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成交
躺平的日子里，确实包含午后在阳光斜照的阳台躺椅上，悠闲小酌。 “可现在才上午12点。”陈逸东有点心动。他不混酒吧，可依稀听说上午不喝酒来着。 “你才几岁啊。怎么那么多条条框框！” 陈逸东心砰砰快跳两下。曹佳敏又一次精准地击中了他。 于是打车直奔曹佳敏说的酒家。 酒吧在南昌路上，是一家主打植物氛围的店，布置得像热带雨林，很多酒品用植物的名字命名。曹佳敏约是这里的熟客，服务员能叫出她的名字。 “丽莎姐。欢迎。” 丽莎曹佳敏摆摆手：“给我们找一地儿，让我们安安静静喝酒。” 服务员将二人引到一茂密丛林的后面。四周隐秘到让陈逸东有点不好意思，有违他的正经人身份。可曹佳敏没有丝毫这方面的顾虑。 点过酒，俩人在一大片芭蕉叶下落座。灯光朦胧。台子上的香氛烛火忽高忽低。白天硬是营造出深夜的气氛。陈逸东渐渐放松。 酒水上来了。很缤纷的夏日颜色。曹佳敏一口喝掉半杯，大笑：“过隐！” “我们公司有一个合伙人，明明是个土鳖，偏要跟风学喝功夫茶。我勒个去。流程花三个月才学会。斟茶从不会只斟七分满。不斟到铺出来，算好的。这么大个的主人杯盏，他一口喝光。 我笑他土。 他妈的我比他还土。 遇上喜欢的酒水口味，根本停不下来，不连喝三大碗不过瘾。陈逸东，坐在你面前的，是女版武松呢。” 陈逸东笑笑。不语。他有一种奇妙的感受，他的气场正在对接曹佳敏的气场。绕过虚假唬人的修饰，他正在接触她内心真实的一面。 曹佳敏手捂额头，胳膊平撑在桌面上。半个胸从桌沿上露出来，在昏暗的室内，隐隐发白。陈逸东将目光上移。 “陈逸东，你知道我老公吗？我老公以前对我可好了！我指东他不敢往西。我拿捏他拿捏得死死的。就我这小急脾气，把这么死忠的人都给惹急了，你说我脾气有多臭？” 陈逸东眯了一口叫“竹”的鸡尾酒，心想，怎么感觉猎人反而成为猎物？这曹佳敏似乎比他还憋着心事急着倾诉？ 只听曹佳敏又道：“陈逸东，怎么办？我日子过不下去了。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日子就是过不下去了，怎么办？” 莫名熟悉的节奏。陈逸东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他一愣神的时间，曹佳敏开始吐槽。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关于曹佳敏，拜蔡颐所赐，陈逸东知道一些。曹佳敏年轻时，父母反对她和她男朋友恋爱。男朋友正不知所措，曹佳敏怂恿他和她私奔。 小苦命鸳鸯从蓬莱私奔到大上海。 曹佳敏大了肚子，一脸得意地挽着男朋友的胳膊回乡。 曹佳敏这种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行径，值得一记大耳光。 然而她爸爸高高扬起的手，轻轻放了下来。 老父亲舍不得。 舍不得刀锋向女儿，只能自己含血隐忍。他背过身，拿粗糙的手背擦眼泪。阳光下白花花的鬓角，倒是意外击中曹佳敏，让她突然心软，想不起为何跟至亲至爱的人赌气。这种气，赌赢也是输。 肚子已经明显。 4月结婚，9月养娃。 十里八乡，暗结珠胎的未婚女子不止她一位，但显怀后成婚的确凿只有她。婚后，她咋咋唬唬回娘家，高高兴兴讲孕吐的事。全然没有留意到脸色无光的娘家人。她让娘家蒙了羞。 “要是我能穿越回去，我他妈能把不懂事的自己扇晕。”曹佳敏两手握拳捶桌面。她毫不避讳地向陈逸东又陈述了一遍自己的恋爱结婚史。 一直以为曹佳敏是个好面子的人，丑事加以遮掩是本能。没想到她会自揭伤疤给他看。陈逸东不由内心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蔡颐怀孕的时候，曹佳敏跑得可勤了，每次去都对着蔡颐的肚皮祈祷，希望是女儿。