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逼人太甚反遭殃
公堂上的情景陡然而变,林雨霖越众而出,直斥东方弘和姜瑥之非,俨然要将原告变被告。 宋临川皱了皱眉,招呼姜瑥近前说话。 姜瑥三两步来到了公案前,宋临川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今日就这样吧。先退堂,明日再行审理。” 姜瑥眼见自己打下的大好河山因这女子的突然出现而岌岌可危,心里有些着急,但要他放弃他又不甘。明日?谁知明日是个什么光景。明日自己可还能福至心灵?明日对方可还会被自己抓到漏洞? “大人,此举万万不可啊。此案已经如此明显,大人当有了定论。如此拖延,可是要给予对方诡辩的机会?”姜瑥语速飞快,言语中不退不让,誓要逼着宋大人立时判决。 宋临川眉头一皱,这姜瑥如此咄咄逼人,就差直斥自己徇私偏袒了。他望着姜瑥那张半是紧张焦虑半是得意洋洋的面孔,心里冷笑道:给你台阶下居然不下,等着吃苦果吧! 但是该做的功夫定要做好,宋临川沉吟道:“你还是先和东方公子商量一下吧。这事是你一人能做主的吗?” 姜瑥梗着脖子,才想说“公子说过,一切我做主”,但心里头还是发虚,心道:虽然打击了那个卖艺的,但是不小心得罪了林大人。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动怒,怪我自作主张。 想着他讪讪地回到东方弘身边,低语了几句。 东方弘一直沐浴在林雨霖的眼刀子中。觉得真是腻烦透了,心里正自埋怨那林诺太不像话,任由个官家小姐抛头露面的满街跑也就罢了,居然纵的她敢闯到公堂上大吵大闹。这种女人,连个眉眼高低都分不出来,分明就是欠收拾。 正值他心气不顺,又见姜瑥一副低眉臊眼的模样,磨磨蹭蹭地请示他的意思。东方弘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事事都拿不定主意,本公子要你何用!”说着他抬高音调。“今儿这个案子就得今日毕。小爷哪有那闲工夫,天天往这衙门跑!” 姜瑥听了训斥,没有露出丝毫异色,只沉声应了句是。转身面对宋临川时已是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宋大人。如袁大这种狼子野心之人必得严惩!否则有污朝廷清名!” 宋临川眉毛一挑:竖子!在我面前玩什么不成功便成仁啊! 不过他虽然不喜姜瑥此人。最终还是决定,为着个卖艺的得罪将军府也是不值,不如就小惩大诫一下。算是给东方公子个台阶下:“袁三通书中言道,林大人胜过东方将军,此结论有失偏颇。此回书以后不得再在任何地方演绎。” 百姓们听了此等判决,倒没什么异议。在他们看来,袁大家虽没什么错处,可他得罪的到底是将军府,这案子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这样了。只要袁大家没被打也没被罚,以后肯定会有更加出色的作品问世。 再者说来,众人心里虽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想到自己今日能在这回书被禁之前,听一遍原汁原味的演绎,比那些只能道听途说的后来人可幸运多了。 跪在堂上的袁大松了一口气,这回书是他的新作,还没广泛演绎就被封禁,若说他不觉得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但今日的这场无妄之灾能有这样一个结果,他已经很满足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自己这个人还在,还能说书,就会越说越好,越说越精彩。 别人满意,东方弘不满意,他摇着扇子,带着徐徐的冷意说道:“宋大人,你这是何意?如此驳我们将军府的面子,你可想过后果。” “大人,这下九流的以下犯上,这是何等大事,岂能如此草草结案!学生认为,大人应当将他驱逐雍京,永世不得再入京城一步!”姜瑥对于宋临川的判决亦嫌不足,抱拳拱手地帮腔自家的大少爷。 在外听审的百姓们愕然不已,这是要赶尽杀绝啊!驱逐雍京,永世不得再入京城一步,这不相当于是流放吗! 林雨霖娇斥道:“你这人好狠的心肠!你如此做法,可想过后果!” 姜瑥傲立当地,丝毫不惧她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教林小姐得知,等大人公正判决此案后,林小姐对在下有何不满尽可发泄。