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24 生死

    “1月20日，晴。”

    “进入这个‘坟墓’已近半年，我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从一开始的恐惧，到现在的麻木，我不知道我是否知道名为‘死’，或者‘生’有着什么区别。对于我来说，叫做‘死’的东西，就是那个人在西行妖下被死蝶从活人啃噬成骸骨的过程。而尚能算‘生’的，便是隔着那道斑驳的木门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我。‘死’与‘生’之间，对于我来说仅仅只隔着那一道摇摇晃晃的斑驳木门。”

    “我本应该是习惯而麻木的，但是，真实的情况却有些不同。我麻木的，仅仅是习惯于发生这件事，而无法习惯这件事本身。每一次见到有人逝去，我都会有着难言的伤感与无奈，或者说更多的是愤恨与恐惧吧。”

    “今天，我静静的在溢满暮光的青石路上行走，突然见到了一个人。”

    “西行寺星子，这个从‘生’之始就背负着‘死’之末的少女。”

    “我们这些人，不知道何时会死。下一分钟，或许是下一秒，不知道何时西行妖的诅咒会降临在头上。所以，害怕死亡的我们就不择手段的寻找逃避的办法。于是，我们咒骂不安心去死的星子：‘为什么你不去死？’，而星子却总是灿烂的笑着：‘哎呀，你们让我开心够了，我才能安心去死嘛~’我承认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过，也狠狠地诅咒过，我不觉得这是一件恶毒的事。”

    “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不是吗？我有权去争取活下去的机会，没有人有理由阻止我。”

    “前几天，我把这些话告诉了西行寺星子，她同意我的话。”

    “‘你说得对。’西行寺星子微笑着点头，‘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并且这不需要理由。我很高兴你能诚实的告诉我这些话。’”

    “对于她能理解我的想法，我很高兴，但是又很疑惑。”

    “‘我了解过，你的生命是你的父母给你保留下来的，你应当活下去。’星子的话很诚恳。”

    “‘我不明白，你难道就不想活下去吗？’我无法理解她。”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星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想不想活下去。’”

    “‘一个人活着的话，一定是有他存在的意义的。而我，却找不到让自己存活的意义。’星子的眼睛充满着迷惑，‘到底为了什么呢？为了开心？为了食物？为了朋友？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如果说是为了这些的话，我能安心死去，反倒能得到这一切。’”

    “‘我死了的话，我的朋友你能活下来，我很开心。死了的话，说不定能在死去的世界吃到好吃的食物，我也很开心。但是，就这么死去，我又有点莫名的不甘心。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活下去。’”

    “‘星子，你为什么总是能笑出来？明明很多人诅咒你，希望你去死的，你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呵呵……这个问题的话，下次我再回答你。现在啊，我要去吃好吃的东西咯~’”

    “西行寺星子笑着招招手，就跑开了。”

    “西行寺星子的话，让我想了很久。而到了今天，我也想不明白，反倒让我对自己产生了疑惑：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能做些什么呢？”

    “今天，我又遇到了星子。我上前打了个招呼，发现她怔怔的看着远处发呆。”

    “‘你在看什么？’我轻声问道。”

    “‘真漂亮啊……’星子呆呆的看着远处，嘴里喃喃自语着。”

    “‘什么东西漂亮？’”

    “‘你看，远处的那里。’星子指向暮光深处的世界。”

    “远远的能看到，那是一个沉浸在暖暖暮光的村子。很多的小黑点在村子里缓缓穿梭，摇曳的炊烟从暮光中淡淡的扬起，然后变成天上那暖暖的火烧云。”

    “‘这世界真是美丽啊！你看，那里能看到光，大概是有村落在吧。人们一起生活，纵使会有苦恼和悲伤，但也有欢笑的时候……’”

    “星子的声音轻柔柔的，我知道她是在解答我的疑惑。”

    “‘因为有痛苦，所以快乐也一定相应的存在；反过来也一样。’”