陈逸东虽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可也受不了她这样反客为主。好几次暗戳戳攻击她，曹佳敏竟然没听出。神经粗大。 陈逸东跑神的时候，曹佳敏吐槽已经又一泻千里。 “我告诉你陈逸东，不被家长祝福的爱情，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婚姻，我曾经发誓要过好。我真的用心了，半条老命都搭上了。没想到，努力了十五年，孩子都读高中了，丈夫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该怎么办啊？” 陈逸东提心吊胆，还是不能确认曹佳敏是单纯吐槽，还是暗中表白。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扭转乾坤：“你老公没有上进心，你督促他上进但他屡屡后退，这是挺讨厌。我给不出建议，不过，愿意帮你一把。” “怎么帮？” “怎么帮是我的事，用什么方式你不用管。我只求你看到成效的时候，帮我一件事。” “啥？” 陈逸东拿手指敲击桌面。敲击声很快隐没在乐队新起的鼓点中。手指轻快落下的动作昭示他要说的话代表某种决心。曹佳敏不由将耳朵凑过去。 陈逸东铺陈叙述，前因后果交代一个遍，不忘重申重点：都36了，再不折腾就老了，为了避免人生遗憾，他要躺平一年。 “锵。”一声定音鼓，恰到好处为陈逸东的“我不贪心，就一年”收音。 曹佳敏两眼圆睁，仿佛石化。 “我帮你，你帮我。公平交易，对不对？” “不是。”曹佳敏大摆其手，“大兄弟，咱们撸一撸。我让你帮的是刺激我老公上进，你让我帮的呢？正相反！ 你躺平了，生活的重担不是都落在蔡颐身上？你口口声声爱她，拿什么爱？你分明是祸害她，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家蔡颐对你还不够包容不够好吗？” 陈逸东要解释，被曹佳敏蛮横打断。 “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家里牛仔裤每年都有理由买新的，光白衬衫都能分出个牙白，米白、珍珠白，运动鞋更是多得数不胜数，领带不戴但不妨碍你买。你比一个女人都花钱，你心里没点数吗？ 这种情况下还要提离职，离职之后没收入你准备喝西北风，还是东南风？你打算伸手跟蔡颐要呢，还是跟加拿大的jiejie要？难不成三十好几了还啃老吧？” 陈逸东从她石化的表情就料定会有一阵连珠炮。他心平气和地听完，推开酒杯，开始解释。 他是喜欢买衣服，挣钱就花，以后还有动力挣。这叫良性循环。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想挣了，所以也会关闭买买买的模式。 他怎么会是心里没数的男人呢？责任心这种最起码的东西还是有的。躺平后他不会伸手向任何人要钱，甚至不需要降低家里的生活水准。他会将父母空关的老房子出租，把儿子从千里之外接回，一解蔡颐的相思之苦。何况，他还愿意为躺平拿出自己的小金库。 他只求一年。余生与一年，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他诚意十足，为什么就不肯放他一马呢？ 陈逸东说得气势十足，且诚挚感染。曹佳敏听完，竟有被说服之感。 “那，那要是一年后你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大姐！这种担心就过分了吧？我好歹堂堂名牌大学毕业，好歹外企待过，好歹英语无障碍交流，好歹懂编程有一技之长，好吧？绝对不存在找不到工作，只可能是找到的工作薪水没有以前的高。 可是你知道吗？即使我不辞职，我公司也已经集体降过一波薪水了。在岗也不能保证薪水跟以前一样高啊。” 曹佳敏词穷。 凭她没读过多少书的脑袋，是想不出反对的话了。 圆润肥厚的大手往桌面一拍：“行！成交。” 陈逸东欣喜至极。有点不敢相信啊，就这样朝躺平梦想迈进了一步！