但在下不能因为害怕林小姐报复,就任由宋大人草结此案。在下受圣人教诲多年,深明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怎可迫于一女子的威势就不敢直言!” 林雨霖气在原地,满脸通红:“我何时威逼于你,你这人好不要脸!” 站在远处观瞧的苏幕遮见此情景,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打扁那姓姜的鼻子,最可恨的就是这种人,嘴里道貌岸然,做事男盗女娼,偏生还理直气壮! 宋临川见东方弘不肯罢休,姜瑥又不依不饶,心里也恼了,心道:堂堂将军府,和一个卖艺的如此过不去,也不怕人耻笑的。 姜瑥收获着民众鄙视的目光,却不急不躁,只昂首道:“学生此举绝非仗势欺人。想那袁大如此作为,争鸣轩不但不阻止,还以此为噱头收敛大量金银。我家公子只想和袁大说说道理,争鸣轩却把他藏了起来,以过分言语逼着我家公子诉之以讼。我们在公堂上久等,这争鸣轩的状师反倒带着被告躲在后堂歇凉,如此做派,实在太过妄自尊大!” 姜瑥倒也不傻,他心知自己的做派已经惹恼了众人,他也知道什么“驱逐出京”是不可能的。但是仅仅禁了这回书,大公子怎能满意,起码也得打这卖艺的十几二十大板,非把他打得皮开rou绽才行。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将争鸣轩拖下水做挡箭牌,百姓们觉得将军府势大,那这个连将军府的面子都不买的争鸣轩又算什么呢。 丁湘接过话茬,冷冷道:“真是好笑!一向仗势欺人的却反咬别人仗势欺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宋临川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个师爷自侧帘而出,遮遮掩掩地递了张纸条到他的公案上。 公堂上的诸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人人都在疑惑这纸条是何意。就见宋大人先是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之后神色一变,收了适才的不经心,紧接着肃容与那递纸条的师爷嘀咕了一句,后一拍惊堂木,肃静了全场。 宋临川高声说道:“原告既然不愿押后再审,又不服本官的提议,那本官就此结案。在听了双方陈述后,本官认为,此案案情清晰,当作如下判决:袁三通书中言道,林大人胜过东方将军,此结论有失偏颇,以后再行表演这段评书时,当把这句结论删去不提。退堂!” 在堂外听审的百姓们先是一愣,之后尽数高呼“大人英明”! 哈哈,活该啊,觉得大人只禁了这回书是判轻了,大人干脆只禁一句话,让你们嚣张,这下子你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觉得府尹大人如此判决,真真是机智幽默又不畏强权啊。 宋临川的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判决听在姜瑥耳中是如遭雷击,这么一来他之前的慷慨言辞都变做了笑话。他一把抱住身边要打退堂鼓的衙役,嘶声大喊道:“不能退堂!不能退堂!” 那衙役用力挣脱开来,可怜姜瑥一介读书人,身板瘦弱,被人撞了几下后是发松髻散,可他依旧不肯放手,口里叫嚷着:“大人不公!不得退堂!” 宋临川怒目道:“放肆!姜瑥,你可想让本官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姜瑥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红着眼乱叫乱嚷,他一眼瞥见公案上的那张纸条,冲将上前想要夺去,被衙役们按倒在地。他扯着嗓子高喊道:“那纸条是什么!肯定是私相授受的言语!谁人如此权势,竟连大人都得退让!做出此等不公不道的判决!” 啪!啪!啪! 宋临川连拍惊堂,向着衙役喝道:“还不把他拉下去!” 姜瑥一壁挣扎,一壁口沫横飞:“是谁!是谁!究竟是谁!” “住嘴!丢人现眼!” 公堂之上蓦地响起一声厉喝,东方弘听此一震,不敢置信地顺声望去,但见一人从侧帘中缓步而出。 来者何人?那声音……难道真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