    “‘美丽的鸢尾花开了，可它也会有一天凋谢。在这个世界上，生命一瞬也不会停止。有新的生命诞生，就必然有旧的生命死去。’”

    “‘无论是谁，最后都逃脱不了一死。已经是这样了，难道人的生命还要被悲伤和痛苦所支配吗？无论人活着的时候是如何痛苦和幸福，最终死亡都会把一切化作虚无。那么，人到底为什么而‘生’呢？是为了和‘死’这种永恒的东西对抗吗？这根本是无谓的。’”

    “我不明白星子为什么会说出，以及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我只知道，这些话仿佛烙印一般牢牢的印在我的心里。”

    “‘花开了，然后会凋零。星星是璀璨的，可那光芒也会消失。这个园子，甚至这个世界，也会有消亡的时候。人的一生，和这些东西相比，简直就是刹那间的事情。在这一个瞬间，人降生了，笑着，哭着，战斗，伤害，喜悦，悲伤，憎恨，爱，一切都只是刹那间的触碰，而最后都要归入死的永眠中。’”

    “‘死并不是一切的终结，即使是死也只不过是变化的一种。那么，在自己还有知觉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要悲伤，总是要痛苦呢？’”

    “‘这就是，我能笑出来的原因。你能明白吗？’”

    “我突然理解了她是背负着如何沉重的东西，又是在如何美丽的笑着。”

    “西行寺星子微笑着看着我，柔和的暮光围绕着她柔和的面颊。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是如此的美丽：无论是外表，还是她的心灵。”

    “旁边走过了几个仆人，我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他们一脸厌恶，却又十分恐惧，我听到了他们的低语：‘这个疯子大小姐怎么还不去死……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感到了由衷的愤怒和难受。”

    “他们也是像我一样的，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被西行寺星子尽力去开导并且关心的吧。西行寺星子从未取得成功，但也从不放弃。”

    “不过，或许我觉得她应该算是成功了，至少现在的我算是一个。我突然觉得，比起自己能苟且存活，似乎有一些东西远远比它重要得多。而且，我似乎也明白我存活下去的意义，以及我能做些什么了。”

    “我面无表情的走到那两个仆人面前，捏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两张丑陋的面具狠狠砸下去。”

    “‘嘭！’”

    “牙齿被我打掉了好几颗的他们，满脸惊怒的和我扭打起来，而星子则是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平时身体羸弱的我，今天却是出奇的强壮。面对两个比我高大的人，我居然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然后慌不择路的逃走，虽然我也不比他们好看多少。”

    “‘你……为什么要打架！？真是的！’星子又惊又怒，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帮我按着流血的地方。”

    “我咧着红肿的嘴笑了笑：‘因为某些原因，我可是非常的看他们不爽啊……’”

    “‘那是因为什么……’星子心不在焉的问着，她正忙着给我止血呢。”

    “看着她满头大汗的忙碌着，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这一生中最正确的。”

    “‘因为我想保护你，西行寺星子。’”

    “‘这开的什么玩笑，真是的。’星子哑然一笑，摇着头戳了我一指头。”

    “我摇摇头，用有些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啊，我喜欢你，西行寺星子。’”

    “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很大，并且失去了焦距，身子却有些颤抖。”

    “‘我可以追求你吗，西行寺星子？’”

    “她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怔怔的立着，面色变幻不定。”

    “我并不打算得到什么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会一直保护她，用我的生命。”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西行寺星子？’”

    “‘我……’”

    “她双手捂住嘴，眼睛里涌出一些不明不白的情感，整个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在深深的暮光里仿佛一个瑟缩的天使。”

    “‘我……我不知道……’”

    “她转过身，飞快的离开了。”

    “我远远的看着她消失在暮光里，心里面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豁达。或许，这就是在看清了自己的生死后的感触。”

    “我会记住这一天的，1月20日。”

    “因为，在这一天，我找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西行寺星子，你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生死。”

    爱丽丝合上日记本，模糊的身影静静的立在同样暖冷的暮光里，连接着属于她的“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