道这是赤裸裸的试探，便装作听不见地大口吃饭。 郝仁心里想到：看来这家人真正作主的是眼前这个大小姐，得想个法子讨好她。 独孤仇大块朵颐的干饭，把小丫鬟馋的口水都块流出来，觉得自己手上的鸡腿一点也不香。 “善良美丽的小姐，这胡萝卜有美容的功效，你也可以多吃一些。小的不才，可否给漂亮美丽的小姐把把脉。” 独孤傲吃了一口鸡蛋羹把手伸了过去，说道：“既然是中国人，就不要学那些遣唐使说话，虚伪的要命。” 独孤仇吃的慢了些，忧愁的说道：“小女骨骼惊奇，痴迷剑道，通宵达旦，寒暑不休。” 郝仁生怕他说出什么隐秘事，连忙说道：“大叔，不用担心，贵小姐只是年少时练功走火入魔过一次，虽然镇压了下来，但是病根却埋下了。想必这些年来，贵小姐饱受病痛折磨，不光是内在的失眠多梦，心悸乏力，外在的表现为脸上出油，脱发，白发……” 独孤傲大声咳嗽了一声，郝仁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声道歉，然后总结道：“总之，后果很严重，需要抓紧时间医治，不然会随时死去。” 独孤仇已经泣不成声，正所谓打在儿身痛在母心，独孤仇这些年忙于生意往来，忽视了女儿的存在，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发育不良，后来有些后知后觉，可是女大避父，很多事也不好问了。现在知道了自己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愧疚不已。 郝仁连忙扶起要下跪的独孤仇说道：“大叔放心，有我在，贵小姐不会有事的。虽然我不敢保证药到病除，但是绝对不会让大叔白发人送黑发人。” 郝仁边说边写道：“还好发现的早，” 小丫鬟看到小姐跟家主相拥而泣，心里也很不开心，不满的对郝仁说道：“发现迟了又怎样？” “若是发现迟了，我会给贵小姐坟头上烧些纸钱吧，再把三尺高的野草清理一下。” “喂，你信不信我让小老虎咬死你，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会看病，你不要故弄玄虚、夸大其词！” “小的是刚才突然发现贵小姐头发有墨迹，才有所怀疑，把脉后才知道贵小姐用心良苦。气血不足，经脉逆转，恐怕贵小姐的黑发是用墨染的吧，大概一年以前她的头发就已经全白了。现在每时每刻都会忍受莫大的痛处，会不自觉昏倒，四肢发冷如坠冰窟。” 独孤仇泣不成声， “女儿，可是如他所言？” 独孤傲不忍心再欺骗父亲，点了点头说道：“女儿不是有意欺瞒父亲的，只是寻医问药多年，得到的答案都是药石无医。女儿不忍父亲伤心绝望，所以……” “女儿，爹对不起你，神医，只要你能救我女儿，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小丫鬟也呜呜着说道：“只要你能救小姐，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 郝仁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可以医治的，你们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让贵小姐有事的，先起来说话吧。” 郝仁将写好的药方递给独孤仇，说道：“这是三副药方，大叔能吃到番邦的胡萝卜，还有这么多家丁护院，应该不缺钱，马上派人去按方抓药。” “二牛，带一千马帮兄弟连夜出发，将药方上的药材全部备齐，不能出任何纰漏。” “帮主放心，我们马上去办。” “我给你们说一下我的方法，因为贵小姐时日无多，所以我必须用猛药，其带来的痛楚不会比刮骨疗伤轻。” 独孤傲说道：“神医放心，我自有习武，吃了不少苦头，没什么痛苦我忍受不了。神医放心施救，不用担心我承受不住，因为我不想死，我不能让我爹活在悔恨里。神医要如何用猛药，还请神医细说。” “嗯，我会采用内外双管齐下的办法，内里以药方服药为主，药膳为辅，外面以针灸为主，药浴为主辅。” “第一阶段，内外同攻，主要是派出体内寒毒、修复经脉，大约三天时间，熬过去了成功一大半。” “第二阶段，主内次外，我会更换服药的药方和药浴的材料，大约半月左右，这个过程主要是让经脉稳固、固本培元。” “第三阶段，主外次内，会逐渐减少药物分量，摆脱身体对药物的依赖，也逐步取消针灸、药浴，每天做一下五禽戏。这个过程可长可短，视恢复效果决定。” 独孤仇说道：“神医放心施救，我信得过你，稍后第一批药材就会送来。但有所需，请神医尽管吩咐。” 独孤傲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朝郝仁抱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